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叶渡渊既要给就要给出一个让人心甘情愿替他赴死的数,也算是补偿了。
“秦伯,我要二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金,最快多久能筹措。”
在这个正一品文官一年俸禄才二百两白银的时代,这绝对是一笔巨资。
若换了旁人问,秦总管绝对会认为这人疯了,可问的人是叶渡渊,他非但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还非常认真地去计算。
用笔在纸上划拉几下,凭借着脑海中的账目,秦伯很快给出了答案,“快马加鞭从周边庄子上抽调的话,要两个时辰。”
听见这个答案,叶渡渊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难以启齿,“秦伯,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你先请示一下舅父吧。”
以如今叶家的情状,谁都不想多沾,他不该还像从前那般理所当然。
听见他这么说,秦伯哪还能不明白他这是在想什么,当即就给了准话,“不必请示,老爷前几日便说过,世子若有所求,凡徐氏力所能及之处,皆不可拒,家中上下所有人亦当如从前般恭敬。”
“在老爷的心目中,不管大姑奶奶是不是叶家的主母,是不是王妃,她都是我们徐家的小姐,就像不管您是不是世子,也都是徐家的表少爷一样。“
“好。”说再多,也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绪,“秦伯,等会儿我会让人给你送个地址,钱备齐后送到那儿去。”
“是,世子放心。”
秦楼楚馆,红袖飘摇,叶渡渊虽是纨绔之名在外,此前却并不曾踏足过这样的烟花之地。
穿行在莺莺燕燕的脂粉堆里,他极尽克制才没有掩住口鼻,这样的味道甚至不如岑溪身上满是杀伐的血腥气好闻。
似他这般金钩玉带的俏郎君,便是在这样的风月场所也是极为抢手的。
“呦,公子瞧着眼生,头一回来吧,奴家定要寻个顶顶好的姑娘伺候您。”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鸨母扭着腰含着笑就迎了上来,香帕更是毫无顾忌地就往叶渡渊身上招呼。
只是被他反应力极快地躲过。
“啧,公子面皮真薄,这怎么还害羞了呢!”
虽只是这馆中最不入流的调笑,却也叫没碰过这样场景的叶小世子红了耳。
并不是羞,而是单纯觉得不成体统。
“我找秋娘。”
叶渡渊退开半步才再度开口,这地方于他而言不似温柔乡倒像是虎狼窝。
提到秋娘,鸨母的帕子才有了片刻滞空,然后虚晃着划过叶渡渊的面前,倒是没再执着着往他身上撇。
“原是找秋娘的呀,也成,但是公子总得先拿出些诚意来,秋娘可轻易不见外客。”
秋娘是这楼中不挂牌的娘子,姿色平平,来找她的总不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听这意思无非求财,叶渡渊示意九福,递上去一个钱袋。
鸨母只打开往这里面一瞥,立时就笑开了,“公子请随我来。”
雅间里熏香袅袅伴着瓶中点点寒梅,终于是能够畅快呼吸了。叶渡渊在桌边落座,隔着纱帘只能勉强看清一个娉婷婉约的身影。
“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声音隔空听来有些缥缈,不那么真切。
“出钱,消灾。”
叶渡渊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握在手心,驱了些许寒意。
“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
秋娘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很久都没遇到这种上来就和她谈交易的雇主了。
叶渡渊确实目标明确,他来就是为着暗楼的杀手。
父亲提到的死忠之士给了他启发,但他不能用,既是目标明显也是为了给母亲留最后一丝保障。
但银货两讫的杀手却不一样。
暗楼名满天下,却并非谁都能寻上门,叶渡渊之所以知道还是某年他无意之间在楚云峥的书案上看到过,是御察司探访到却被指挥使按下,没有上达天听的消息。
倒是冥冥之中给他行了方便。
“公子若是相信奴家,不妨说说看是什么样的灾,又想如何消解。”
“南安殿,刺君。”
叶渡渊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这世上最大逆不道的话语。
随着他话音一起落下的是满盘珠翠,叮咚作响,似乎是被主人无意间因为慌乱而扯断。
“公子的笑话并不好笑,倒是浪费了奴家一套顶好的头面。”
秋娘的语气里听不出慌,似乎刚才只是失手。
“是叶某唐突了,秋娘子放心,自当以市值偿还。只是某出口之言绝无戏谑之意,更不是玩笑之语。”
得到这样的应答,秋娘子也正了颜色,拨开面前层层纱幔,坐到了叶渡渊的对面。
“公子或许对暗楼有些许误会。我这楼内确实有不少勇武之士,也能做许多常人所不能及之事,但这不等于这种不要命的活计也接。”
“我并不要诸君真的去刺杀君上,只要吸引宫内宿卫,能拖住一炷香的时间就够了。”
烧信他要亲自去做,他总得亲眼看看究竟是何等相像,才能凭借那样一张轻飘飘的纸就定了他父帅的罪。
见他异样坚持,秋娘也并不退让,“公子要知道,宫中禁军暗卫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我暗楼也没几人敢说能全身而退,这样损兵折将的买卖,恕秋娘不能应。今日奴家只当没见过公子,也没听过这等呓语,您请回吧。”
这样一趟浑水,没几人敢蹚,能够装作不知已经是给面子了。
但叶渡渊却像没听见这种明确的拒绝一般,没有丝毫要起身离开的意思。
秋娘也不惯着,道了句公子自便就站起身准备出去了,可还没迈开两步就被身后的话语镇住。
“二十万两白银外加十万两金,我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若非各有难处,没人会愿意做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入了暗楼就等于把脑袋拴在了裤腰上,谁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看到第二日太阳的可能性。
只要聘金够重就一定会有不畏死的能人,这跟买命没什么区别。如果可以,叶渡渊也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可他没别的选择。
从做下这个决定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离当初越来越远了。
这句话如他所料想的那般换得了秋娘子的回头,只是那眼底复杂的情绪还是让叶渡渊有些不忍。
“公子等我一炷香,成或不成就有定论了。”
秋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这桩生意是板上钉钉得做的。
楼中很多人拼一辈子的胆战心惊都不一定能得这样的酬金,有这样的机会,便是飞蛾也得前赴后继地扑火。
叶渡渊捧起那盏已经凉透了的茶,只一口就品出了苦涩。
无人的屋舍越发安静,落针可闻,叶渡渊闭上双眼,数着滴漏的声音,他知道答案却也觉得难熬。
秋娘子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重新站在了叶渡渊的面前,这一次她递过一条黑纱就如与恩客**一般覆上了叶渡渊的眼。
“恭喜公子交易达成,您做这执棋人,现如今可以去挑选棋子了。”
九福原想跟上,却被一个手势拦住,“这位小哥在此稍候,暗楼内部只雇主一人能入。”
可九福如何能同意,虽然他此前不知道暗楼是什么,但听了这半天也有了一知半解,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能让主子自己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也不用活了。
“世,少爷,这如何使得,不跟着您,奴才也不能放心啊,要不这样,给我也蒙上,真要有什么,我还能给您挡挡。”
九福是护主心切,但此刻多少有些添乱,“不必跟,你就在此候着。”
叶渡渊就这么被引导着往前走,喧嚣逐渐远去,周围也越来越阴冷,这种体感像极了御察司。
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处停下,地面湿滑,空气冷潮,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面上的绸布取下时,叶渡渊下意识地闭眼,可面前只有昏黄的灯光,并不刺激。
这是一处地下室,或者更准确地来说是一方地窖,仰头都不见方圆,压抑又逼仄。
可面前却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许是空气稀薄的原因,冬日里让人觉得有些眩晕。
叶渡渊就像是飘落进泥潭的雪,和周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公子,请吧。”
秋娘子退后一步,落叶渡渊半个身位,将他引至人前。
这里面的人给叶渡渊一种割裂的怪异,他偏头问秋娘子的声音里都充满了诧异,“你说这里,是暗楼?”
那样声名在外的组织,内里却像是乞丐窝一样破败,更不必提面前这些朴素的面孔,比田庄老汉瞧着都务实,说这些是杀手,不怪他怀疑。
“秋娘子,叶某是提了些越界的要求,若是做不到便罢,也不必这样敷衍。”
对这样的反应,秋娘并不意外,每一个初入暗楼的雇主,都曾这样怀疑亦或是质问,可实力自会证明一切,“公子若是以貌取人,那便浅了,以往便有无数人就是殒身于这些最平平无奇的面孔和出其不意的刀法,公子不妨亲自试试,便能心中有数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