苏岚刚推开家门，视线便与客厅沙发上的陌生男孩撞个正着。对方闻声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各自移开。
苏岚妈妈敷着面膜从卫生间探出身，见是小儿子，脸上绽开浅浅的笑意：“是岚岚回来啦～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不舒服？”她关切地问。
“嗯，没有。”苏岚轻声应着，常年缺乏血色的脸上，嘴唇只有一层淡粉，“这位是？”
“正想跟你说呢。”妈妈拉起那个沉默男孩的手，男孩随之起身，目光再次与苏岚相接。
方才他坐着还不明显，此刻站直了，苏岚才发觉他比自己高出近半个头，肩背也宽阔不少。
“这是秦九，比你大八个月。他家里人因为车祸都去世了……你爸爸和他父母有缘，我们就决定收养他了。手续过几天办好，以后你们就是兄弟，也是同学啦～上下学也有个伴，岚岚开不开心？”
妈妈说着，一手牵起秦九，一手拉住苏岚，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以后要相亲相爱，和睦相处哦～”
事实上，苏家除了秦九，还收养了一对年纪尚幼的兄妹。因怕孩子吵闹影响苏岚休养，他们并未住在这栋主楼，平日很少见面。苏岚上面还有两位亲哥哥，目前都在国外攻读大学。
“你好，我叫苏岚。”苏岚率先露出友善的笑容，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自在。
“傻孩子，该叫哥哥了。”妈妈在一旁笑着提醒。
苏岚耳根微热，泛起一层薄红。
妈妈了解小儿子的性子，转向秦九道：“小九，这是苏岚。他从小身体不好，有喘疾和低血糖，以后你当哥哥的要多让着他，在学校帮忙照看些。你都这么大了，不用改口叫我妈妈，叫张姨就好。至于你叔叔，也一样不用勉强。把这里当自己家，放宽心，咱们家没那么多规矩。”
她又温言宽慰了秦九几句。秦九在父母刚离世时确实消沉过，但如今更多是对未来的期盼——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不知为何，苏岚心底有些抗拒“哥哥”这个称呼，但在母亲面前，他还是低声唤了句：“哥哥好……”声音轻得像蚊蚋。
那声呼唤却让秦九心口微微一颤。他垂眸看去，目光掠过对方秀气的鼻梁。离得近了，才看清苏岚皮肤白得剔透，虽显清瘦，脸颊却还存着一点柔软的婴儿肥。视线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肤色对比鲜明：自己是健康的小麦色，对方却如白玉般白皙，也如玉一样沁着凉意。
“岚弟好。”秦九不自觉地滚了滚喉结。
“真好，你们这就算认识啦。岚岚，你带小九熟悉下环境，等刘姨饭好了我叫你们。对了，小九就住你隔壁。”妈妈见两人仍有些生疏，想让他们多些独处机会。
“嗯。”苏岚小声应下。
妈妈松开他们的手，“那就辛苦岚岚啦～我敷完面膜去看看弟弟妹妹回来没，也带小九见见。”说完便转身回了卫生间。
苏岚想了想，轻声道：“我先带你上楼看看吧。”
“好。”秦九点头。
两人前一后走进电梯。苏岚仔细介绍着每层楼的布局，直到五楼都讲完，才按下二楼的按钮。
“我能去看看你的房间吗？”苏岚担心秦九还缺什么。
秦九犹豫一瞬：“可以。不过还没收拾整齐。”他向来不喜旁人进他房间，但对苏岚，却没那么排斥。
走到房门口，苏岚打算教他设置门锁密码和指纹。
“你会改房间密码吗？”
“会……不，不会。你教我吧。”其实陈管家早已教过，话到嘴边却变了卦——秦九想再多听苏岚说几句话。他的声音很特别，清润悦耳。
苏岚认真帮他录入指纹，发现系统里早已存好，却没多想，仍仔细讲解起电子锁的用法。
秦九假装专注地听着。和苏岚相比，陈管家教的方法更繁杂些，或许这些是苏岚常用的吧，他暗想。
“会了吗？”讲解完毕，苏岚不放心地问。
“嗯。”秦九用指纹刷开了房门。
苏岚等秦九先进去，才跟着踏入。房间整洁有序，一眼看去并不缺什么。
“我能随便看看吗？”
“请便。”秦九觉得没什么不能看的。
房间格局与苏岚那间相同：卧室、卫生间、书房。苏岚先检查了卫生间，洗漱用品一应俱全；书房也配置齐全。他转而查看床和衣柜，发现物品齐备，床头柜上立着一个相框——是秦九年幼时的全家福。照片上的他轮廓已与现在依稀相似，身旁站着应该是他父母的男女。房间陈设简洁，唯有衣柜里挂着的几件衣服略显陈旧。
“明天放学我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吧，”苏岚指指那几件旧衣，“有些都磨旧了。”
怕他顾虑花费，又紧接着说：“不用你花钱，我请你。”
“张姨给了我这张卡，密码六个零。”秦九掏出黑卡递过去，示意不必苏岚破费。
“没事，刷我的。我每月零花钱很少用完。”苏岚没有接。
秦九不再推辞。
“你以后和我同班吗？”苏岚好奇。
“嗯。张姨让我多照应你，一起学习方便，就安排在同一班了。”
“我的病没我妈说得那么严重……”苏岚不想显得自己太孱弱。
“嗯。”秦九却不全信。看着苏岚像只炸毛小猫般急于证明的样子，他想，或许没那么严重，但绝不可能像自己一样健康。
“礼尚往来，我能去看看你的房间吗？”秦九带着些许调侃问。
苏岚怔了怔，明白他是想参观自己房间。看来秦九没什么心理负担了，都开始提要求了——意识到这点，他有点高兴，可房间还没收拾……又让他有些苦恼。
见他犹豫，秦九觉得自己唐突了，正想收回刚才的话——
“可以！”苏岚却脱口而出。想到妈妈说的，秦九父母都不在了，他觉得必须让这个新哥哥忘记那些伤心事。
秦九没料到他会答应。不过，来日方长。
踏入苏岚房间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对方刚才为何迟疑。
“我房间……有点乱。”苏岚不好意思地抿嘴，脸颊又染上淡粉。
“还好。我以前的房间更乱。”秦九温声安慰。
苏岚的书房更宽敞些，此时却见床单凌乱，地上散着不少纸团。角落立着一架钢琴，琴盖上堆着散落的书籍，书桌更是一片狼藉，墙面贴满各式便签。苏岚内心几乎崩塌——没想到第一印象就这么毁了。
“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他硬着头皮解释。
秦九没有接话，只随手拾起一个纸团展开。是道中等难度的物理题，解错了，被凌乱的笔迹划掉。他嘴角不自觉牵起一丝笑意。
“这道题，现在会了吗？”他摊开草稿纸。
“不……不会。这是前几天试卷上的，老师自己出的题，还没讲。”苏岚一把抢过纸团藏到身后，别过脸去。
“以后可以问我，我教你。”
“会不会太麻烦你？”苏岚怕打扰他。
“不会。”经过短暂相处，秦九发现苏岚容易害羞，却毫无富家子弟的架子，像只胆怯又柔软的白猫。
秦九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学业出众。即便父母不在，哪怕苏家不收养他，他也坚信自己能闯出一片天地。他向来有这个自信。
“我成绩很好，学习不费劲。”怕苏岚不信，他补充道。
“嗯，哥哥真厉害。”苏岚对那些题目束手无策，每次考试都徘徊在末尾。明明努力了却学不会，他对秦九这样的学霸由衷羡慕。
那声“哥哥”让秦九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觉得，这个称呼从苏岚口中叫出来，格外不同。
“你可以叫我九哥。”
“嗯，九哥。”苏岚从善如流，笑着改口。感觉比叫“哥哥”自然多了。
“我带你再去别处转转吧？”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
未等他们逛完主宅，妈妈便唤他们去餐厅用餐。
“这是苏肖，我们家的小王子。”妈妈招呼秦九坐下，指着对面约莫**岁、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男孩介绍。
“那是苏妙，我们唯一的小公主。”秦九循声望去，一个五六岁的漂亮女孩对他甜甜一笑。
“三哥三哥，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四哥啦？”苏妙调皮地问苏岚。
“是呀，以后叫我四哥就好。他以后就是你们的三哥了。”苏岚笑着拍拍身旁的秦九。
“好耶！妙妙又多了个大哥哥！”小女孩开心地把最爱吃的虾夹到秦九盘里，“新三哥真帅！妙妙把最喜欢的虾给哥哥吃！”接连夹了好几只给他。
“谢谢妙妙。”秦九微笑。看着碗里的虾，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暖意。苏家人都很友善，比起父母离世后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亲戚，实在好太多。
饭后，几人在客厅玩耍。秦九帮苏妙给洋娃娃缝衣服，虽然针脚一言难尽。
“三哥好厉害！这里，这里再缝颗星星！”苏妙一边夸，一边指挥他在娃娃裙子上添加装饰。
苏岚看着那个被“改造”得滑稽的娃娃，忍俊不禁。心想，小朋友的审美果然独特。
苏肖独自在旁边搭积木城堡，不许另外三人插手。妈妈看着肥皂剧，瞥了眼时钟：
“快九点了，收拾一下准备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一声令下，两个小的嘟起脸撒娇想再玩会儿，却被妈妈三言两语哄着带出了主宅。
“岚岚，你带小九先回房休息吧。从明天起，小九就和你一起上学了哦。”妈妈临走前提醒。
“好。”
“那我们先上去吧？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苏岚对秦九说。
“好。”
走到秦九房门口，苏岚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叮嘱：“九哥，缺什么就直接跟陈管家说，他会很快备好的。”
“嗯。”妈妈白天也交代过。
“那……晚安。明早见。”苏岚暂时想不起还要嘱咐什么。
“嗯，晚安，明天见。”秦九笑着回应。
“对了，我们上学不用挤公交地铁，最近都是王叔接送。”走出几步，苏岚又回头补充。
“知道啦，快回去休息吧，别操心我了。张姨都跟我说过了。”秦九眼底漾开笑意，几步上前，半推着把苏岚送到他房门口，自己才转身回屋。
“晚安。”秦九看向他。
“嗯，晚安。”苏岚后知后觉地应道。
两人几乎同时推开各自的房门。
秦九躺在陌生的床上，回想这如梦的一天，对未来的期待又多了几分。隔壁房间，温暖的灯影下，地上的纸团似乎比刚才又多了几个。苏岚咬着笔杆，对着一道道试题苦思冥想。几道难题始终无解，挣扎片刻后，他懊恼地抓抓头发，决定放弃。转身坐到了钢琴前。不一会儿，舒缓的琴音流淌而出。房间隔音很好，但住在隔壁的秦九还是隐约听见了。在那若有若无的旋律中，他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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