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思来想去许久,觉得还是要以前人事例作例子,才显得自己的承诺有可信度。只是身边也没什么可以参考的已婚郎君,也就只有父王的当年可以参考一二。
他向来不吝于向他人请教,不管这人曾经如何地嘲笑过他,因此非常坦然地去寻南王汲取人生经验,开口便问:“父王,您当初是怎么让母妃相信您不会纳妾的?”
南王却觉得他此举冒犯,差点吹胡子瞪眼与他干架:“什么纳妾?老子这些年清清白白,哪里来的妾?臭小子你休要胡言乱语!”
裴渡一挑眉梢:“父王何必如此紧张,我当然知道您不曾纳妾。只是望京里有人造谣我宠妾灭妻,让阿幺难受了,我是向父王取经来的。您这么多年与母妃恩爱,定然有些经验是儿子远不能及的,还望您指点几句。”
怎么说呢?这臭小子若放下身段那还真是要诚意有诚意,要好话有好话,难怪能哄得那谢家姑娘与他好。
南王心中感叹,对他这态度很是受用,对,儿子就该这样,他眉目舒展开,一捋胡须道:“那且听为父传授你几招,你听好了。首先,你得张开嘴告诉她,绝没有劳什子的妾,以前以后都只有她;其次,那等造谣的绝不能放过,不然后患无穷;再次……算了,你这回就谨记这两点足够了,还没娶上妻呢,其他的以后再说。”
裴渡不满:“这怎么还能等以后?”
南王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娶妻前与娶妻后差的可太多了,你要学的还有许多,等你真娶到了你就明白了,未婚妻与夫人可不一样。”
裴渡眼睛一闪,低声问:“若我能早些娶她呢?不必等到明年春,入冬我就将人娶回来。”
南王愣住:“你这想法……不太合适吧?婚期都定好了,如何能说改就改?依谢家对那姑娘的宠爱,怕是也不会答应。”多说这些,他只想说一句,趁早别做梦了。
裴渡站起身,又拿出另一封信递过去道:“北边探子回报,胡人有新动向。他们那个神秘的大祭司算出今岁冬有利于开疆拓土,特别是听闻望京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决定明年定要来赏花。”
南王接过信仔细看过,问道:“既知动向,皇帝那边有什么准备?”
裴渡冷笑:“他正忙着让世家勾心斗角,使反间计让世家内部兄弟阋墙、亲人反目,收拢权势却不放军饷,开放边境让胡人出入望京如回故国图沙。周勤还被软禁在望京,北边就是一团散沙。”
南王沉默半晌,将信置于烛火上点燃,然后才道:“那便按你想的做吧,只是北边若抵抗不住,南边也危险。不过婚期日子仓促,别委屈了你夫人。”
裴渡微微一笑:“自然不会。”
南王懒得看他,裴氏恶霸倒也升级了,当初自己是明抢,没想到这小子无师自通学会迂回耍手段了。也是,若不是耍手段,也不能去望京贺一次寿就能把心仪姑娘给叼回窝。
这姑娘可强抢不来。
——
直至入秋,谢轻鸿都待在家中闭门不出,不管外边流言如何,不过阿月告诉她,没多久那些流言都慢慢平息了,京中又有了新的话题。
谢轻鸿在家中的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悠闲,时不时关心一下袁青青的地和表妹的课业,得知这两样前景都很好便放下心来。她手中余钱不少,想着为以后做打算,又寻了个可信任的中间人,去南地买了几处宅院和农庄,南地地广人稀,不管是宅子还是农地,价钱都十分实惠。
她特别听了阿娘的,这些全握在自己手里,半点没透露给裴渡。阿娘说,这就是婚姻之道,绝不是不坦诚。
谢轻鸿觉得很有道理,推己及人,姑且也让裴渡存点私房钱,但是不能太多。
她正盘算自己私人财产,阿星忽然拿了封帖子进屋道:“姑娘,郑家七娘给您下帖子,邀您赴宴赏菊吃蟹。”
谢轻鸿很是稀奇,她与郑璎珞可谈不上什么交情,再者这位可是能预知后事的重生之人,先前看自己都是怜悯,如今怎么会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接了帖子看,这帖子十分精致,看来这位重生女主日子过得很不错。她想了想明白过来,主角总要拿配角来衬托的,郑璎珞这是想向她展示一番她与秦衡的恩爱日常。
想到秦衡昔日的龌龊,谢轻鸿还是难掩厌恶,又因那本胡语传记,她对秦衡这个人感官更差。
不过,若她此后嫁去南地,那还真没什么时间整治这两人,倒不如趁如今还有空,刚好与他们算一算账,想在她面前炫耀对比,没门。
谢轻鸿应下邀约,到了赴宴这一日,特地精心打扮一番,一身绯色广袖织锦曳地裙,发间戴了赤金红玉冠,垂下细长的金链流苏,且这般华丽发饰也未曾压过她的美貌。她站在那里就是绝色美人本人,当得起冠绝望京。
可以说,往日见裴渡都没这般精心,阿星和阿月赞不绝口,只说姑娘往日实在太低调,若这样打扮到裴世子跟前,那他定然眼睛都直了。
谢轻鸿扶了扶发冠,不屑道:“打扮得这么漂亮当然要给姑娘家看,男人懂什么,他只要知道我好看就行了。”何况今日那郑璎珞肯定纠集了一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她怎么能让那些人看到笑话。
郑家花园内正是一片欢声笑语,郑璎珞如今春风得意,靠着重生归来的记忆,开了个铺子,卖的衣裳式样新奇漂亮,让许多世家女都捧着她,只等新衣裳上市要第一个买到。
这还不算什么,她还与秦衡两情相悦定了亲,秦衡待她极好,在外人面前时时维护她。而秦衡如今正受陛下倚重,年纪轻轻便任侍郎,比他堂兄秦徵有出息多了,都说秦家家主都考虑以后国公爵位由秦衡继承。
在今岁以前谁能想到郑璎珞能有这运道?
因而来赴宴的姑娘还暗藏羡慕,话里话外都捧着她道:“璎珞如今可太圆满了,叫我嫉妒死了,未婚夫这般体贴上进,还有那些漂亮衣裳,难为你这脑子怎么想出来的?”
郑璎珞淡淡一笑:“不过是些巧思罢了,你们快坐下吧,咱们今日是赏菊吃蟹来的,可不许说起旁人。若你们真要说,那我可叫阿衡哥哥来了。”
几个姑娘坐下,又瞧见离主位最近的位置还未有人,就笑问:“难道那是为你家的阿衡哥哥留的?”
郑璎珞轻蹙起眉头:“不是,是为了谢家姑娘留的,她明明应了我的帖子,却不知为何还未到,别是临时有事不来了,我遣人看看去。”
这话一出,园内的世家女皆惊讶地看过去,她们这些人都听说过关于谢轻鸿的预言,不管是同情可怜还是幸灾乐祸,都觉得以后与谢轻鸿大约也没什么往来,所以都没再费心与她维护关系,没想到郑璎珞还能请人来赴宴。
不过想来谢轻鸿如今应该也很煎熬,明知前路艰难,却不得不听君命下嫁,今日怕是露怯不想来了。
郑璎珞也以为谢轻鸿临时变卦,心道就算她亲自去谢府请也要将谢轻鸿请来,不然今日这赏菊宴就白办了。她刚遣了人出园去看,下一刻抬眼就看到花园口出现了一位绯衣美人,长裙翩跹曳地,发冠流苏在阳光下微微闪耀,整个人好似在花丛里发光,满园名贵菊花都成了她的陪衬。
郑璎珞愣在原地,谢轻鸿忽而展颜一笑:“抱歉,郑姐姐,我来迟了。”
园内鸦片无声,谢轻鸿不以为意,慢悠悠跟着侍女穿过一众席位,在主位旁边坐下,然后佯装诧异道:“郑姐姐竟然将我安排在这儿,我还以为这位置该留给你未婚夫呢。”
郑璎珞几乎维持不住笑意,想到秦衡才勉强娇柔笑道:“他有旁的席位,轻鸿你尽管坐便是。”
她心里暗恨,这人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半点不像要嫁给南王世子的,怎么还能这般散漫、这般……漂亮?难道她听了自己的下场和那南王世子的传闻就不害怕?
不,她必然是强颜欢笑。
郑璎珞深吸了一口气,坐到主位上先宣布开宴,侍女便端着刚出锅的蒸蟹上来,每位姑娘面前各一只,侍女还留下来细致地拆完蟹才走。独郑璎珞这桌是例外。
那侍女送上来就道:“姑娘,方才碰到了秦三郎君,他特地拦下亲自将蟹肉都拆好,说让姑娘直接用。不过郎君还说了,为了姑娘的身子,蟹寒不可多食。”
周围响起善意的笑声,郑璎珞脸色微红,低声嗔道:“就他多手又多嘴。”
谢轻鸿却故意皱了眉道:“确实如此,如今还未成婚就管这么多,以后若成了婚还不知会如何呢。”
那几个正要夸甜蜜的姑娘和郑璎珞都尴尬顿住,郑璎珞强忍着气道:“阿衡哥哥才不会如何。不过轻鸿你对你未婚夫有气我也能理解,只是没必要贬低阿衡哥哥啊,他与南王世子不一样。”
其他人也投过来谴责的眼神,谢轻鸿叹气道:“确实不一样,裴渡模样性情都比他好许多,倒也不必放在一块比较。裴渡十四岁就能剿匪,十六岁领兵作战,军功卓著,唉,我也不是说秦三郎不好哈,就是对比裴渡差的有些远了。哎呀,郑姐姐我说话直,你别介意。”
真爽啊,往日郑璎珞这般说话时,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说了她的话,让她无话可说。
郑璎珞脸都黑了,咬牙回:“没关系。”重活一世不和这小丫头计较,等她日后才知道利害。
谢轻鸿美美饮了杯黄酒,美美吃完一只膏蟹就停了手,只在郑璎珞开口想炫耀自己未婚夫时,适时插话说几句裴渡的好处,把秦衡衬得一文不值。
郑璎珞愤怒,编的,肯定是编的!南王世子如何能对她一见倾心还待她那般好?说谎话也不打草稿!
然后郑璎珞只能转而说自己有了新灵感,准备做一批新衣,其他姑娘热烈响应。谢轻鸿却仍让她不痛快:“哎呀我就不必啦,郑姐姐的灵感这么珍贵,用一次少一次的,还是留着吧。”
郑璎珞几乎以为她知道了什么,这个话题也不敢深聊,结果还被人压低声音问:“我看轻鸿今日那裙子漂亮,璎珞你那铺子有没有这种的?就算没这么漂亮的也行。哎算了,我直接问轻鸿她那裙子是在哪家铺子做的吧。”
赏菊宴办不下去了,郑璎珞匆匆走完流程,将那几个姑娘一一送走,独留了谢轻鸿对质:“轻鸿你今日是故意让我难堪?我难道得罪了你?”
谢轻鸿睁大眼睛:“怎么会呢?郑姐姐多心了,我那都是肺腑之言,特别是关于你未婚夫的。不是我说,秦三郎君确实有些不知分寸,我听说他置办了些庄子,专门收留那些落难的孤女,这般行事将你置于何地?”
“你胡说!”
谢轻鸿怜悯地看她:“你去查一查便是了,就在望京不远的郊外。若无私心,为何不敢告知于你?我也是为了你好,实在不忍心你蒙在鼓里。郑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她们两人就站在花园外的长廊上,刚说完就听见长廊另一边传来了男人说话声,郑家今日还设了宴席,请了相熟的几家郎君,听声音似是散席正往花园来。
谢轻鸿没有转头去看,只看着郑璎珞的脸色变化,低声道:“这话不该我说,你且掂量吧。”
她说完就提着裙摆下了长廊,背对着那群人往郑家大门而去。
刚踏上长廊的一行人看到有姑娘离去,其中被簇拥在正中的异族青年操着一口流利的盛国官话问:“那位姑娘是谁?”
秦衡一眼就认出来,心间微微一荡,沉了沉心才回道:“是中书令谢大人的爱女,谢姑娘。”
问话的人眼神还直直落在那道绯衣人影身上,喃喃道:“这才是天女啊。”
听到他的自言自语,其他几人都沉默着没搭话,这异族青年是胡人的四王子,说是来望京学习盛国文化,颇为谦逊有礼,可看他身形健硕,力能扛鼎,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至于他与南王世子谁更不好惹,在场诸位并没有胆量尝试。
因为裙子的缘故,谢轻鸿稍稍走的有些慢,刚到郑家大门处,忽听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像是追赶自己而来,她心道,郑璎珞不会反应过来气急要来找她吵架吧?
她转头看过去,却看见一个陌生的高个异族青年,出于天生对胡人的不喜,她脸色立时冷淡下去,见不是郑璎珞,她转过头跨过门槛。
那异族青年扬声道:“谢姑娘留步,我是图沙四王子加贺,认识一下吧!”
谢轻鸿还未说话,身后忽然有人开口替她答道:“不必认识,谢姑娘有即将成亲的未婚夫,加贺王子比不过。也不是说加贺王子不好,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远了。”
谢轻鸿觉得自己喝过那杯黄酒酒意要上脸了,伸手就拍了来人胸膛一掌,恼羞成怒:“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渡垂眼露出笑意,伸手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身边一带,半挡住人继续对这那位王子说:“她是我的。”
加贺王子皱起眉头,转头问追过来的秦衡是不是真的,秦衡没想到还会看见南王世子,脸色更不好看:“是真的。”那般明艳的谢轻鸿,竟叫裴渡一人染指,真叫人嫉妒。
只是他没有发现,郑璎珞就在不远处,默默观察着他的神情,下定决心稍后就去那个庄子上瞧一瞧。
谢轻鸿扯了裴渡一把,裴渡会意松开手,看她裙子曳地染了些许灰尘,他下意识弯腰给她拾起裙摆,护送她上了马车。
郑家大门外还有几个姑娘没走远的,见此景都不由睁大双目,都说南王世子暴戾狠毒,可他被谢轻鸿打一掌都不还手,还弯腰给人提裙摆!
还有,往日她们也不曾留意到南王世子的相貌气度,可与那异族王子以及秦家三郎君一对比,那两位确实差远了,南王世子如珠玉在侧,和谢轻鸿站一块,天生一对这词仿佛为他们量身打造。
几个姑娘羞惭离去,人家看样子过得很好,哪里像传言里需要人同情怜悯。
谢轻鸿刚坐上马车,裴渡也钻了进来,她哼一声撇过头不看他。裴渡笑着挨过去,轻车熟路将手指摩挲着插入她指缝,低声在她耳边问道:“方才在园内还说我哪里都好,怎么出来就不想看见我了?”
谢轻鸿怒瞪他一眼:“我那是胡说的!”酒意漫上她的脸颊,有些许的醉意。
裴渡空出来的那只手就不客气地摸上了自己觊觎已久的软软的脸蛋,轻轻捏了一下,在姑娘生气之前迅速撤回。
“才不是胡说,你说的每一句都是对的。”裴渡看着她笑,“我对你一见倾心,每一次都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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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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