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与被一阵抽泣声吵醒,再睁眼还是熟悉的天花板。
段太太的眼圈很红,见儿子醒来忙不迭地握住他的手:“小渝,你说什么妈妈都信,别一声不吭的就到处乱跑,你真出点什么事妈妈怎么受得了。”
宋时与抗拒地把手从人掌心抽出来,他不喜欢和人有过多肢体接触,更何况这人他压根就不认识。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接受自己意外来到了平行时空的事实。
后脑传来一阵钝痛,他揉了下额头,眼前闪过昨晚残存的记忆碎片。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段太太终究是为人母亲,刚刚宋时与疏离的动作做不了假,她还是不免感到一阵心酸。
突然,手背一凉,一只白皙清瘦的手掌又重新放在自己手背上。
宋时与嘴角扯出一抹笑,声线不似之前那么冰冷:“妈,昨天我晕倒后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人?”
果然,段夫人听到这话神情明显一愣,脸色也沉了下去。
好一会儿,又试探性的开口“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宋时与垂了下眼,接着问:“他是谁?”
段夫人把手拿了出来,拒绝的意味很明显,她只说了句,那不是你一个孩子值得操心的,这些事家里人会处理好,你先好好养病。
说完,像是害怕被宋时与看出来什么,匆匆离开。
宋时与脸上的笑意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漠、阴郁。
他直接将无用的针头拔掉,这些东西压根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一种方法。
病房在六楼,不算太高但绝算不上安全,宋时与四下看了眼,推开窗户,攀上去。
玉京的风很大,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像一只随时会被大风带走的雏鸟,在风中摇摇欲坠,但他眸中却毫无惧色。
短短几分钟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医院,病号服,少年。
短短几个词,就可以让路人脑补出一段家境贫寒的少年因身患绝症不愿拖累家庭的悲惨大剧。
开始有人试图想通过喊话阻止他,“小伙子,别想不开,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别跳孩子,想想你的家人。”
宋时与隐约能听清下面人在喊什么,但他只是苦涩的摇摇头,因为他们不知道,只有接近死亡的时候他的解药才会出现。
他轻闭了下眼,纵身一跃。
“啊——”
下面站着的人不免惊呼出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时间像是在那一刹那凝固了。
宋时与身子猛然一顿,被人紧紧抓住了手腕。
他愣了一瞬,惊喜地仰头,却只看见段悦紧绷着的脸。
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宋时与刚亮起的眸子又熄了下去,他毫无求生欲地挣扎着让她松开。
只听头顶一声喝骂,有另一只手将他小臂紧紧攥住。
“小傻子,你又想搞哪出?!”段斯衡从阳台冒出头,气的火烧眉毛。
不知是谁早就报了警,耽误的这些时间里,消防队已经赶过来在下面铺开安全气垫,即使他现在掉下去也压根摔不死。
宋时与泄了口气,不再动作,任由两人把他拽了上来。
待人安全回去,屋内屋外的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段斯衡衬衫上的纽扣都崩开两颗,他当头给了宋时与一拳,“你TM 吓死老子了,能不能少作死,能不能!?”
宋时与脊背靠在墙边,眼圈很红,从始至终一直垂着眼。
段太太再怎么生气心急,但终究是亲妈看不得孩子难受,她一把拉开段斯衡,无奈地妥协道:“怎么好好的就和他过不去了,你想听什么,妈说就是了。”
宋时与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下。
勒家和段家曾是世交,几十年的交情,利益更是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两家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是这太平局面,却在勒庭掌权后彻底被打破。
段家老爷子早年踏实肯干,又碰上东风,辉煌过一段时间。
但到了晚年却起了歪心思,不仅处处留情,还扯下一堆烂摊子。
人走后,公司本就内忧外患,段家早就不比以往,正巧那时勒庭做了个另业界不齿的勾当。
他不惜余力将两家的利益纠葛彻底斩断,更是趁段家势弱撬走了所有客户和投资,给本就风雨中飘摇的段家一记重击。
那之后,段家元气大伤,反倒勒家乘势而上,短短几年,成了整个圈子里所有豪门望族都难望其项背的存在。
但两家的恩怨就这么一直结着。
听说后来,勒家经历了一段风波,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几年后勒庭退居幕后由他的孙子掌权。
就在众人兀自松了口气的时候,谁知,这位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手段之犀利,为人之狠辣,不仅垄断了所有市场,更是亲自下场解决了一批又一批唱反调的人。
死状最惨的,当属其中一名痴心妄想试图设计将人害死的前元老,貌似最后被找到的时候,身上的肉都被生剔了个干净,只剩一具白森森的枯骨。
很长一段时间,他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
说他勒霖在玉京只手遮天也不为过。
圈子里凡是见过那位活阎王的,谁能不战战兢兢,小意讨好,唯恐下一个挨收拾的就是自己。
说起那天,段太太还是不免心有余悸。
在接到游艇爆炸的消息后,她就立刻派出段家所有私人搜救队去找,但还是慢了一步。
当她被告知段渝被勒霖带走时,心凉了一半。
虽然这位活阎王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但总有几个不怕死的富家子弟,仗着家里有点关系想到一探究竟,最后都在踏足他的私人领域之前就被枪弹打成了筛子,又警告性地送回各自家门口。
一家人即使再恨,也还是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主动登门道歉,但也都被拒之门外。
那之后,勒霖两个字,就成了圈里人约定俗成的禁忌。
段太太纵使再怕,也还是给勒霖二助去了个电话,意外的是对面态度竟一反常态的好。
在接到去医院接宋时与的消息时,竟有种不现实感,直到看见一副公事公办样子的二助,那颗心才终于放回到肚子里。
病床上段渝的状态很差,苍白着一张脸,头被纱布包起来,能隐约看出点血渍。
看样子是遭受了不少的折磨,但总比丢了命好。
走前对方特意交代,不要多说任何一句不该说的,段太太当场就反应过来,小渝恐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虽不知道为什么活阎王这次居然格外开恩,但这些年的经历告诉她,绝不能将这些话当耳旁风。
“小渝,这种人不该是我们能接触的,妈妈告诉你也是为了解了你的心结,别去查了好吗?”
宋时与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病号服,虽然已经入春,但空气里还是不免带些凉意,加之昨天还下了雨,温度更是连降了好几度。
但宋时与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他只觉大脑发怔,像是被闷棍狠狠打在后脑,震的耳膜嗡嗡响。
在被一段画面折磨的七年里,宋时与居然从没有去想过这人叫什么,他也不在乎。
但在听到段太太说出这个名字时,心神一晃,很快心脏麻麻的又犯起一阵酸胀。
段太太看着出神的段渝,心中松了口气。
她讲了这么多,一方面是为了把渊源解释清楚,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段渝无暇顾及今天的事。
因为,她确确实实在监控上看到了那抹白发身影。
虽不清楚对方是因为什么原因,但他出现的节点实在太巧,她不得不防备。
招惹了活阎王,哪里还有好路走。
医院外的公园拐角,一辆黑色宾利低调地停在路旁,车窗上贴了防窥膜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车内的烟味久久不散,勒霖斜靠在椅背上,一手轻捏着眉心,指尖的那点猩红即将燃到皮肤,但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高特助在外面敲了两下玻璃,确定人听到了,才打开车门进来。
“勒总,老爷子的事都处理妥了。”
高烨朝后视镜偷瞄了一眼,见人没什么反应继续说:“医生说老爷子年纪大了,脑子偶尔犯糊涂、晕眩正常。”
这家医院明面上干干净净,但所有人包括老爷子,都不知道实际控股的早就变成了勒氏。
勒霖撩开眼皮,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辉煌了半生的勒老爷子恐怕到死也不会想到,最后居然会被自己的孙子算计到住院。
这家医院的私密性安全性,放眼全国也是顶尖的,老爷子当真是半点怀疑都没有。
“那件事怎么样了?”
高烨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这次游轮爆炸的事表面上是一起意外,但段家少爷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可以说但凡那天晚上勒霖没有出现,段家现在应该在给人过头七。
不过事情怪就怪在这地方,段家已经是强弩之末,纵使报复也对勒霖造成不了丝毫影响,反而会把自身搭进去。
如果不是为了看两家再次上演反目成仇的大戏,那图什么?
“基本能查出是海外势力动的手,位置已经锁定,需不需要现在就下手?”
勒霖盯着窗外好半晌,“不急,再等等。”
他单手将烟头摁灭,朝其中一个方向点了点。
高烨立即领会了对方什么意思。
“段渝,19岁,因六岁时遭遇过的一起绑架,此后患上了木僵症,也就成了另一种意思的“活死人”,事发那天,看监控他应该还处于僵化状态。不过后来......”
高烨顿了下,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也不相信事情为什么就发生的这么巧。
“昨天刚醒来,医生猜测是唤醒了另一种人格,失忆了。”
失忆了的意思是什么都不记得,多好的借口。
失忆了所以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失忆了所以能逃开被灭口的风险。
只是,这一招已经被人用烂了。
“去做掉?”
他试探着开口。
医院一直有专门的人在盯着,只要这边点个头,那边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勒霖眼中晦暗难明,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就在高烨一脸了然的准备朝对讲机下命令的时候,男人发话了。
“再等等。”
高烨动作一滞,拿到嘴边的对讲机又放下。
赶上红灯,高烨偷偷朝身后转了个头,正巧对方也在看他。
窗外的霓虹灯落在男人的脸上,让本就立体的五官显得尤为深邃。
车内很安静,只有他直接敲击座椅扶手的声音。
不急不缓,像是在数着什么,又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他问:“没什么要说的了?”
短短三秒,高烨的大脑飞速运转,但他面上仍是那副冷静专业的样子,试探性地开口:“听说,段少爷今天上午突然发病跳楼,人都已经掉下去半截了,还是被他的哥姐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啧。”
很不耐烦的一声。
勒霖抬了下眼皮,“你在说什么?”
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霎时生出了虚汗,高烨心脏砰砰直跳,蓦地对上后排男人的视线。
勒霖掌权的两年里,外界都在传他是个天生的商界鬼才,轻而易举就赶上了他爷爷半生的辉煌。
那世上哪有什么天生鬼才,不过是个不要命的工作狂罢了。
勒霖正常情况下一天工作14个小时,连回去的路上都在听特助汇报项目情况。
这两年来,无一例外。
高特助今天也难得犯糊涂。
但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潜意识里他认为勒总是想听这件事的。
或许,这份不对就是从见到段渝还活着的那天埋下的。
勒霖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又重新闭上眼。
半个小时,车子停在滨海别墅门口,他看着男人远去的背影,紧绷了一路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居然没有发火?
众所周知,勒霖对身边人的待遇好到没话说,但也极其苛刻,没记错的话,在他入职之前就有不下五位特助因为说错一句话或者出现一点问题,滚蛋走人。
这两年里,高烨兢兢业业地拿出最专业的水平,从没有发生过一次意外。
没想到今天出了这么明显的岔子,却没见勒总有半点表示。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