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锦衣卫调查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任谁都知晓周昱期已是凶多吉少。
连晏无双都换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在下学回府的马车上阴沉着面色。
不过对晏珩来说这是件好事,她终于不必在回府的路上听这个愚蠢的半罐水喋喋不休地吹嘘自己。
回到晏府时,已到了晚膳时分。桌上菜肴琳琅满目,尽是刚出炉的新鲜饭菜,只是偌大的厅堂内只坐着一位姿态雍容的妇人,在看见晏无双回到府内时,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无双下学了啊,快来快来,看看这菜,都是你爱吃的。”
随着晏夫人宋汀烟招呼着晏无双坐到她身边,侍女忙不迭地端上碗筷。
晏珩自觉坐在远些的位置,不打扰他们的母子情深,秋鹭在看见她坐下时,急忙端上了熬好的汤药,“小姐,这是刚熬好的药,您趁热喝。”
瓷盏中深褐色的药汁弥漫着清苦气息盖过了桌上饭菜的香味,晏珩也习以为常,温吞地喝着碗里的汤药。
目光扫视一眼,厅堂内除了服侍的仆役之外,就只有他们三人。
“父亲今日不来一起用膳么?”她状若无意地开口。
宋汀烟这才停下了给晏无双夹菜的动作,回答道,“你爹他在忙政事,有几位大人来拜访,他还没忙完,不和我们一起用晚膳了。”
晏珩只淡淡应了一声,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将喝完药的空碗递给了秋鹭。
倒是晏无双追问道,“是为了周祭酒的事情吗?”
宋汀烟点头,面有忧色,“应当是的,来了好几位大人呐。”她忙不迭地给晏无双的碗里夹着菜,“哎,真是,周大人安安稳稳当了这么多年的祭酒,怎么就被人盯上了呢?”
晏珩不得不用咀嚼的动作来掩盖嘴角的嗤笑,周昱期为什么会突然被人盯上——他在国子监祭酒这个位置,被人盯上不是常态?
倒不如说此人在这个位置上结党敛财已有许多年,不被人盯上才属实离谱。
因为周昱期与晏齐修私交甚密,也是晏无双的师长,平日在太学里对他多有照拂,他自然是有几分感情的。
“父亲打算怎么办?”
“你爹他定然会尽力而为的,只是这里面牵涉甚广,也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大理寺,刑部,都察院都需要打理,听说周大人现在已经入了诏狱,哎,锦衣卫那边也要派人叮嘱几句。”宋汀烟并不避讳,絮絮说着周昱期的事情。
母子二人不安地讨论着此案,只有晏珩沉默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听着桌上的言论,她大抵是想笑的。
锦衣卫只有陛下才能调动,故而抓捕周昱期,甚至丢进诏狱里,都是陛下的命令。无论三司如何做想,这个案子最后还是看皇帝的态度。
云帝虽久居深宫养病,却绝对不是耳目昏聩之人。
瞎子和聋子是当不了二十年皇帝的,二十天都不行。
“不过是一群小人暗中中伤周祭酒,无论如何,还是希望陛下不要被那□□人蒙蔽。”听着关于周昱期一案的种种猜测,晏无双心中涌上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都说了,勿要揣度上意,若是在外被有心之人听见,便是百口莫辩。”伴随着一声颇为严厉的训斥,眉眼和晏无双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大步走入房间。
厅堂内侍奉的侍女都低眉顺眼地垂着眉头行礼,再不敢多言,连晏无双也闭上了嘴,低声唤了一句“父亲”。
宋汀烟急忙起身迎着晏齐修坐到了主位上,“老爷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晚不一起用膳么?”
“都忙完了,自然就来了。”晏齐修虽这样说着,面上却肉眼可见地笼罩着阴云。
瞧这副表情,想来不是已经谈完,而是并未谈拢。
他睨向晏无双,开始盘问起他的课业来。
“早就做完了,司学还专门夸奖过我的功课。”晏无双回应着,眼角余光不住地瞟向晏珩,生怕她在此刻说漏嘴。
好在晏珩只沉默地夹着桌上的饭菜,她在多数时候都知晓沉默是金,并不乐意多参与这些事。
听着晏齐修盘问完晏无双的功课,忽然转向旁边闷头吃饭的晏珩,“珩儿。”
不知晓为什么会忽然点到她,晏珩茫然地放下碗筷,“父亲。”
“下个月陛下的万寿宴,你也要同去,这个月多准备一些,和各家的女眷多走动往来,不要一天到晚都待在自己房间里。”
这下轮到晏珩不解了,“我么?陛下寿辰,我等微末也要前去?”
晏齐修看向她的目光让晏珩一时间品读不出其中的意味,“陛下五十大寿,广邀臣子及其家眷,你自然也在其中。”
——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皇宫内各类宴会邀请的女眷,不过是欢宴上的一点添头而已。
晏珩并不认为此事如此简单,但晏齐修已经将话说到如此地步,她也并没有拒绝的权力,不如且走且看。
四月帝王万寿节,是头等大的事务。皇宫内上上下下提前了一月有余就开始布置打点。
云帝偏爱开得繁茂的长春花,是以内官监早已挑选好了色泽最为艳丽的花簇送往皇宫,在初霁返回皇宫的路途上,已经陆陆续续地望见不少搬运重物的太监往来。
栽种长春花的花盆沉重,几个搬运的小太监将花盆抬上阁楼就已经耗尽了全力,在小心想将花盆放在二楼的花架上时,渗出汗水的掌心一滑,瓷制的花盆倏然从阁楼的悬崖跌落。
当初霁察觉到一阵劲风与周围的惊呼声时,她抬头只看见一片巨大的阴影落下。
“殿下小心!”
伴随着急切的呼唤,身体被一个力道推动,初霁踉跄着向后跌倒,却也刚好避开了下坠的花盆。而身上并未传来想象中摔倒的痛感,反而被人体的撞击缓冲了疼痛,有人抱着她摔在了地面。
哐当碎瓷声响,轰然坠地的花盆四分五裂,瓷片飞溅。
初霁看着飞溅的碎片有一枚险些飞向那个将自己救下的人,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住了那枚瓷片。
肌肤撕裂的刺痛,瓷片将她白净的掌心划开一道血痕,艳丽的血色沿着她的肌肤滚落,染红了素色白衣。
初霁只是与那个救下她的女子四目相对,耳边的尖叫喧嚣都渐渐淡去。
那个女子身着羽林卫的打扮,黑白分明的眼眸清如泠泉,眉眼干净又利落,更有几分罕见的坚毅。
她看着初霁尚在淌血的掌心,面露愧疚,“殿下,您还好吗?”
“无事,只是小伤。”初霁垂眼,随手将沾着血的瓷片扔在地面,这才转身看向周围鬼哭狼嚎的下人们。
贴身的宫女看见她险些被花盆砸中,又被瓷片划伤了手,吓得魂飞魄散,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那几个失手滑落花盆的小太监更是已经抖如筛糠地跪在她面前祈求原谅,头在青石的砖石上都磕出了血,染开一片深色痕迹。
初霁只觉得被周围的哭喊求饶声吵得头痛,伸出一只手示意他们噤声,转而将那只干净的手伸到了女子的面前,想要扶她起身。
女子怔怔地望着那只白净的手,以羲和公主之尊亲自扶她起身对自己称得上僭越,但拒绝似乎是更大的错误。她有些诚惶诚恐地扶着初霁的手站起身。
“你还好吗?我看你摔得不轻。”女子扶着她起身的动作很迟缓,看得出还忍受着疼痛。
“多谢殿下挂怀,应该只是摔了一下,并无大碍,臣是习武之人,一点小伤不碍事。”
初霁只觉得那些求饶的小太监哭得她头痛,无奈地摆摆手,“再这么哭天抢地的,把别人惊动了,本宫可不能保证你们还保得住头顶这颗脑袋。”
听明白了初霁话中之意,太监们感激涕零地又磕了几个响头谢恩,这才连滚带爬地离开。
初霁转向侍女,“叫太医来给这个姑娘看看,别落下了什么内伤。”
女子一直伫立在她身后,看着初霁还带着血痕的右手,踌躇了许久,最后拿出了怀中的手绢,“殿下,先擦一擦血吧。”
初霁手中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她没有立刻接过这张手绢,反而仔细打量着这张干净的手绢和边角处的兰花绣纹,“这么干净的手绢,沾了血是不是不大好?”
女子露出一点和她飒爽眉眼不符的腼腆,笑了笑,“无妨的,您的手本来就是为臣伤的。您受伤了手不方便,臣帮您擦一下。”
说完,她牵过初霁的手,仔细地帮她擦拭着掌心的血迹。
初霁倒也并未拒绝,她端详着女子身上的衣着,嘴角扬起一点浅淡的笑意,“羽林卫里倒是几乎见不到女子,你是沐国公府的独女?”
女子惊诧着抬眼,正对上初霁那双清风朗月的眼,一时间风光失色。
她向着初霁再一行礼。
“是···”
“臣女江舒云,见过羲和公主殿下。”
抱歉最近降温感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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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江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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