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霖转过身的一瞬,两人皆是一愣。
身体先于意识作出反应,勒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跪在这人的床前,手掌无意识地摸上宋时与的脸,像是在触碰一件精致易碎的瓷器,细看手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宋时与。”
床上的少年一把抓住男生的手背,似乎是为了让他相信自己还在,带着人的手掌在自己的鼻腔,咽喉和心脏处分别停留了几秒。
让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手指上,砰砰砰的心跳不断撞击他的指腹。
宋时与的手轻拢上勒霖的后脑,那片白,晃的刺眼,像是有细细密密的针尖扎在心脏上,痛却说不出。
啪嗒。
高空突然坠下一滴水珠,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常年晴日的乌拉圭突然下起大雨。
恰好有一滴落在室内。
宋时与的手心被烫地一缩,分不清是勒霖的还是他的。
......
大洋彼岸,重症监护室里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刘格猛的睁开双眼,青灰色的脸上少有的被呛出点红,但也只是瞬息。
“滴,滴,滴,滴——”
波折的心电图突然不再变化。
半分钟前男生的手指还在紧紧地揪住身上的管子,却在听到死亡告示后彻底没了动静。
不久,设备的响声惊扰了值班护士。
很快,那具僵硬而冰冷的躯干被推入太平间。
他没有家人,死后无人认领。
腊月二十九,街上一片热闹气。
年货的香气顺着寒风飘到的各家各户,客厅内许娜闻到顺着窗缝进来的味道,惊醒一般动了下身子,她朝空荡荡的房间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已经放凉了。
宋岭人现在还在公安局,她一早做好了饭却没什么胃口。
距离宋时与失踪已经过了一个月,人间蒸发一般还是半点消息没有。
她对着墙上的钟表出神了近一刻钟,才听到紧叩地门铃声。
许娜原以为是忘带钥匙的丈夫,直到门开了,外面站着黑压压一群陌生人。
“你们找谁?”她下意识攥紧门把手。
章明从人群中出来,礼貌一笑,在西服口袋中掏出张明信片递过去。
“夫人你好,我叫章明,最近听说贵公子失踪的消息,我手上倒有些线索,不知道能不能帮上您的忙。”
许娜的手渐渐放开,虽有些怀疑但还是敞开门让人进来。
近年夜的这几天晚上,夜空中时不时炸开几朵烟花,小区人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热闹得很,反倒衬得室内出奇的安静。
章明端起茶杯掩在脸前,不动声色地打量对面女人的神情。
这一个月里宋父母吃不下睡不着,早不比以往。
桌子上摆了张照片,分毫不差,正是许娜找了近一个月的儿子。
“夫人考虑的怎么样?”
章明作势要将照片收回去,却被一只手拦下。
许娜疲惫地撑住额头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几秒后说,我答应你们。
对面男人拿着茶杯的手一顿,朝后瞥了一眼,手下人很有眼色的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外面雨势小了,房间没开灯,只开了盏床头的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给两人镀了层温柔的光晕,宋时与摸着勒霖的白发有些出神。
明明他才十七岁。
眼底涌上来股湿意,突然,腰腹一紧。
勒霖像只大型犬一样半跪在地上,将宋时与的腰身紧搂住,怎么推都不动。
偶尔力气用大了,这人反而会更紧的缠上来。
宋时与轻仰头,将那滴将落不落的泪又收回去,似乎是被勒霖这副与平常冷冷形象截然相反的样子逗到,他大力的揉搓了几下。
他实在是没想到勒霖会这么黏人。
其实在自己昏过去的时候,意识一直都是清醒的,他能听到勒霖在失声痛哭,也能感受到自己被人紧紧抱住,之后再被推到了抢救室。
只是他飘在半空中,什么都做不了。
察觉到头上的动作停下,勒霖抬眼看去,眼尾带着点薄红,眼睛却亮的吓人。
他盯着宋时与的脸端详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能不能告诉我?”
他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宋时与却听懂了勒霖的意思。
他是想知道宋时与身世的秘密,以及发病的真相。
过去勒霖不问,是因为他愿意等到宋时与自己开口,或者永远不谈,他不在意宋时与真正是谁,为了什么接近他,只要这个人在,只这样和他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就好。
但现在不行,纵使他心脏再怎么强大,也做不到看着爱人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的在死亡边缘挣扎。
他要被这种患得患失的情绪搞疯了。
“你真这么想知道?”
宋时与的指尖停在他的眼尾处,看向勒霖的目光很复杂。
窗外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刺眼的亮光将两人生生隔开。
宋时与脸上没什么表情,喘了口气才淡淡开口:“如果我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也敢信吗?”
他明显感觉到身下人动作一僵。
宋时与像是早料到会这样,只浅浅一笑就要转过身。
果然,他就知道。
但只才动了一下,手就被人牵住,勒霖站起身,说话时湿热的气流直抵耳稍。
“我信。”
勒霖紧握住他的手,一派认真地说。
很快,他听到棕发少年很轻的一声笑。
宋时与回握住勒霖的手,说:“从我们相见的第一面就是被系统设计好的......”
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讲了多久,一直从两人初遇初识,到情根深种,非君不可。
四个月以来两人之间共同经历的一点一滴,电影一般又重现在眼前。
宋时与在讲述两人的回忆时,才怅然地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早就对勒霖动了心,只是介于系统的存在,以及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使他做不到坦然接受。
所以这份感情才纠葛了这么久,一直到他快要离开才终于拨开重重迷雾,表明心意。
“一个月前的发病,也是因为系统惩罚?”
勒霖眉头皱的很紧,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宋时与没作声,只是微微颔首。
其实整个故事他隐去了一部分内容,并没有告诉勒霖抄袭的版本,以及关于抹杀的事,只说发病是因为任务未达标。
这件事在这种时候告诉他,太残忍了。
“我是不是要回到勒家和勒越结婚你才能留下来?”他又问。
明明只是一个假设,但宋时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拧眉,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对勒霖的占有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心脏像是被人连着血管狠狠揪住,酸酸涨涨,呼吸困难。
宋时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不清楚。
察觉到勒霖脸色的变化,他很快顺着勒霖的话,换了个话题“勒越呢?”
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剧情才走到一半不可能早早下线。
提到勒越,尽管勒霖在宋时与面前有意压制,但眉宇间却还是升起股阴郁气,眸子变得幽深可怕。
“跑了。”
事发当天勒霖眼里只有宋时与几近崩溃的样子,全然忘了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等到一切事情都处理完,才得知勒越被人救走的消息。
勒境阳越狱了。
走前,派人趁慌乱之际带走了勒越。
但这只是老爷子的一面之词,他不可能不清楚勒越的存在对他的威胁。
至于被救走一事是真不知情还是有意为之,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
思及此,勒霖的拳头越攥越紧,等到宋时与强硬地将人的掌心扒开的时候,鲜血已经流满了整个手掌。
掌心很深的一道口子。
哐啷一声响。
勒霖手上的匕首被宋时与打掉。
“你脑子有毛病啊?!自残上瘾了是吧?!”
勒霖从仇恨中抬起眼,罕见的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宋时与说的是什么。
在他昏迷的这些时日里,勒霖的觉很少,甚至几乎是不睡,常常一个人守着宋时与到半夜,呆呆地盯着,不动也不说话。
偶尔连轴转撑不住,也只会在午间将头枕在宋时与床边睡一会儿。
但次次都会被噩梦惊醒,一闭眼,宋时与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就扑上来。
勒霖开始变的疑神疑鬼,他觉得身边所有人都会在他睡着的时候伤害宋时与,以至于日防夜防,最后索性拿了把匕首握在手心,时时防备。
所以在唐家两兄弟见次到人时,都差点认不出,不仅仅是头发的原因,更是因为那样死寂又灰郁的神情不该在一个活人脸上出现。
他们在教堂遭遇袭击时就和人走散,后来受伤陷入昏迷,被人神秘救下。
醒来后才知道救人的是老爷子,没几天又听说宋时与重伤昏迷的消息。
在勒老爷子的默认下,他们养好身子就来看了看勒霖,只是没想到会是这副样子。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勒霖像是换了个人,一夜白头不说,整个人更是性情大变,比以往更阴郁寡言,透着一股淡淡的死人气。
手心有些发痒,宋时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给他流着血的伤口缠上一圈圈的绷带,嘴里还喋喋不休地骂道:“你就尽管作就行!老子还TM没死呢,你就先到黄泉路上等着去了!”
不知那个字触动了勒霖的神经,他抬头看了宋时与一眼。
当即被人一掌打到额头上,宋时与瞪眼“看什么看,你还不服?!”
他将手上的绷带打了个结,空出手揪住勒霖的耳朵,“你如果先死了,别指望我会给你守寡,等着在天上看着我包百八十个男模——”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人用力推了一把,视线瞬间天旋地转,勒霖压了上来,声音低沉到可怕,却还是不敢说什么重话,只没出息又憋着气的说了句“不准!”
见人终于有了点正常反应,宋时与乐了。
他一把圈住这人的脖子,带着人往下压了压,一字一句地刺激着这人的神经。
“你是说我是选年纪大点会疼人的,还是年纪小点精力好的?”
宋时与殷红的嘴唇一开一合,每一个字都是勒霖不想听的。
“我觉得还是——唔——”
这张气人的嘴被彻底堵上了。
许是为了泄气,某人坏脾气的在人舌尖上咬了下,带点丝丝缕缕的痛。
房间内很快响起啧啧的水声,唇齿纠缠分毫不让。
气氛正浓,宋时与突然闻到股血腥味,他纠缠的动作一顿,一把推开眼前的人。
果然,刚给人包扎好的伤口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又崩开了,血隔着绷带正一点点往外渗。
偏偏本人压根不当回事,黏黏糊糊地又要凑上来。
宋时与瞬间炸了毛。
“勒霖! ! !”
再次包扎完伤口,已经是半夜十点半。
宋时与刚大病一场,精神再怎么亢奋也终究比不得常人,昏昏沉沉地枕着身下的勒霖又睡过去了。
夜色寂寥,窗外的雨彻底停了。
勒霖抬手把夜灯关了,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他静静地盯着宋时与的睡颜,手掌落在这人的肩背上,薄薄一片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脆弱又敏感,似乎随时都能从他眼前消失。
勒霖脸上温柔的伪装渐渐褪去,又恢复平常的阴郁模样。
他知道,宋时与还藏了一部分,没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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