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那天是大年初三,S市下了场大雪,舷窗外白茫茫一片。
宋时与在窗上哈了口气,趁着水雾在上面比划出两个猪头,其中一只眼睛很大,猪耳朵上画了颗痣,另一只则凶巴巴地沉着一张冷脸,仿佛鼻孔都在往外喷火。
他乐不滋地撞了下勒霖,在意料之中地得到一声冷哼后,满意地转过身在那旁边留下一句话。
——我舍不得你。
勒霖提前查过了这边的温度,一上飞机就把人捂得严实,厚重的围巾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飞机落地勒老爷子没有亲自去接,只章明领了勒家一众骨干等在机场外。
早听说勒家这段时间经历了一段真假少爷的风波,但真见过勒霖的人却没几个,眼下都巴巴地等着,想要看看未来的继承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章明怎么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心思,只立在一旁,任谁搭话也都草草敷衍两句。
航班比预想的要早,正等着拐角突然出现个熟悉的身影,宋时与浑身裹成个球,跨坐在行李箱上,被人单手推着出现在一众视线下。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那位货真价实的豪门继承人,勒霖。
一众骨干僵在原地,男生面容白皙如玉,黑漆的眉眼上方是一头突兀的白发。
少年一夜白头的事排除遗传因素,往往是因突发重大精神创伤,或者长期极端压力累积爆发,可他们眼前这位,怎么着也不能解释是因为突然发现自己真实身份强喜之下导致的。
那答案只剩一种,思及此,众人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不敢再乱瞟。
看见他们,勒霖停住脚步,眉头微微蹙起。
宋时与拍了拍他的手,从行李箱上下来,半强迫地拉着人往这边走。
经历了这么多事,人精一般的章明怎么看不出两人在这段关系中的地位。
他朝宋时与伸出手,带着职业微笑道:“欢迎回国,宋少爷。”
宋时与看了他一眼,回握过去,“嗯。”
周围人跃跃欲试地也想要围上来,但才走近了几步就被勒霖通身骇人的冷空气逼回去,他不着痕迹的朝人瞥了一眼,眼神中饱含警告的意味。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都没有再轻举妄动。
宋时与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朝后看了一眼,只见勒霖臭着脸立在行李箱旁,后面是紧凑在一起的勒家一众人。
他无奈笑笑,差点忘了这人的真实属性。
以后勒霖掌权少不了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宋时与刚要走过去劝和,眼角无意间瞥到了身侧来人。
许娜罕见的有些失态,眼神呆楞着,手下意识捂住张开的嘴巴,在确定几步远外裹成一团的人是宋时与后,就再也忍不住直接快跑几步过来。
“小与!”
她手臂止不住地抖动,紧紧抓着宋时与的胳膊,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小与,真的是你!这些天你去哪里!”
宋时与也是一怔,他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那老狐狸准备的倒充分,这是生怕他不放过勒霖,特意把他父母都找来将他拦下。
许娜太久没见到孩子,一时激动抓的很紧,宋时与的胳膊隐约有些痛,还不等他开口,身上就一松。
许娜被人远远推开,勒霖严严实实地护在人身前。
自打知道了宋时与和严霖的关系,她就再也做不到将严霖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尽管她知道如果不是严霖,小与不会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但她就是接受不了,加之有现在的事,她更是做不到不怨严霖。
那天章明向她坦白严霖的身世,说实话她从没有这么庆幸过,勒氏那样的门第是不会允许继承人爱上一个男人。
好在对方也是这么打算的,得知计划的那天起,宋岭和许娜就安排好公司的重心南移,为的就是等人回来彻底从S市搬走。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打扰。
勒霖一下飞机就沉着一张脸,现在她的举动更是直接火上浇油。
宋时与看出勒霖情绪不对,他把手搭在勒霖的肩上,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仰头在人耳侧悄声说:“只是短暂分开,等你身世公开后我们就能见面”
他微抬起头,挑了下眉,示意系统的存在。
“我已经找到能在一起的办法了,但你要听话不要破坏剧情的进程。”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章明眼见着周身逼人的气场收敛了些,勒霖的双手紧紧握拳,后又松开搭在宋时与肩上,突然出手将人抱在怀里。
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很久,偏偏两人都没有松开的自觉。
最后还是宋时与先清醒过来,将两人拉开些距离,而后头也不回的跟着宋父母往外走。
勒霖眼睛眯起,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像是要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中。
他突然出声大喊:“宋时与!”
被叫住的人顿了下脚步,只抬手朝后挥了挥,却始终没有回头。
勒霖被带到勒家的时候,发布会已经开始了。
勒老爷子坐在一众记者和股东的中心,郑重宣告勒霖的身世。
他拒绝了换装的提议,仍旧穿着那身黑色羽绒服就上台了。
台下记者疯狂按下快门,谁都没想到,未来的继承人竟还是个一头白发的高中生!
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打在脸上,勒霖没动,没笑,甚至没看镜头。
台上台下连带着看热闹的业余记者,争抢着挤到前排开启了上百场直播,实时播报着现场的情况。
宋时与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屏幕上勒霖清冽的眉眼。
勒氏继承人的头条同一时间在各大平台上爆了,没几分钟服务器就已经有了要瘫痪的趋势,后台的程序师正拼了命地疯狂抢修。
20xx年大年初三,勒霖身份彻底大白于众。
宋时与的手紧抓在真皮沙发上,指尖近乎透明,胸腔一阵剧痛,喉间一甜,吐出了口血。
他的全身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身子变的很重,头却是轻的。
十几公里外的新闻发布会上,勒霖心口突然抽痛,眼前浮现出宋时与的脸。
他像是预感到什么,脸色煞白一片,直接无视了所有人,不顾众人阻拦,跌跌撞撞地狂奔下台,随便在路上截了辆出租车就往小区赶。
新闻发布会乱作一团,无数摄像头对准了勒霖离开的方向,更有甚者直接追了上去。
宋时与滑坐在地上,身体机能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看清屏幕上的画面。
记忆如走马灯般在他眼前闪过。
在一个月前的地下室里,他和勒老爷子做了个交易。
他答应会离开勒霖,但勒庭要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变故都必须公开勒霖的身份,未来勒家的一切都要由勒霖掌控。
宋时与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不在系统甚至其他人的可控范围内。
他不知道自己被抹杀后,系统会不会为了维持世界稳定,将主角削弱继续挑选其他宿主做任务。
一遍遍尝试,一遍遍重启再来,直至任务完成。
但一切重启,意味着勒霖所遭受的苦又要经历一遍甚至数遍,他不愿看到自己的爱人被困在死局中饱受人生错位的煎熬,不得解脱。
或许有情人真的会心有灵犀,宋时与脑中突然冒出强烈的念头迫使他出去再看一眼。
房子里没有其他人,宋父母去了公司处理搬迁的最后工作,宋时与扶着墙,撑着几近透明的身子往外走。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踩在上面咯吱生响,一滴突兀的血珠落在上面,瞬间晕染开来。
宋时与摸了下人中,鼻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淌血,随之而来的是眼睛和耳道。
他抬手想把血抹干净至少没那么吓人,但黑血就像流不尽一般随着他的动作越流越快、越流越多,最后整张脸都被血染脏。
他脚下一软,直直地往血地倒去。
“宋时与!”
尖锐的吼声生生在雪幕上划开一道口子。
勒霖将人接住滑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抱住他的身体,说出来的话已经哆嗦的不成句。
“不,不要......”
勒霖紧紧抱住他的头,泪珠顺着脸颊淌到宋时与眼皮上,烫的他不得不重新睁开眼。
宋时与突然笑起来,露出的牙齿被血染得红白斑驳,整张脸看上去很诡异,“你怎么来了,发布会怎么办?”
勒霖黑眸中死潭一般寂寥,了无半点生机,他握住宋时与的手,问:“你是要死了吗?”
宋时与被他问住了,心虚的没再说话。
下一秒,只听“扑哧”一声。
闪着森白寒光的刀刃被直直地插进心脏,勒霖身子不自控的晃了下,血顺着嘴角往外流。
宋时与的眼神瞬间变了,恐慌又徒劳的想要把伤口捂住,血却顺着指缝流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他声嘶力竭地控诉,那把刀也插在了他的心脏上。
但勒霖却丝毫不在意,眸中满是疯癫偏执的猩红色,淡笑着吻上他的唇,两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我说过,无论生死你都要和我绑在一块。”
宋时与眼眶发酸,哭出来的却不是泪,四行清血一时间淌的更快了。
他算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多,却低估了勒霖对他偏执的爱。
他终于压制不住哭声,真正意义上的放声痛哭,额发都被血黏在额头,身体透明的更厉害,到了即使不开外挂也肉眼可察觉的地步。
勒霖懵了。
想要触碰手却从宋时与的透明躯体内穿过,摸不到抓不住。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人的身体消失在眼前,他平生第一次这么狼狈的想要将人抱住,撕心裂肺地急吼:“带我走!带我走!”
雪下的更大了,片状的雪花落在宋时与身上,世界像是按下静音键,他看不见,也听不见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凉意。
砰——
宋时与抓在衣角上的手沉沉地砸在雪地上。
下一瞬,整个人彻底消失,雪地里只留下一片浓重的血渍。
“宋时与!”
勒霖痛到近乎失声,心口的血流地更快了,终于,在吐出最后一口黑血后,也死在了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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