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入轮回，但沈休的神识被小花呵护得很好，我如今肉身虽死，但修得万物之法神识不灭，他经常于我留在青山那神识之下打坐修炼，想来借着那丝神识，再加以蓬莱通天灵气，是能助他凝聚虚影片刻。”
“他有一些未对你说完的话，你且去听听吧。”
青松依照青禹川所说，穿过一大片芍药花田，向那极镜深处走去。
金桔树下，沈休一袭白衣，皓洁如月。
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身扭头，回眸片刻，带起花浪翻涌。
青松眼眸一亮，迈开步子，朝他那处奔去。
沈休亦是张开双臂，带着笑意被青松撞了个满怀。
青松紧紧揪住他的衣服，将头深埋进他的怀中，身子因委屈而微微颤栗。
沈休就这样与她相拥着，久久未曾言语。
“你……不对我说些什么吗？”青松哽咽着率先开口，仰头之际，泪水泉涌而出。
沈休也是眼眶泛红，抬手替她拭去泪水，却摇了摇头：“不说，怕你害怕；不说，怕你又因我被束缚。”
“松松，如今，你该为自己活着。”
“沈欲说，我错过你了，我好难受。”青松愈发委屈，又将头再次埋入他怀中，放声大哭，“我喜欢你，沈欲说，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松松。”直到此刻，他终是说出那话，“但也没机会喜欢了，不是你错过了我，是我，错过了你。”
“不要，我不要你走，不要……”青松抓着他的手紧了几分，“留下，沈欲说，留下！”
沈休低下头，在她的发丝间落下轻柔一吻，轻声呼唤：“松松？”
“嗯。”
“别难过。”
笨蛋。
大笨蛋！
为什么要说跟小花一样的话？
两个人都是笨蛋……
青禹川远远望见这一幕，不禁长叹一口气，随后扭头转身，登上了似水楼。
瞧着远处海天一色，夕阳映海，他随意坐于崖边，拿起一旁酒壶喝了起来。
“原来师叔你在这儿。”虚子玉不远看见他的背影，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唉，到最后，那个世道，只剩你我了。”青禹川随手一挥，那酒壶便飘至他面前，“看来你已经拜会过兄长了。”
虚子玉隔空取来桌上的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又将酒壶还了回去。
“如今尘世已了，我也该跟着那世道覆灭。”他一饮而尽，转而询问，“师叔呢？这可是师叔愿意看到的结局？”
“若不是这个结局，又当如此？”青禹川说着，抬手一挥，刚刚的日落余晖，眨眼间布满星辰。
青禹川娓娓道来：“我不属于当世，当初习得万物之法留于青山，也只是为报养育之恩，当年扶持云儿是天道之选，只是这道不知怎的就歪了，而后引出近三千年浩劫，祸因在我，终也在我。”
“你自身被束，便将常槿送进来破局。”虚子玉说罢，望向青禹川的侧脸，“但他自此被束缚，你舍得吗？”
“天道无情，我为天道。”青禹川轻松开口，扭头对上他的双目，“当年你那昆仑的师父还活着时，曾替我算过一卦，你猜他怎么说？”
虚子玉摇头。
青禹川长叹一口气道：“他说我是虚无之人，无处生，无处死，无处安。”
“但这不能说明你是那个天道，你只是因果，况且你已经死了。”虚子玉移开目光，接过他的话，“因果已破，但天道仍在。”
“我破你生，你一个算卦的应是早就看出来了些什么，不然你也不会来找我，还如此帮我。”青禹川轻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先谢过你了。”
虚子玉疑惑，接过那信：“这是何物？”
“传承。”青禹川身子一仰，躺在了地上，“传承天道，这是你师父让你找的吧，其实你要找的天道是我，而你便是那个传承。”
虚子玉打开那信一眼呆住，是师父的字迹无疑。
他早便知道？
“那老头子自不量力，当年也是推演天道才死的，不过他死前明悟，留下这封信，被当初的我带走了，而那时我也不知自己会是天道。”青禹川都将自己说笑了，叹息中尽是无奈，“早说死后才能知自己究竟为何，我真该早点去死，当时怎么就对自己下不去手呢？”
“不舍吧。”虚子玉吹出一口气息，那手中的信瞬间化作飞灰，“看来我没资格说你束缚了常槿，我让他去寻天道传承也是束缚，是天道对他的束缚，你走后，我当成下一个天道。”
“当初信誓旦旦说常命天地不容，其实是天道生妒才不容，原来是我……”
“小玉玉一向聪明，难怪兄长偏爱。”青禹川接着道，“不过不到最后，谁知道呢？如今相信，命数既定，就算当上天道又如何？人都死了啊。”
“但我强加给常槿命数，这是我的过错。”虚子玉言罢低头，只是自责。
青禹川故作调侃言：“那是人活着的盼头，更何况你都将枯木长青赠予他了，那可是昆仑镇山的宝贝，小玉玉你一向小气，如今大方这一次可别想着要回来啊。”
“随性，走一步看一步吧！”
虚子玉不再言语，只是久久地看着他那悠然自得的神情，而后突然问道：“其实真正的天道是常云吧，师叔，你身上有常云的神识。”
青禹川听到此番话，默默扭过身子，背对着他：“哎呀，我这不是为了自保没办法嘛，你理解一下。”
“不过常云骄纵，也不怪师叔夺他气数，此人不配为天道。”虚子玉说着起身，“可师叔既为天道却寿元消散，可是动情了？”
“放屁，我又不修无情，我动情不是很正常吗？”青禹川没好气开口，“行了，知道就走吧，等我死了你当不就成了，别再来烦我了。”
“虽弟子不知其中原因，但我还是想劝师叔一句。”
“此二人，命数被改，皆因师叔。”虚子玉说完，对着青禹川行礼，这才离开。
青禹川坐起身子，想着竟笑出了声。
因为我？
我让他们动情难道是我的错吗？
还说什么我夺了云儿的天道命数。
若不是因为情之一字，他又怎会将那命数尽数奉上。
他如此心甘情愿，我又怎能不动情？
还有南州，他最为无辜，本应傲然于世，就算是与天道相斗，即便身死，也该是以万魔之首的身份，为整个魔族赴死。
他不该因为一味地屠戮苍生，最终被情字所杀。
我为变数，却由不得我……
“师尊师尊，今年的金桔长得真好，下午我去摘些放在师尊屋子里可好？”
云儿的声音？
“师尊，我最近又学了几道新菜，晚上做给您吃。”
南州……是南州吗？
“师尊，师兄他又打我，您都不管管的吗？”
“常云，你偷吃我做给师尊的鱼我能不打你吗？师尊都没吃上呢，谁让你小子染指啊！”
“切，你做的菜一般般，师尊肯定不喜欢。”
“你说什么？常云，你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你就死定了！”
“想抓我？想得美，师尊师尊，快保护我，快快快！”
“别以为有师尊护着我就不敢动你，常云，今日不让你脱层皮我看你就是不长记性！”
“有本事来追我，哈哈哈！”
“有种你别跑……”
……
青禹川抬手，摸上脸颊，一片湿润。
那金桔树上结的果子正熟，谁能想到这尝了一口，却是苦果？
算了算了，如今再去论谁对谁错也没什么意义了。
青禹川站起身，走到崖边。
他迈开脚，似要踏入那无尽轮回。
这一脚却仿佛被人轻轻托起，悬在了天地之间。
高洁之月，从未被拉入泥潭，亦未曾被踩在脚下。
他，自成天地。
常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急忙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高悬于夜空之中，天地依旧，并未崩塌。
他梦里像是去到那许久之后的未来，他站在天地之间，看着万物凋零，山川倾覆，却无能为力。
那浩渺星辰冲刷大地，直至世道尽数破灭。
而自己也死在那灭世之灾当中。
常命头上的簪子散发着幽光，瞧见他起身，也跟着坐直身子。
他抬手将常槿温柔地揽入怀中，轻声哄道：“早就跟你说过，别再如此肆意地浪费灵气了，这是在消耗你的寿命。”
“没事，我只是太累了，刚刚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冷汗渐渐退去，常槿轻轻喘着气，往他怀中靠了靠，“师兄，我不会让你死的，绝对不会……”
常命瞧见他如今的模样，也是说不出的难受。
自常槿会用那簪子之后，自己也不再是那具冰冷的尸体。
自己有记忆，有情感，有思想。
可到头来终究只是个死人。
但常槿却日复一日地为自己灌输灵气，就像是用自己的血肉在滋养一个傀儡。
他汲取了常槿的血肉，知晓他内心的痛苦，也明白他的疲惫，更清楚他的执着。
可常槿始终不愿放手，也不愿伤害苍生分毫，就这么一个人默默地消耗着自己。
他在寻死，自己却劝不回头。
“师兄？”
“嗯，我在。”
“我没用……对不起……”
常命眼眸沉下，搂着他的手紧了紧。
若如此说，无用之人当是我才对。
寻那天下第一没寻成，犟了两世，死后还是不甘心。
我一直以为爱这种东西最无用。
但我却爱上了。
看来……
竟是我最无用。
加更，明天写点甜的，这俩番外也虐得我有点受不了[托腮]不过好歹交代清楚了后续，让沈休跟常命活了会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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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天道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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