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镖箭飞快地从空中划过。
地下室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照片被深深钉在靶子上。
勒霖站在几米外,半边身子隐在阴影里,正冷眼看着照片上的人。
上面的少年不着寸缕地深陷在黑色大床上,白的晃眼。
匀称修长的双腿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莹润光泽,小腹平坦白皙,嫣红的唇微微张开,胸口处似在起伏。
竟是张裸照。
勒霖静静地站了十分钟后,拿起桌上火苗摇晃的烛台,慢慢走近。
不该出现的东西就应该马上处理掉,一直是他这些年的处事原则。
只是在火舌舔上照片边角的一刻,他的动作却顿了下,手一斜,滚烫的烛泪就烫在了手背上。
但他仍是那副姿势一动不动,不知过去了多久,边角仍旧毫发无损。
勒霖指尖抚上那人的脸,又定定看了很久。
最后还是将烛台又放回桌子上,转身离开。
半夜,天空闪现一道白光,随之而来的是滚滚闷雷的巨响,大雨终于下了起来。
单人病房里,一只白皙清瘦的手将床单攥的紧皱在一起,宋时与额头满是汗珠,两眼却是紧闭着的,挣扎一般在病床上无助的扭动。
轰隆一声。
极闪的亮光将本就开着灯的病房照的一览无余。
“勒霖!”
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宋时与猛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琥珀色的眼睛瞪的很大,他粗喘着气,大梦初醒一般低头恍惚地看着自己带着汗的掌心。
过往的一切,电影似的在眼前放映。
残缺的记忆,模糊的人影全都得到了重塑。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几乎是半点不带犹豫,他从床上下来,拨通了那迟了七年的电话。
哗哗的雨珠砸在窗台,雾气模糊了病房的画面。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快要挂断才被接通。
近乡情更怯。
接通的一瞬,两边谁都没有说话,就在察觉到对面即将挂断的时候,天空再次响起一声闷雷。
啪嗒一声。
大颗的泪珠砸在桌角。
他问:“勒霖,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嘟——”
电话被挂断了。
半个小时后,病房内闯进一大批身着黑衣头戴墨镜的男人,他们个个手持抢站在病房两侧,自觉在中间闪开一条路。
勒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似乎是因为赶得及,尽管外面披着个大衣,但从缝隙里仍能看出里面的黑色丝绸睡衣。
隔着几米远,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分。
宋时与喜不自胜,当即就从床上起身,但下一秒额头就被冰凉的枪口抵住。
高特助挡在了两人之间,语气冰冷不近人情“段少爷,关于私人号码的事,你最好如实交代。”
宋时与一怔,带点不可置信地看向几米远外的白发男人。
对方对他的事情毫不关注,两腿交叠,轻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
仿若宋时与是生是死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单纯想知道事情真相,没留给他任何目光。
宋时与被他这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刺激到,情绪瞬间激动,“严霖!”
他试图推开高特助,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却被人一把推倒在床。
而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宋时与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渐蜷了起来,苦涩的摇摇头笑说:“你杀了我吧,我解释不清。”
高特助持枪的手一顿,他微微侧头就看到白发男人不耐烦的点点头。
咔嚓。
子弹上膛了。
从始至终宋时与一直紧盯着勒霖的方向,在扣动扳机的前一秒,突然动了。
他一把夺下身侧男人的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勒总,我想和你谈谈。”
白发男人连头都没抬,声音却异常凉薄。
“哦?你要和我谈?”
他嗤笑一声,转动了下腕表,似乎是在听什么笑话。
“如果联姻正常进行,你或许该叫我一声姐夫。大半夜打电话,是要我以为,什么意思?”
宋时与僵在原地,被他口中那句姐夫炸的说不出话。
联姻......
段太太从没有和他提到这一点。
他以为这七年里,勒霖虽然和他一样被清除了记忆,但也不会轻易爱上别人。
原来只有宋时与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短短半年,怎么可能真的刻骨铭心。
以勒霖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动心,绝不会答应和别人结婚。
原来那半年的光阴,困住的只有他自己。
是他,忘不掉他。
宋时与握着枪的手都在抖,他觉得自己简直蠢透了,居然真的自以为是的认为,对方即使在失忆的情况下还会对自己偏爱。
原来,他早就对别人动了心。
他突然很想冲到勒霖面前大喊我是你的爱人,但身体内仅剩的一丝尊严告诉他不能去。
勒霖已经爱上别人了,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为什么要这么贱!
熟悉的真相,再次将他的尊严撕碎、践踏。
没被丢弃那会儿,他渴望父母的爱,来到孤儿院渴望老师的爱,但他们无一例外都不爱他。
只会在宋时与一遍遍抱住他们的时候,再一遍遍的推开,并咒骂一声,脏东西滚开。
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希冀别人爱他,但当勒霖一遍遍说爱的时候,没有触动是假的。
而今天那份迟到了七年的厌恶,终于让宋时与再次清醒了。
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抖动,手枪被摔在地上,他想感受不到痛一般,紧紧咬着下唇,哪怕已经溢出血也丝毫不松口。
指尖深掐进手臂,很快就抠出带血的皮肉。
高烨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讲真的跟在勒霖身边的两年里,什么血腥场面没见过,但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近乎自虐式的自残。
没猜错的话,这段家少爷绝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手臂上被抓出很长一道,血顺着指尖流到地板上,宋时与却像是感受不到痛,眼中无悲无喜,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身体中抽离。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是我自以为是的打扰了你的生活,是我自作多情认为你还会爱我,也是我自找无趣认为你还会真的关心我。
抹杀了就是抹杀了,偏偏还要回来,只会给人造成麻烦。
他又重新弯腰捡起那把手枪,当着众人的面扣下扳机。
“咔——咔——”
任凭宋时与怎么摁,手枪都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看了眼黑漆漆的枪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后的人一记手刀打晕。
勒霖将人抱在怀里,扯了条毯子,转身就走。
离开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的人。
这整间病房里,所有人的手枪都没有子弹,他怎么会不了解宋时与,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不盯着,总能干出点让他心脏骤停的事。
勒霖绝不会给他冒险的机会。
如果,如果不是发现宋时与有自残的倾向,恐怕他会装的更久一点。
其实他是能在电话挂断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或者交给高烨去处理,明明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但当他听到宋时与带着哭腔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勒霖就知道他记忆恢复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冒着可能会再次失忆的风险,他也要去找他。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太久。
走廊内,段太太慢跑着往病房赶,时不时还转头催上段斯衡两声。
“走快点!你弟弟意识刚恢复,今晚他一个人留在这,我不放心。”
段斯衡邪笑了声,“妈,您那儿子今年满打满算也19了,怎么可能连个打雷都怕。”
不过,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对,他这个弟弟六岁就因为受刺激患上了木僵症,这么些年一直都在段家的庇护下长大,即使现在意识清醒了,也难保心态是不是还停留在六岁。
大暴雨恐怕对他来说,可能真和别人不一样。
但不是段斯衡不关心亲弟弟,段太太不知道的是,这几天他一直在没日没夜地着手查游艇意外的事。
终于有了点眉目,能放松下紧绷的神经,休息几个小时,刚闭上眼就被他妈拉来了医院,这换谁怨气都得大。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不想让他好,才走了没几步迎面就碰到了他这辈子最不想打交道的人。
男人身高腿长披着件黑大衣,内衬有些乱,在医院走廊里是个亮眼的存在。
勒霖脚步带些急促,看向他们的视线异常冰冷,生人勿近的气场拂面而来。
但段斯衡却意外走了神。
他曾在某次宴会时看到过勒霖一眼,男人永远是着那副矜贵寡言的样子,在一众啤酒肚老总中鹤立鸡群,周身萦绕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气场。
明明两人相差不过3岁,却像是隔了一个断层的成长经历。
只是他从没有见到过这样不镇定、不冷静的勒霖。
视线下移,段斯衡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男人怀里抱着个人,因为被毯子盖着,他看不清这人的样子。
但勒霖把人搂的很紧,又格外小心,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藏品。
他兴趣更浓了,相传玉京的活阎王是个出了名的无性恋,无论男女一致厌恶。
曾有个试图投机取巧的老总在他下榻的酒店里塞人,最后不但精挑细选的美人没留下活口,连老总都被整的资金链断裂,彻底退出了角逐场。
那以后,再没有人想要招惹活阎王,连曾对他芳心暗许的各家千金都被吓到只听个名字都退避三舍。
手臂一痛,段斯衡低头看着掐住他的段太太,“妈,怎么了?”
段蕊眉头皱起,朝勒霖离开的方向张望,狐疑道:“你看勒总怀里抱着的人,像不像你弟弟?”
他顺着段太太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怀里那人只露出个头发,隐约能看出是什么颜色,细看下来倒真和段渝的有些像。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小傻子,怎么会认识他,恐怕是刚收的小情儿”
他眉头一挑,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人,能让玉京城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变体贴。
段太太还是有些不信,脚步走得更急了,确切的想要确定段渝还在。
只是走到病房门口,他们却傻了。
房间空荡荡的半个人都没有,消失的那条毯子和勒霖手上拿着的那条一模一样。
母子两人石化在门口。
没看错,活阎王怀里抱着的,就是段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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