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最衬姐姐了!又轻薄又暖和,穿着正好!”
拗不过她的热情,夜旖缃依言换上了这条丁香色长裙,又由乌洛珠重新梳理了发髻,簪上楚怀黎送来的珍珠步摇。
镜中人,眉目如画,肤光胜雪,在华丽衣裙与精致首饰的映衬下,褪去了几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娇艳与妩媚,连她自己都有些怔忡。
下了马车,更是瞬间被这滚滚热浪般的繁华所淹没。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摊贩的货架琳琅满目,从时新果子精巧首饰到南北杂货,应有尽有。空气中混合着食物的香气,脂粉味,以及阳光晒在青石板上的味道。
“姐姐快看!”聂昭雪如同出了笼的雀鸟,兴奋地挽着她的手臂,声音清脆地压过周围的嘈杂,“那家‘李记’的桂花糕,用的是今秋新采的金桂,香甜软糯,入口即化!还有前面那家‘醉春风’的梨花醉,清冽回甘,连宫里的贵人都赞不绝口呢!”
她正说着,旁边一个提着菜篮的妇人与同伴高声笑谈飘入耳中:“张娘子你是没见,我家那口子昨日竟把醋当成了酒,酸得他龇牙咧嘴!”
“哎呦,王嫂你可别说了,我家那个更离谱……”
另一侧,一个卖绢花的小贩正卖力吆喝:“上好的苏绣绢花嘞!姑娘们来看看,戴上一朵,保准比那月宫里的仙子还俏三分!”
不远处的一个茶水摊,几个歇脚的力夫正大声议论着:“听说了吗?城西赵员外家昨日招婿,那排场,啧啧……”
“可不是嘛!新姑爷据说是位举人老爷,文曲星下凡哩!”
聂昭雪又指着前方一个围着不少人的羊肉摊子,那摊主正熟练地翻动着铁架上的肉串,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香气四溢:“那就是刘家炙羊肉!每日只卖十只羊,去晚了可就吃不上了!他家的羊肉外焦里嫩,撒上特制的香料,最是鲜美丰腴!”
正说着,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她们身旁经过,其中一人摇头晃脑地吟道:“‘万灯照云笙歌喧,十里长街市井连’,古人诚不欺我,此间繁华,堪比上元灯节啊!”
同伴笑道:“仁兄好雅兴,不如先去前面‘雅茗轩’听段书,再去品尝那梨花醉,岂不快哉?”
听着耳畔聂昭雪如数家珍的活泼介绍,感受着周遭人们最质朴的喜怒哀乐与生活热情,夜旖缃只觉得心头那最后一丝因过往而生的阴霾。
采买完毕,回到聂府时,远远便瞧见府门前气氛不同往日。
一支绵长肃静的仪仗队伍静静停驻,朱漆鎏金的马车在日光下流转着威仪的光泽。侍卫们皆着玄色锦袍,腰佩制式统一的环首刀,按刀而立,神情冷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然气息,将周遭寻常的市井喧闹都隔绝开来。
聂昭雪踮起脚尖,好奇地朝那方向张望了几眼,随即缩回头,凑到夜旖缃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了然:“怪不得哥哥一早神神秘秘的,只说有贵客临门,他与怀黎哥哥需得晚宴时分才能回来,让我先帮着看顾府内。我原以为是哪位朝中重臣,没想到……竟是长公主殿下的銮驾!”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兴奋,显然这位贵客的身份,连她这个刺史千金也感到颇为震动。
夜旖缃心中亦是暗暗一惊。这位崇华长公主是当今天子唯一的胞妹,据说极受太后与皇上宠爱,当年新朝初立边境不稳,和亲之声四起时,天家都硬是顶住压力,舍不得让她远嫁,其尊贵与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聂昭雪拉着夜旖缃从侧门进入府中,穿过曲折回廊,走向待客的花厅。途经花园时,却见一个身着缃叶色狐裘身姿曼妙的美人,正端坐在临水的花架下,悠闲地品着茶,周围侍立着数个宫女太监。
二人不敢怠慢,连忙上前,一同敛衽行礼,声音清脆:
“臣女,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民女,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那美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她生得极美,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漂亮的杏眼流转间自带天家威仪,先是带着几分慵懒在活泼灵动的聂昭雪身上停留片刻,随后,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落在了始终姿态恭谨的夜旖缃身上。
“聂家小妹,许久未见,竟然都长成大姑娘了,愈发标致了。”她嘴角略略含笑,声音温婉动听,如同珠落玉盘,目光却并未从夜旖缃身上挪开。
“是呢殿下,都怪我哥,整天让人变着法子给我做好吃的!”聂昭雪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带着小女儿的娇憨抱怨道,“那些来提亲的贵公子们背地里都说,不喜欢胖丫头,可我哥根本不管这些!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嫁不出去了!”
崇华长公主被她天真烂漫的话语逗得轻笑出声,将手中的白玉茶杯轻轻放在身前精巧的小炭火炉上温着。
目光依旧定在夜旖缃低垂着露出一段白皙脆弱脖颈的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与一丝过来人的感慨:“你还小,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哪里用得着急着谈婚论嫁?多逍遥快活几年才是正理。”
她话锋不着痕迹地一转,直接问道:“这位姑娘瞧着面生,是……”
夜旖缃心头一紧,愈发恭敬地垂下头,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平稳却刻意带着谦卑:“回殿下,民女微贱,名讳恐污了殿下尊耳。”
长公主看着她这副恭顺柔婉我见犹怜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似是欣赏,又似有更深沉的考量。
她唇角笑意不变,优雅地抬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位置:“既然是在聂府做客,想必也是澹之的贵客。不必如此拘礼多心,过来坐下,陪本宫喝盏茶,说说话吧。”
聂昭雪闻言,立刻乖巧地拉着夜旖缃依言入座。侍立一旁的宫女悄无声息地上前,为二人斟上茶香清洌的热茶。
“公主殿下,”聂昭雪眨着大眼睛,带着几分故意装出来的嗔怪,笑嘻嘻地试探道,“您什么时候才肯答应做我嫂嫂呀?”
“我哥哥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可心里想您想得紧呢!上次秋狩,您猎得的那只七彩锦鸡,剩下的漂亮羽毛我哥哥一片都没舍得丢,悄悄收着,前些日子还让人做成了一件羽衣,在我面前好生炫耀了一番,活像只开了屏的花孔雀!”
她话音未落,侍立在聂昭雪身后的大丫鬟脸色微变,连忙上前一步,屈膝请罪:“长公主殿下恕罪!我家二小姐年纪小,平日里被公子娇惯坏了,口无遮拦,不懂规矩,绝非有意冒犯殿下凤仪,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与她小孩子家计较。”
崇华公主却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摆了摆手,目光温和地看向聂昭雪:“无妨,丫头天真烂漫,心性质朴,本宫瞧着喜欢。这般真性情,比那些整日里矫揉造作的要强上许多。”
正说着,有下人前来禀报:“二小姐,公子派小的来问,晚宴的宾客名单和席面安排可都拟妥帖了?公子那边还等着回话。”
聂昭雪回头一看,是哥哥聂怀璋身边的亲随曹康,知道是正事,便起身对崇华公主歉意道:“殿下,您看这……我得先去前头处理一下,怕是不能陪您说话了。”
崇华公主微微颔首,示意她自去忙。
一时之间,这临水的花架下,便只剩下了夜旖缃与崇华长公主两人。
气氛似乎随着聂昭雪的离开而变得愈发微妙和安静。
夜旖缃垂眸盯着自己面前那杯碧色澄澈的茶汤,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感到一丝无形的压力与局促。
“姑娘不必拘束,”崇华公主仿佛看穿了她的不安,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不过是本宫闲来无事,想找个人随意聊聊天罢了。尝尝这茶,是今年新贡的白龙玉露。”
夜旖缃依言,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捏住了那温润的碧玉茶杯。碧色剔透的杯子递到唇边,愈发衬得她指如削葱,唇色嫣然,那低眉顺眼的姿态,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美感。
“寻常人家的女儿,或许还能盼个‘愿得一心人’。”崇华公主的目光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怅惘,“可皇家儿女的婚事,何曾由得自己做主?”
“或是为了维护边境平和,远嫁异域;或是为了协调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笼络重臣。”
“若是婚后,能得个相敬如宾,日久生情,固然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可更多的,是为了这家国天下,蹉跎了半生岁月,耗尽了一腔热忱。”
夜旖缃抬起眼眸,望向对面这位尊贵无比却似乎也有着无奈的长公主,轻声安慰道:“殿下容色倾城,气度非凡,天下儿郎莫不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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