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摔下去,但也是靠身后那人吊着她。
那人力大无比,轻轻松松提着领子将她拎了起来。
卓菀霜捂着脖子,被勒得险些要开口说话了,才终于被稳稳放在地上。
身后的刘雍功成身退,退开一段距离问道:“找什么呢?”
他在后面看了有一会儿了。
刚说这丫头待在郡主那儿不会碍他的眼,然后就撞他脸前了。
卓菀霜见他负手站在那儿,刚单手拎起一个人,却丝毫不见吃力的样子,心下诧异。
她做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胡乱打着手势。
刘雍仔细看了一会儿分辨她的意思,只把自己看得老眼昏花的,摆了摆手让她赶紧停下。
“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先回去吧,府中的人若是捡到无主之物定会上交,靠你这样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她老实点头,一副乖觉的样子,转身回去。
可心里却没打算放弃,既然这样她更要抓紧时间在别人发现之前找到了。
刚走了没几步就被叫住了:“哎,不是那边……唉还是我带你回去吧,这回把路记好。”
刘雍一边走到她前头带路,一边兀自嘟囔着:“早知就不把布局弄得这般复杂了,尽防自己人了。”
卓菀霜跟在他后面观察着,这回倒是看出了些门道。
这个园林大多是用相同的植物和布局混淆视线,每个拐角的植被都异常相近,身处其中非常容易被迷惑,需要非常熟悉府中地形方位的人才不会迷路。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熟悉布局,既然这样,她便不看这些。
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月。
人和物都可以伪装、隐藏,可头顶的日月是永恒的。
她仔细分辨着,这次终于将院落的方位记在脑中。
虽然府中其他地方的位置现在还无从得知,那瓶药当时被扔在何处也无法回溯了,但总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想着刘管家的话,卓菀霜不禁有些焦灼,第二天,趁着晌午大家都在休息的功夫,她就赶紧溜了出来。
此刻人少,天光又好,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尽快找到。
哪怕找不到,她也需找出来能代替的草药。
管家已经注意到她了,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她一路搜寻着,时刻警惕着身后不要再突然出现什么人。
走着走着,她又不知道进了什么院子,院景很雅致,刚进其中便见一片湖,水光粼粼,湖边山石高大。
她没有功夫欣赏湖景,这儿明显不是她扔药的地方。
她没有停留,打算直接往回走。
可转身走了几步,就听到前面有声音越来越近。
又是刘管家,她脖子顿觉一紧。
入院的小路依旧是两人宽,往回走定会跟他迎面撞上。
她匆忙四处看,想找个空隙藏起来,可这山石竟连个洞也没有。
藏没有地方藏,往外也走不了,她只能往里退。
眼见沿着湖岸越走越深,更是要被瓮中捉鳖了。
算了,躲是躲不过去了,她摸了摸刘海和脸上的妆,定了定心神。
沉了口气,一鼓作气转过身,她和迎面而来的那人四目相对。
本就安静的府院霎时无声。
她不是没有想过,入将军府会有可能遇到萧琬铮。
大概也只会像他成亲那日一样吧。
远远的,仿佛隔着天堑。
而不是像此刻,与他隔着咫尺的距离,仿佛一步就能走回从前。
可她镇定得连自己都有些诧异,对视的瞬间,她便低下了头,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卓菀霜现在是哑的,她不能开口,但她等了一会儿,对面二人竟也没有说话。
她低着头看不到萧琬铮的神情。
身前人的身形、样貌和每一寸肌肤萧琬铮都刻骨铭心。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双眼睛,哪怕她打扮得如此奇怪。
最近菀霜出现的样子越来越让他捉摸不定了,成亲那日也是。
为何要做这幅灰头土脸的打扮,难道是想跟他开什么玩笑?
她从前确实喜欢假扮一些稀奇古怪的身份来逗弄他。
她以往出现时都会与他讲很多话,可这两次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想问又没法开口问,开了口她就会不见。
他只能一起沉默着。
卓菀霜觉得有些莫名,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刘雍站在萧琬铮身后急急给她打手势,让她赶紧走。
她没功夫细想什么,赶紧低着头从二人身侧匆匆走了。
出师未捷,她不能还没开始就失去机会。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萧琬铮手轻轻颤动,下意识想抓住她的手腕。
可终究他并没有抓住什么,身侧只留下一抹幽幽的草药香。
这抹微弱的香气在他鼻尖萦绕,将他心底最珍视的回忆勾起又重合,他恍然,如拨云见日。
恰逢这时,刘雍在身后开了口:“还请将军恕罪,这小丫头是给郡主找的烧火丫头,是个哑的。可能是入府路上丢了什么东西,这两天一直在四处找。并非是刻意僭越。”
他知道将军向来不喜人随意进出他的院子,可也觉得那丫头可怜,想着尽量替她多说两句。
但此刻见将军沉默不语,心里觉得有些难办了。
他抬头小心翼翼觑着将军的神情,可却看到将军转头怔怔看着他。
神情似是不解,又有些恍惚,接着如同大梦初醒般的顿悟。
万千种复杂的情绪闪过,最后他竟笑了出来,那笑带着苦涩和荒唐,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将军……”
刘雍看到他眼角有泪光隐隐闪动,心中震颤。
自将军从边疆回来以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
应该说是像成了一个土塑的人,毫无生气,没有什么能激起他过多的反应。
可此刻他虽失魂落魄,却像是满身的泥土终随岁月干结,扑簌簌落下,露出了里面的**凡胎来。
虽然看着依旧是让人担忧。
萧琬铮只觉内心翻江倒海,像是五脏六腑都随着刚刚那人走了,只想赶紧把她追回来,连人一起塞进胸腔里才舒坦。
他转身向她离开的方向大步追去。
“哎,将军您这是要去哪儿啊?”刘雍急忙跟上。
听到刘雍的声音萧琬铮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戛然止住脚步,回身问他:
“你刚刚说那丫头是从哪儿找来的?”
“这……倒也不是在哪个牙子手中收的,是她自己找过来的。应该是家中遭遇了什么变故,没有其他亲人了,想给自己找个安身之处。”
听着像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刘雍又将她说得更凄惨了些。
“是个哑的?”
怎么将军好像是不打算放下这事了,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没错,是个可怜人……将军若是实在厌她,老奴将她打发走便是。”
“不必。”话音还未落,就听将军否决了。
他替那个丫头松了口气:“那以后就让她老老实实在郡主院里待着吧,老奴定好好叮嘱她,不让她出来乱逛。这小妮子人是乖觉,可也实在是样貌丑陋……”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觉得有些如芒在背。
他僵着脖子缓缓抬起头一看,将军正冷冷瞧着他。
那目光刺得他一缩脖子,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触了将军的霉头。
只能迟疑着开口试探:“将军,那您的意思是……”
萧琬铮又冷冷撇了他一眼,没跟他一般计较:“郡主不容人,她交流有碍,不适合留在郡主院中。我院里没有小厨房,辟一个吧。”
说完又转身进院了,留刘雍一个人凌乱。
这上下两句之间的联系是什么?
这意思是那个小丫头,放到将军院里?
这些当主子的,就爱打哑谜,刘雍只能靠着最全乎的答案去猜。
那就辟个新厨房,把小丫头弄过来烧火。
不过得多弄几个丫头过来才行,不然小丫头有点太扎眼了。
卓菀霜这边逃走以后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蹲在湖边,低头看着自己倒映在水中的样子。
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水中的倒影很是陌生,肤色涂了药水,已经黑了好几个度,五官都变得没那么清晰了。
右下嘴角的疤痕很显眼,让人看到她的脸便会不自觉将视线移到上面,再加上又厚又长的刘海。
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不会认出来的。
况且她已经在这蹲了一会儿了,若是认出她来,他定是要追出来把她赶出去的。
她觉得大致是没有风险了,便放下心。
她如今心无挂碍,没有时间放在这些无谓的纠结上,她细细思索着之后的计划。
那瓶药她是不能再四处找下去了。
再找下去,一定会引起他人疑心。
那个瓶子毫不起眼,当时她将它扔到了厚厚的草丛中,碎了或漏了都有可能。就算好好的被别人捡到了,也没人会去尝,应该不至于误害他人性命。
但没了那瓶毒药,她只能就地取材了。
这个府里的花园虽然路径四通八达能把人绕晕,但为了制造这种格局,用了各式各样的植被,倒是给她行了方便。
她环视着四周的花花草草,只消一眼,它们的名称、功效、用法、禁忌便在她脑中陈列清晰。
有了!
她看到了那只白色五瓣花。
白薇花,也是护院中常见的观赏花,花香清淡,单独食用仅会轻微腹泻。
而与同样无害的青钱叶同时服用,会在体内生成剧毒,只需半个时辰,便会视物模糊、四肢僵硬,最终因心肺衰竭而亡。
她上前摘下她需要的剂量。
卓菀霜自幼对这些草药知识过目不忘。
她娘亲本不是边疆人,她长在中原有名的中药世家。
娘亲的天赋在同辈中是出类拔萃的。
她在家族中深孚众望,直到她遇到了自己的一生所爱。
她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了身为外族人的父亲,从此定居边疆,与家人再无联系。
娘说,紫菀是边疆最常用到的草药,草药经霜更显药效。
而卓,是你在中原的根。
而她幸不负娘亲所望,不负祖辈所托,青出于蓝。
从小便能熟记百种草药的特征和功效,长大后更是千百种。
娘说,她生来就是要来治病救人的。
在边疆时,她常常给人炮制草药,无论汉人还是苍族人。
不会有人因为她年纪小看轻她,因为她真真实实地救下过许多人命。
可现在……
她却要用这一手本领来害人性命。
她低头看着这双手,这双手不似寻常女儿家的白嫩,有很多陈年的疤痕和茧。
是漫山遍野摘草药和炮制草药时留下的痕迹。
此刻这双手上握着的不是救命的草药,而是致命的毒药。
手上的嫩白的花瓣轻轻颤动着,像是有风吹过。
这双手以后再不配救人了……
本章中涉及的草药毒作用纯属虚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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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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