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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江湖客闲酌桃花案 刑曹鹘夜啄安兴坊

且说清虚子三人携绢帛而归,径赴公主驾前复命。那厢金吾卫众将士,依旧按剑巡更,穿行于坊曲之间,此乃常例,按下不表。

暗渠之中,阿鸾踉跄独行,忆及七载飘零,清泪顿作连珠坠。她紧咬樱唇,暗自忖道:“我若死在此处,岂不辜负了这七年来忍饥挨冻的苦楚?况且我那混账娘亲下落未明,若让她知道,岂不叫她笑掉大牙……她到好,拍拍屁股就走了……”

话说阿鸾与母亲诀别之时,已是七载之前的光景。犹记那日,母亲手提三尺青锋,临行时只道“去去便回”,谁知这一去竟成永诀。自那以后,阿鸾便流落市井,终日沿街乞食。可怜她:

朝不保夕,常忍饥肠辘辘;夜无栖处,每对冷月凄凄。

破袄难遮三冬雪,残羹不济九回肠。

偶得半碗馊粥,便似珍馐美味;拾得几缕败絮,权作锦被罗衾。

这般苦熬了七个寒暑,但早已练就一副铁打的身子骨。这夜她正蜷在暗渠中打盹,忽闻更鼓声声,遂缘声而出枯井。有酒香随风而至,其间鞹革相戛之声,若有人于暗中数拭刀室。阿鸾蹑迹寻香,渐至一盏褪朱纱灯下。自雕栊窥之,见十数江湖客环胡床而坐,犀渠狼箙皆横陈膝上。中庭爝火熊熊,光映虬髯客以麂巾拭九环刀,金声铮然与炭爆相和。

“何处窜来的野狸奴?”安兴坊酒肆掌柜怒叱道:“去去去!休教刀客爷们嗅着你这一身的阴沟味,简直令人作呕!哪来的就滚回哪去!”言犹在耳,骤闻九环刀“铿”然砸落胡桌,震得炭盆迸出炭火。

“怎么说话呢?”虬髯大汉将刀柄重重一拍,斜睨着掌柜,抚着沾着血渣子的络腮胡须道,“江湖相逢便是客……”。突然探出熊掌似的大手,一把攥住阿鸾纤细的手腕往炭火旁拽,“来!坐大爷腿边儿,这碗‘断头春’赏你暖身子!”他另一只手拍开酒坛泥封,将酒到满。

阿鸾低眉不语,坐在一旁,只顾拨弄炭火,小脸映着火光,倒似抹了半盏胭脂。虬髯大汉见她这般,倒也不恼,反哈哈大笑,举杯邀众人共饮。酒至半酣,这汉子便拍案说起江湖轶事来。但见他:

时而压低嗓子,说那江南水鬼拖人下水时“咕嘟嘟”冒泡的声响;忽又瞪圆环眼,学塞北狐仙出嫁时“吱呀呀”的轿轴声。说到岭南蛊婆斗法,竟捏着嗓子学老妪咳嗽;道及东海鲛人泣珠,又作泫然欲泣状。满座听得如痴如醉,连跑堂的小二都忘了添茶,由着那炭盆渐渐暗了下去。

“说到奇案,诸位可知三年前的桃花案?”虬髯大汉忽然压低了声,蘸着酒水在桌上画了朵残桃,“那桃林底下……”邻座镖师突然打翻酒碗,大汉却咧嘴一笑,“巧的是,箭尾刻着旧东宫卫的鹰纹。”

众人听得入港,都道:“这桃林底下究竟有什么?你倒是说清楚……”

忽听得角落里“嗤”的一声冷笑,但见那戴斗笠的剑客将酒盏重重一放,冷声道:“不过十二具红粉骷髅,心窝里都钉着半截子断箭罢了!”

众人不禁鸦默雀静。卖药郎却阴笑道:“郑镖头慌什么?难道那十二个红粉骷髅有你的相好?莫非认得那箭尾的东宫鹰纹?七年前太子瑛被赐鸩酒时,听说东宫卫的兵器全熔成了铜佛……”

“放你娘的屁!老子当年押送岭南贡品来京,亲眼看见十二个戴桃花面具的女刺客夜闯东宫!”郑镖师突然压低声音,“她们袖箭上……也刻着同样的鹰纹。”

“你胡说!鹰纹是旧东宫卫的专属标志,难道他们自己刺杀自己?”酒肆的小二鄙斥道。

补网老渔夫嘶哑插话:“老朽酷爱打鱼,曾在洛河捞起过这样的面具。那夜之后,太子瑛就因‘谋反’被……”

话未说完,卖药郎忽将药碾“砰”地砸在案上:“诸位且看!”只见他拈起一根乌黑铁钉,“这是从女尸头顶取出的……但非发簪,而是刑部断魂钉!听说此钉最是阴毒,钉入天灵时,人尚清醒。钉尖淬过尸油,每入一分,便似有万千鬼手撕扯魂魄,至七分定,则三魂七魄,尽数碎裂。”

众人闻言,不禁毛骨悚然,但见虬髯大汉瞪圆了双眼:“这……这阎王殿里的勾魂杵!兄台莫非是掘了刑部大牢的墙根?”

“胡说!”卖药郎瞥了他一眼,随后又压低了声响,“三年前清明夜,我在义庄给女尸换殓衣时,发现她后脑有处结痂的针眼,后来我剖开头骨才发现这个。刑部的老爷们,审讯犯人时,先用这个钉入风府穴,今日钉三分,明日旋半圈,到第七日……”

“七日之后呢?”酒肆小二急切地追问。

“七日之后?”卖药郎忽然将断魂钉举到烛火前,钉尖渗出琥珀色的光泽,“第七日……狱卒往往会弄点醋和着其他的佳酿,顺着钉上的螺纹渗进天灵盖。囚犯们的眼白就会泛起鱼肚白,而瞳仁却愈发锃亮……这时候当然问什么答什么,连情人屁股上有几个痣都说得清清楚楚。”

小二手里的抹布“啪嗒”一声掉在酒坛上,吓得面如土色。郑镖头掩手咳了一声,端了杯黄酒一口下肚。虬髯大汉将酒碗重重磕在阿鸾面前道:“小娘子,你添柴的手在抖啊!”

角落斗笠下传来沙哑低语:“依尊驾看来,这十二具女尸,究竟是死于刑部的断魂钉呢?还是东宫的鹰纹袖箭呢?”

“那十二具女尸看似心口中箭毙命,实则……”卖药郎借着烛火,用银针挑开尾部暗槽,一撮粉末洒落而下,“早被这玩意儿折磨了七日有余,就算不死,也离鬼门关没几步了。”说着将那粉末洒进酒盏中,液体浑浊渐至淡褐色??,且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补网老渔夫颤抖着双手,渔网“刺啦”开裂开来:“老朽……老朽捞起桃花面具那夜,洛水飘着十二盏诡异的河灯,每盏灯芯都裹着人油……此事还惊动了当时的大理寺少卿。”

“妙啊!”虬髯大汉拍案而起,吓得阿鸾喷出刚喝的酒水,“先用断魂钉让人求生不得,再派鹰纹刺客送个痛快?”他醉眼乜斜着卖药郎,“可老拙不明白,刑部大牢的耗子,何时与东宫卫的猎鹰搭上伙了?”

卖药郎阴恻恻地一笑:“诸位可见过熬鹰?再凶猛的禽鸟,饿上七日……便是块生肉摆在眼前,也只会按熬鹰人的手势扑食。就像那断魂钉,钉到第七日,犯人的神魂早被熬得稀碎,偏那具身子还活着,眼珠子会跟着刑具转,舌头会按着问话答,连指甲缝里藏着的秘密都会自己往外爬。这时候的犯人,倒比那熬熟的鹰还听话三分——鹰好歹还能扑棱两下翅膀,而这钉下之魂,连痛觉都是熬鹰人手里的提线木偶,叫它往东不敢往西,叫它笑不敢哭……”

众人闻言,不觉股栗色变。忽见角落处那戴斗笠的剑客略抬笠檐,冷声道:“三年前结案之日,大理寺呈堂证供,凶器可分明是完好的鹰纹袖箭!”

“凶器……凶器早随脑浆化为血水。此物中空藏曼陀罗汁,方才所见粉末,正是此毒结晶。那十二人先受七日毒刑,待神志溃散时,方被箭矢了结。”卖药郎掰开钉子,随手将之扔进了炭火里。

那虬髯大汉陡然将酒盏捏作齑粉,冷笑道:“好个刑部衙门!先教人受那七日钻脑之苦,再遣东宫旧人送终。”说罢,醉眼乜斜着郑镖头道:“只是老拙实在参详不透,七年前分明已熔作铜佛的东宫兵刃,如何竟从阴司里爬出来讨命?”

酒肆中众人正为那断魂钉与鹰纹箭的干系惊疑不定之时,忽听得角落传来清朗书声:“《吕氏春秋》有云‘疑似之迹,不可不察’。”

但见青衫书生以筷蘸酒,在案上画出两枚并排箭镞,“袖箭鹰纹,不外乎两种可能:其一,箭尾鹰纹确系前太子遗党所为。”书生指尖在左侧箭镞一点,“东宫卫兵器虽熔,然私藏一二未尝不能。昔年太子瑛掌禁军十载,心腹死士携利器隐于市井,待机复仇,合乎情理。”酒液在‘复仇’二字上洇开血色。

“其二,右侧箭镞被书生重重圈起,更有宵小仿制鹰纹,行嫁祸之计”他忽然将断魂钉残管压在两箭之间,“诸君细想,若真欲掩盖刑部用私刑之实,何如令死者‘死于旧主之箭’?”

“妙哉!妙哉!”虬髯大汉抚掌大笑,“照这般说来,那十二个戴桃花面具的女刺客……”

书生以指蘸酒,在案上描摹箭镞,忽将声音压得极低:“不然!此事可疑之处不止一处,若果真是前太子遗党复仇,怎生专拣女子下手?”说着又在案上洇出个纹印来:“然断魂钉长仅半寸,专施于女囚。因女子云鬓高绾,便于隐藏钉尾,外头瞧着不过是个胭脂痣罢了。”

“而鹰纹箭……仿制者若非亲眼见过东宫卫兵器,岂能造出这等精巧杀器?”炭火下书生双眉微蹙。

虬髯大汉闻言猛然站起:“小相公是说,这案子是刑部……”

话音未落,窗畔白衣公子轻叩窗棂道:“桃林十二女尸,未必尽是东宫旧人。适才郑镖头道,当年押贡入京时,分明见她们携鹰纹袖箭,行刺东宫旧主,此事不知郎君作何论断?”

书生默然不语,剑客却在角落冷笑:“这位兄台倒是点破天机,三年前仵作验尸,见骸骨皆穿琵琶骨,想是生前受了大罪。若非武功绝顶,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白衣公子道:“江湖曾有‘桃花十二煞’,七年前不知因何缘由,失了踪迹。那洛水桃林,原是她们住处,如今却已成焦土。”

老渔夫手中的钢针“当啷”落地:“洛水上游……确有片桃林,桃花深处,落红如絮,常年有女子唱《桃夭》,歌声婉转如三月莺啼,可七年前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珠剧烈颤动。

“七年而已,已然物是人非!”白衣公子放下酒盏,转头看向老渔夫,缓缓问道:“阿翁先前所说洛水飘着十二盏人油河灯,可知它们从何处飘来,最终又往何处漂去了?”

“不知!”老渔夫放下渔网,连连摇头,“老朽那夜在船头补网,忽见水上飘来十二点蓝火,排作人字形。那灯芯燃得古怪,无风自动,倒像是……像是有人在水下提着走。”

白衣公子将酒盏在指间转了两转,盏底残酒映着月光,在案上投出个晃动的光斑。他忽道:“灯过处可留痕迹?”老渔夫摇头如拨浪鼓:“怪就怪在此处,灯过无痕,连水纹都不曾起。”

话音未落,阿鸾的铜钳突然插入炭盆,搅起漫天火星:“你们可知‘幽冥引魂灯’,以死者人油为引,燃于死者宅前,可镇冤魂煞鬼,使死者不入轮回。”

“所以那十二盏人油河灯!”郑镖头不禁哑然。

“小娘子!你话本听多了吧!世上怎可能会有……”小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瑟瑟发抖地看向阿鸾。

剑客略抬斗笠,露出半张布满灼痕的脸颊,打断道:“三年前结案之时,大理寺少卿曾私阅刑部密档。”说着“铮”的一声解下佩剑,其上的鹰纹在烛火中森然欲飞,“据档案所载,这十二具女尸,虽身份不详,但有迹可查,尸身旁衣物碎片皆为宫装样式,而普天下只有一个地方的宫女穿此衣物,那便是……”

“尚衣局!”卖药郎阴森森地接口,取出一卷泛黄名册,“当年太子瑛案发时,尚衣局正缺十二名绣娘,偏生这册上朱笔勾销的十二人,恰与桃林女尸年岁相当。”说着以指甲轻刮纸页,“那夜她们行刺不成,便冒充盗匪祸乱宫闱,谁知……”话音戛然而止,只听得窗外骤雨打芭蕉,竟似当年金銮殿前铁甲碰撞之声。

“后来呢?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小二急促地追问,手里的抹布绞成了麻花。

掌柜的“啪”地甩了他一记爆栗:“蠢材!那夜太子瑛率三百金吾卫入宫缉盗,第二日便传出‘谋反’,后来被处死……此事大街小巷,妇孺皆知。”

那虬髯大汉听罢,忽的拍案大笑:“好个连环妙计!先使宫女构陷储君,复以断魂钉灭口,后借鹰纹箭嫁祸,末了竟还以十二盏河灯……”说着将酒碗“砰”地砸在名册上,震得案上烛火乱颤,“教这些女子永世不得超生,在桃林里做个孤魂野鬼!真……真是……”说着忽然压低声音,“只是老拙始终参不透,尚衣局里那些丫头,怎的个个身怀绝技?莫非当真如那位公子说的,是什么‘桃花十二煞’不成?那她们又是如何混进宫廷,肯为那些达官显贵卖命的呢?”

卖药郎闻言冷笑一声,手中麈尾轻摇,眼角斜睨着对方道:“这等朝堂秘辛,岂是你这等江湖浪客配打听的?”说罢将药箱重重一合,发出“砰”的闷响。

阿鸾望着火盆,听着此间故事,心中黯然神伤,不知是何滋味,端起一杯酒水,忆起往昔种种:“桃林……桃花……对!就是桃花!娘亲收到友人的信笺就是桃花笺。”

想到此处,起身便欲离去,卖药郎忽然持麈尾斜拦去路:“小娘子且慢。”他喉结滚动,嗓音刻意压低,目光直逼襟前,“这玉牌……似不是凡物,有昆仑雪魄之气,可否容某细观?”说话间,枯瘦的手指已虚悬半空,袖中药香混着说不清的腥涩扑面而来。

“细观?细观你个妹!你以为姑娘我是那任人拿捏的不成!”阿鸾爆出粗口,不似先前的文雅。卖药郎气得目瞪口呆,猛地掀开药箱夹层,断魂钉飞射而出。

“小心!”虬髯大汉随即甩出酒坛,撞偏飞来的钉子,“好个朝廷鹰犬!人家小娘子不愿,便直取人性命!你们刑曹司难道就这么小家子气!”话音未落,酒肆的门被弩箭轰然射穿,摇摇欲坠,外面上百的金吾卫已将这里团团围住。

“现在诸位明白了?”书生突然将酒壶砸向炭盆,烈焰腾空而起,“三年前的桃花案根本不是凶杀,而是场持续了多年的处刑。”

火光中,剑客缓缓抽出佩剑,他沙哑的声音穿透噼啪作响的火焰:“最后一个问题,诸位觉得,我们今夜齐聚于此,当真只是巧合吗?”

酒肆梁上突然传来机括响动,刻着鹰纹的弩箭在月光下泛起寒光,这注定了又是一个不眠夜。

后来不知何时起,长安城坊间百姓,一提到安兴坊夜变,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那金吾卫折戟百余,简直不堪重用。后又听幸存卫卒说道,彼时酒肆中剑气纵横,刀光映月,竟有术士掐诀引雷、弓手箭破重甲、杀手喋血长街。而刑曹司那位大人,仗着自己的能耐,竟然暗探酒肆,还未来得及脱身,便被一柄薄如蝉翼的剑贯穿咽喉,身首异处、掺不忍睹。

阿鸾彼时身中重伤,晕眩之中,不知被谁裹挟,似云中之鸟,杀出重围。醒来之时,见自己安卧于一户农家大婶的院落之中。那大婶语气温和,却带几分惊惧,言道:“是那血迹斑斑、胡须拉碴的汉子,将你送到我面前。刀架在我颈项之上,银钱十两,交付于我,嘱咐我照料你。”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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