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梁醒就和沈颂飞去欧洲看温筠。这一次梁醒的父亲也在。梁觉比温筠大两岁,已经六十,但看起来只有五十出头,精练冷峻,沉默寡言,对许久不见的儿子梁醒无甚热情,只有面对温筠的时候才眼神温柔。
梁醒早已习惯,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梁觉把自己所有的温情和耐心都倾注给温筠,分不出多少心力给几个孩子。温筠刚从一场纠缠许久的感冒中恢复过来,梁醒和沈颂的到来让他很高兴,精神肉眼可见好了很多。
他们带了秋姨做的点心,温筠一连尝了好几块,带着怀念的神色说:“秋姨的手艺还是那么好,她还好吗。”
秋姨五十二岁了,女儿刚结婚。她丈夫曾是梁家的一名司机,自己也为梁家做事,丈夫因病早逝后,和女儿相依为命。梁醒出生后温筠就让周到细致的秋姨来照看他,慢慢地因为做事妥帖,秋姨做了梁家住宅的管事阿姨。
“很好。”梁醒回答温筠。“秋姨也很想爸爸。”又说到秋姨的女儿结婚了,温筠说要准备一份礼物,让他们回国的时候捎带回去。
温筠看着沈颂,沈颂长得像白宜宁,让温筠想起了很久不见的两个发小,说:“你爸爸他们我也好久不见了。”
“我爸爸还是老样子,跟小孩儿一样。”沈颂说道。
温筠笑着说:“看他的视频,老顽童一样,都是沈瞬惯着他。”
确实,沈颂觉得自己爸爸越老越小,有时候还跟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都是因为沈瞬无限地纵容他。
白宜宁年轻的时候讨厌被别人约束,哪怕是沈瞬,因此两人观念不合,相爱却分分合合了好久才修成正果。这种叛逆心态没有随着白宜宁年纪渐长而减弱,反而越来越有恃无恐,因为已经用那么多年的时间验证了沈瞬对他的偏爱。
沈颂想到爸爸们,又看到温筠和梁觉相守一生,想到自己和梁醒,几年后,十年后,几十年后,他们又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不自觉看向梁醒。梁醒接收到他的视线,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沈颂把手挪开,想瞪他,但又觉得当着两位长辈的面实在不是很庄重,忍住了。
沈颂又对温筠说:“我爸爸他们也很想你啊温叔叔。之前听涧哥说,您和梁叔叔打算回国吗?”
温筠看了一眼梁觉,点头道:“嗯,也许是在外面待太久了,这里虽然也很好,但还是想回国看看,见见老朋友们。”
温筠确实是想回去了,想多看看孩子们,当然也是考虑到梁觉的父亲年事已高。梁振衡几乎很少直接联系他们,每年短暂回去的时候和梁觉的相处也谈不上融洽,但时不时不经意从孩子们那里递来的话让温筠知道,老人家心里是很渴望他们回去的,只是放不下面子罢了。
沈颂听到温筠这样说,喜上眉梢,立马看向梁醒,因为这样梁醒就能经常看到自己的爸爸和父亲了。梁醒被他无声地温柔以待,真想立刻就亲他。
“好啊,这样我也能经常看到温叔叔和梁叔叔了,我爸爸他们也会很高兴的。”
温筠笑着说:“没那么快,在国外住了这么久,这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和梁醒的事业绝大部分都在这边,要妥善安置好才能回去。
晚上,温筠兴头十足亲自下厨,沈颂给他打下手,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饭。温筠给沈颂安排的房间的阳台对着花园,早上起来推窗就能看见满园鲜花。
沈颂心情很好,在浴室洗澡的时候放着音乐,洗完澡吹完头发,哼着歌从浴室走出来,被坐在沙发上看相册的梁醒吓了一跳。
“你怎么进来的?”沈颂疑惑道。
梁醒在看温筠最新的作品集,把相册放下,指指门的方向,答道:“门没锁。”然后又借题发挥:“坏习惯,改掉。”
“哼,我锁了你怎么进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沈颂穿着睡衣,坐到他旁边,把相册拿过来看,梁醒顺势把他揽在怀里,两人一起看起来。
“你洗澡了吗?”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舒舒服服地靠在梁醒胸前。
梁醒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下,说:“你在暗示什么吗?”
“暗示你回自己房间去。”沈颂抬头看他,用手肘戳他的胸口。“这是在你爸爸们家,这样不太好吧。”
“放心。”梁醒把沈颂完全拉到自己身上,两人躺在沙发上,他轻笑道:“我爸爸早就知道了。”
在温筠把梁醒带到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的时候,温筠问他是不是和小颂在一起了,梁醒说是,温筠了然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说:“终于如愿以偿了,爸爸为你高兴。”
“啊?”沈颂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梁醒也表现得很淡然,但那只是他自以为的。
“好吧。”沈颂开始纠结其他的事情。“就算知道了我们这样也不太好吧。”感觉很像……
“像偷情?”梁醒把他没说的话说了。沈颂看着他,总觉得这种词汇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陌生,但这种吐槽沈颂已经说累了,不想浪费嘴舌。
“我收留你一晚,明早你早点回自己房间去。”沈颂刚洗完澡,脚上还带着点湿气,在梁醒小腿上蹭来蹭去,觉得很有趣,丝毫没觉得这种欲盖弥彰的行为更像偷情。
梁醒用腿夹住他乱动的脚,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忍心吗?”
沈颂一贯受不了他用这种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话,耳根发痒,把他头拨开,转身趴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
“梁叔叔老了还这么帅。”沈颂看着他英挺深邃的眉眼,笑着说:“你老了也会跟他一样吗?”
梁醒凝视着他,目光如水,道:“你可以等我变老,就知道了。”
这是一句很平淡却包含深意的话,一向迟钝的沈颂却听懂了,脸慢慢红了,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是一个很会往前看,思考一些诸如未来会怎么样的问题的人,难以想象他和梁醒一起变老会是什么样子,要说些什么,相当于要给出一个很重的承诺。
梁醒看他有点出神的样子,亲了下他的脸,也没再说什么。
最终两人还是一起睡了,沈颂抱着梁醒的腰,蜷缩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梁醒借着昏暗不明的灯光看了他很久才闭上眼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沈颂起来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上,看到穿着晨袍的温筠已经在花园里散步了。他把梁醒推回自己的房间,匆匆洗漱下,自己一个人去花园了。
温筠看到沈颂,笑着说:“早上好啊小颂,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温叔叔你起得好早啊。”沈颂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在花园里漫步起来。晨风微凉,带着清新湿润的花草芬芳,让人神清气爽。
“老了,觉也少了,起来走走。”
沈颂道:“哪有啊,温叔叔太自律了。”
温筠看着他,问道:“阿醒起了吗?”
沈颂已经得知温筠知道自己和梁醒在一起的事,就觉得他的眼神和问题别有含义,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答道:“应该起了吧,别管他。”
温筠看破了沈颂的小心思,调侃道:“你们睡一起,起的时候没叫他吗?”
“啊?”沈颂这下真的脸红了。“我……我们……”
温筠笑意更深,说道:“你和阿醒在一起,我很高兴,不用担心。”
“其实,我们在一起也没多久。”
“但是你们已经作为朋友在一起十几年了,真好啊。”
温筠说着,两人走过一片低矮延绵的花丛,五颜六色的孔雀草开得正旺。温筠看着眼前的繁花簇锦,和一个正处于热恋期的少年,美好的事物是相似的,让他回忆起自己年少时和梁觉在一起的时光。
“叔叔要谢谢你,从小到大一直陪在阿醒身边。”温筠看着沈颂说道。“如没有你,他会一直孤独下去。虽然这孩子似乎很会享受孤独。 ”
沈颂脑中浮现出从小到大和梁醒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虽然作为恋人在一起才几个月,但是好像已经很久了,他心里暖暖的。
沈颂红着脸,说道:“温叔叔你太客气了,梁醒特别好,能遇到他我也觉得自己挺走运的。”
他长得好看,眼神清澈无辜,温筠不由得心生怜爱,说道:“你啊,别太顺着阿醒。”温筠自然而然地拉起沈颂的手,语调轻柔:“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和情绪,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沈颂被温筠这样温柔地教导,心里很是感动,用力点头:“嗯!我会的,谢谢温叔叔。”
温筠放开他的手,笑道:“谢什么。你爸爸知道了,告诉你的肯定比我更多。”
“我爸爸平时就老说那些话哈哈。”沈颂没好意思说白宜宁说的那句暂时还不想当爷爷的话。
他们在温筠那里待到几乎假期结束才回国,回国后沈颂又跟着梁醒去他爷爷那里聚过一次。梁振衡从他们那里确认了梁觉和温筠确实要回国的消息,虽然面上淡淡的,说着回来就回来吧,但心里却很高兴。
沈颂把梁振衡微信加上,时不时收到梁振衡给他发养的花和种的瓜果蔬菜,练的字什么的。沈颂一个月去看他几次,有时和梁醒一起,有时自己去,两人相处得很好,沈颂甚至比梁醒和他的两个哥哥去得更勤。梁振衡很喜欢沈颂这个小辈,觉得他心性单纯自然,嘴巴甜,又很体贴照顾自己的心意,相处起来很轻松自在。当发现沈颂和梁醒在一起的时候,梁振衡更高兴了,把沈颂当成家里人一样看待。
大二开学不久,梁醒配乐的孔霁的电影上映了。孔霁虽然只有二十七岁,但是在电影圈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他家世好,行为放浪不羁,拍东西随心所欲只为自己喜欢,个人风格及其突出强烈,成品褒贬不一,但很容易出名。
沈颂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就觉得他看起来不太着调,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都是典型的花花公子,没想到居然还有两把刷子。梁醒和孔霁都是各自领域的年轻佼佼者,在创作上产生的共识让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人关系居然还不错。
孔霁电影的首映式在一个艺术中心举行,人不多,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观影后还有个小小的酒会。沈颂拿了前排票给许毅文和姜听,许毅文开玩笑道:“还有酒会,那不是上流社会才搞的,需要盛装出席吗?”他看起来欲欲跃试,想找个借口买套高级定制西装。
“不用啊,随便呗,去吃吃喝喝。”沈颂随意答道,他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许毅文吐槽道:“你就知道吃吃喝喝。”
孔霁的首映式没什么大众明星名人,多是和他一样年轻的创作者,还有一些朋友和特邀观众。电影放映前后也没什么仪式,放完大家就去楼下宴会厅聚会。
梁醒和孔霁说是有点事,沈颂就和两个室友在宴会厅吃东西聊天。等吃饱了梁醒还没回来,沈颂他们和别人也不熟,就在艺术中心里闲逛,看看花园和各种展览,中间姜听说要去洗手间,沈颂就和许毅文乱逛。姜听去了好久都没回来,沈颂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两人逛累了,就打算回去宴会厅看看。回到宴会厅,姜听也不在,梁醒给沈颂发消息说去楼上找他,许毅文让沈颂自己去,他是个社交达人,这会场子正热着,他打算去认识认识其他人。
于是沈颂就去找梁醒。走到一条长廊的拐角,沈颂听到梁醒在说话,沈颂正要叫人,却发现他对面站着姜听,低着头在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沈颂没出声,退到拐角的墙后。
这条长廊连着一个开放式的茶厅,厅里布置了了小桥流水的室内景观装置。姜听的声音伴着潺潺的水声传过来。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
梁醒没说话。
“我也知道,你和沈颂在一起了。”姜听看着梁醒,说:“第一天在学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喜欢他。”
梁醒说:“嗯。”
梁醒本来想去约好的地方等着沈颂来找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姜听。一开始他以为对方迷路了,没想到姜听把他拦下来,开始表白。对这种场景,经历过多次的梁醒见怪不怪,他礼貌拒绝,心里有点烦躁,因为他想快点见到沈颂。
姜听早知道这场莫名其妙的暗恋和表白都将无果而终,但看着梁醒如玉的面容,清冷疏离的气质,还是觉得很不甘心。他维持着自己的高傲,名曰只是想告知梁醒自己喜欢他这件事,至于梁醒如何回应,都不重要。
“对不起,麻烦你了。这部电影的音乐真的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的邀请。”姜听忍住心中的酸涩,冷静地把该说的话说完。
梁醒点头道:“谢谢,不客气。”然后看时间,说道:“抱歉,我要去找沈颂,等下结束了我送你们回去。”
“好的。”姜听点点头。
沈颂手忙脚乱怕被梁醒撞上,没想到他从另一边走了。姜听坐在小沙发上,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沈颂没想到姜听喜欢梁醒,而且还撞上他表白失败的现场,心里有点复杂,就站在原地发起呆来,没注意到姜听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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