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阿尔丹这个地头蛇合伙人，效率高得惊人。
第二天，阿尔丹就找来了泥瓦匠和木匠，叮叮当当忙活起来。按照林小满的意思，把小屋临街的墙壁打通，开了一扇挺像样的木门，上面挂了块暂时空着的牌匾。屋内重新粉刷，用屏风隔出了一个相对私密的“咨询区”，外面则是接待等候的地方。阿尔丹甚至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看起来颇有格调的茶具和几个蒲团。
“门面很重要！”阿尔丹叉着腰，指挥若定，他那口带着胡腔的官话听起来格外有干劲，“要让客人一进来，就觉得咱们这儿…嗯，高深莫测！觉得花的每一文钱都值！”
“其实最主要的是要安静和私密。来这的客人放松了才能表述清楚自己的诉求，同时肯定不希望自己的**被更多人得知。”
林小满穿着那身依旧有些不太自在的襦裙，看着这间迅速焕然一新的“工作室”，心里有点小激动，又有些恍惚。这可比她预想中摆地摊、朝不保夕的穿越生活强太多了。
阿尔丹的执行力，让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时代感受到了“团队协作”的效率。
“对了，铺子总得有个名字。”阿尔丹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着光，“林娘子，你有什么想法？要响亮，要好记，还要有点……嗯，神秘感！”
林小满早就想好了。她拿起旁边准备用来写幌子的毛笔——虽然用起来依旧歪歪扭扭，远不如她握中性笔流畅，但还是尽力在纸上铺开，蘸饱了墨，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大字：
风月鉴
“风月鉴？”阿尔丹凑过来认了半天，眉头先是微蹙，随即舒展开，拍手赞道，“妙啊！风月……指男女情爱，世间闲情，鉴……是镜子，是洞察，是明察秋毫！好一个‘洞察风月之事’！这名字既雅致，不落俗套，又直指核心，点明咱们是做什么的！林娘子大才！”
林小满正准备骄傲，立马就听阿尔丹说“只是娘子这书法……我觉得还是找个人重新写下”说毕拿着纸张一溜烟跑走了，无视林小满的满头黑线。
名字定了，接下来就是开业。
林小满摩拳擦掌，准备参考现代开业典礼，来一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造足声势，吸引眼球。然而，她刚提出这个想法，就被阿尔丹连连摆手否决了。
“娘子说的鞭炮莫不是我们所指的爆竹？使不得，使不得！”阿尔丹压低声音，“我的好娘子，你当这是你们……呃，我是说，长安城里，尤其是这西市，管理严格着呢！无故大肆喧哗，聚众燃放爆竹，那可是要惊动武侯，搞不好要吃杖子的！咱们得低调，低调发财！”
林小满愕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现代经验主义”的错误。唐朝不允许随意大放鞭炮。
于是，在一个阳光还算明媚，微风拂过西市旌旗的上午，“风月鉴”没有鞭炮，没有锣鼓，只是悄无声息地摘下了门上空置的牌匾，换上了新刻的、滚着青边、写着“风月鉴”三个秀逸楷书的木牌，静悄悄地开门营业了。
阿尔丹人脉广，早就通过他的胡商网络和市井关系，把消息“不经意”地放了出去，内容经过了他的艺术加工，说得神乎其神——什么“海外归来奇女子，精通异邦相心之术，善解人心千千结，尤擅调理夫妇伦常，破析情爱迷障”。
话语权掌握在熟人社会里，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口碑传播，往往比大声吆喝更有效。
于是，开业第一天，还真有几个抱着好奇、怀疑，或是死马当活马医心态的人，循着地址找上了门。
第一位客人是位穿着半新不旧绸衫的中年妇人，面色焦黄，眉眼间积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她先在门外徘徊了好一阵，才像是下定了决心，迈进门坎。
阿尔丹扮演了临时接待的角色，操着他那口标志性的胡腔官话，热情地将妇人引到屏风后的咨询区。林小满已经端坐在蒲团上，面前矮几上放着那套新茶具，热气袅袅。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从容，带着几分“世外高人”应有的神秘感。
“这位娘子，不知如何称呼？有何烦忧，但说无妨。”林小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富有磁性，这是她以前大学兼职时参加营销培训时学来的技巧。
那妇人局促地捏着衣角，自称姓王，夫君是东市一家笔墨铺的掌柜。她絮絮叨叨说了小半个时辰，中心思想无非是夫君近年来对她日渐冷淡，纳了一房小妾后更是连她的房门都不怎么踏足了，她心中苦闷，又无计可施，听说这里能“解心结”，便想来试试。
林小满耐心听着，不时提问引导：“王娘子，您夫君平日处理铺子事务，是喜欢独断专行，还是常与伙计商议？”“他对待账目是极其仔细，还是大致清楚即可？”“那小妾平日除了陪伴您夫君，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或擅长？”
这些问题让王娘子有些意外，但还是仔细回答了。
听完叙述，林小满心中已然有了初步判断。这位王掌柜，听起来像是个注重实效、有点大男子主义、不喜欢麻烦的ESTJ（总经理型）。而那小妾，据描述年轻活泼，会唱点小曲，能说会道，大概是ESFP（表演者型）。王娘子本人，则更像是传统的ISFJ（守护者型），勤恳持家，但缺乏情感上的主动和趣味。
她没有立刻给出具体建议，而是对王娘子说：“娘子之心，我已明了。世间男女，性情各异，如同金石草木，各有其性。需得明了其本性，方能投其所好，解其所恶。您且先回去，明日此时再来，我当为您细解。”
送走将信将疑的王娘子，林小满立刻钻进内室，铺开纸张。她需要将脑海中的MBTI理论，迅速“翻译”成这个时代能听懂的语言和符号。
她回忆着之前绘制的那张“相心十六格”草稿，开始完善它。中央是太极阴阳，代表动静、内外向，外围扩展出十六宫格，每格写上她自创的名目：“乾君”（ENTJ/INTJ 战略家）、“坤辅”（ISFJ/ESFJ 守护者/执政官）、“离明”（ENFP/ENTP 竞选者/辩论家）、“坎情”（ESFP/ISFP 表演者/探险家）……旁边辅以简洁的、带有玄学色彩的注释，如“乾君者，志在四方，谋定后动”、“坎情者，灵动善感，趋乐避苦”。
她将王掌柜归入“坤辅”偏“乾”的一类（ESTJ），注解为“重实务，守成规，恶纷扰”；将小妾归入“坎情”（ESFP），注解为“喜浮华，慕虚荣，巧言辞”；王娘子则属纯然“坤辅”（ISFJ），“性温良，勤恪守，讷于言”。
接着，她开始制定策略大纲。
针对ESTJ的务实和掌控欲，她决定引导王娘子从“情感抱怨者”转变为“价值提供者”和“秩序维护者”。
首先，王娘子应停止无谓的抱怨而转为展现不可或缺性：以关心生意为名，帮助掌柜整理繁琐账目，展现出超越小妾的实用价值，ESTJ欣赏效率和组织能力。
接着不经意间让掌柜意识到小妾的挥霍无度可能对家庭财务造成的“无序”风险，ESTJ厌恶混乱和计划外支出。
最后提供有限度的情感关怀：在掌柜处理完公务疲惫时，送上恰到好处的汤水关怀，提供稳定支持，而非情绪负担。
她把这份初步的“分析报告”和策略要点仔细收好。这“相心十六格”和配套的分析方法，就是她“风月鉴”的核心技术壁垒。
下午，又陆续来了两位客人。一位是担忧未来夫婿人品的待嫁少女，林小满通过询问其夫婿平日交友、处事方式，初步判断其性格倾向，给出了“多观察其对待仆役、朋友态度，可观其品性底色”的建议。
另一位是苦恼于儿子顽劣、不听管教的母亲，林小满则建议她尝试“以引导代斥责，发掘其兴趣所在顺势利导”，这其实是运用了现代儿童教育心理学的萌芽思想。
一天下来，虽未立刻收到巨额报酬（王娘子答应事成后重谢，另外两位只付了少量的咨询费），但林小满感觉收获颇丰。她初步验证了“相心术”在这个时代的市场需求，并且开始将理论知识进行本土化实践。
傍晚，阿尔丹盘点着今日微薄的进账，却并不沮丧，反而眼睛发亮：“林娘子，有门儿！今天来的这几个，虽然没立刻掏出大把银钱，但她们出去时，眼神都比来时亮了些！只要有一两个真的成了，她们就是咱们活招牌！这口碑啊，比金子还管用！”
林小满点头，正想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如何进一步推广，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
“林小满林娘子可在？”
林小满和阿尔丹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人，依旧是一身暗色常服，身形笔挺，面容冷峻，正是裴十三。
阿尔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变为了商人式的谨慎和恭敬，连忙上前：“裴大人，您怎么有空光临小店？”
裴十三的目光越过阿尔丹，直接落在林小满身上，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刮开她表面上那层镇定自若的伪装。“路过，听闻西市新开了一家‘风月鉴’，生意不错，特来看看。”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林娘子，看来你这‘安居’大计，已然迈出第一步了？”
林小满心下微紧，知道这绝非简单的“路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起身施礼：“裴大人见笑了，不过是勉力糊口罢了。大人请进。”
裴十三迈步进来，目光如扫描般掠过屋内陈设——崭新的屏风、茶具、牌匾，最后落在林小满还未完全收起的、写有“相心十六格”初步构想的纸张边缘上。他没有追问那是什么，而是径直走到咨询区的蒲团前，自顾自坐下。
“糊口？”他轻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阿尔丹掌柜亲自张罗，海外奇术作为招牌，你这糊口的排场，倒是不小。”
阿尔丹在一旁搓着手，陪着笑：“大人明鉴，我也是看林娘子孤身一人不易，帮衬一把，帮衬一把……”
裴十三没理他，依旧看着林小满：“开业首日，感觉如何？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什么‘特别’的客人？”他特意在“特别”二字上微微停顿。
林小满心知这是试探，也是警告。
她斟酌着语句，将今日三位客人的情况简单说了，隐去了具体的分析过程和“相心十六格”的存在，只道是倾听烦恼，略作开解。
裴十三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矮几上轻轻敲击。直到林小满说完，他才抬起眼，目光深邃：“但愿如此。林娘子，长安城看似繁华，实则暗流涌动。你一个女子，操持这等涉及他人闺阁**的营生，易招是非。望你谨记，何为可为之，何为不可为之。莫要……引火烧身。”
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
林小满垂下眼帘：“多谢大人提点，小女子定当谨记，安分守己，不敢逾越。”
裴十三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眼睫下看出些什么。最终，他站起身：“如此最好。你好自为之。”说完，便转身大步离去，如来时一般突兀。
直到裴十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街角，阿尔丹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这位裴大人，气场太足了……林娘子，他这是盯上咱们了？”
林小满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关注，也是警告。他提醒得对，我们的生意，确实容易招惹麻烦。”
她转过身，眼神却更加坚定，“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更快地站稳脚跟，做出名堂。只有当我们展现出足够的价值和……无害性，才能真正‘安居’。”
她走回内室，再次铺开了那张“相心十六格”图。
裴十三的到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她初开业的小小兴奋，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在这权力交织、律法森严的大唐长安，她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又必须精准有力。
“阿尔丹，”她唤道，“我们需要制定一个更详细的计划，不仅仅是招揽客户，还要包括如何应对可能的质疑、诽谤，甚至是官府的查问。我们要让‘风月鉴’不仅看起来神秘，更要让它根基牢固，无懈可击。”
阿尔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一种他在大唐许多女子眼中未曾见过的、充满智慧和野心的光芒，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林娘子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干？”
夜色渐浓，“风月鉴”的灯火却亮至深夜。开业的第一天，在忙碌、希望与一丝隐忧交织中，悄然过去。而林小满知道，她的唐朝创业日记，才刚刚写下第一行。真正的风月之鉴，即将映照出更多形形色色的人心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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