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陈叔在段家开车那么多年，名流政要也见过不少，做他们这行的，没有个好记性怎么给主子开好车。
他只一打眼就认出在路上拦车的人是谁，韩旭，韩家的老来得子，也是玉京城里唯一能和勒家说得上话的家族。
这位大少的风流是在圈里出了名的，十几岁开始身边就不缺伴，养过的小情儿整个玉京城都塞不下。
陈叔心里咯噔一声，小少爷虽长了这么一张脸，但这些年鲜少露面，段家更是没和韩家有过除生意上的牵扯，可眼下这位，现在的举动，这不是明晃晃冲着小少爷来的。
他趁人不察压低手腕，给段悦打了个电话。
宋时与没打算理他，谁知车窗还真就被人敲个不停，他闭了下眼，没好气的降下车窗。
刚要发作，只一眼，他人就僵住了。
司机更是大惊失色，惊恐道：“韩少！韩少你的头。”
青天白日下，韩旭的眉心处出现了个红点。
那是狙击步枪配套的激光指示器发射的激光光斑。
几人还未从变故中回过神，高架桥上便出现数辆黑色越野车将他们团团围住，不等车停稳，车门就立即弹开，二十余名持枪荷弹的保镖动作利索地从车上闪身下来。
黑漆漆的枪口全都指向韩旭一人，只待上面的人一声令下，子弹就能即刻穿脑而过，直取人性命。
韩旭眉头一挑，识相地举起双手，自觉远离了段渝所在的位置，但看向他的目光复杂了很多。
今天只是稍作试探，原想为了探一探这小少爷的脾性，谁成想还真能招来大神。
不近人情，嗜杀成性的活阎王，居然有一天会为了传闻里无足轻重的段家少爷，这么大动干戈。
看来，传闻不真啊！
“误会，误会。”
他笑的很邪性，语调仍是那样慵懒，听起来像是丝毫不害怕直抵脑门的枪口。
韩旭心里有数，或许上面那位真对这小美人上了心，但也会是当作宠物豢养，怎么可能真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角儿，伤了家族和气。
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只见那二十余人自觉闪开一条路，正中央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一身黑色劲装，长眉入鬓，目光森寒，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扫了眼混乱的事故现场，最后落在韩旭身上。
来人正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活阎王，勒霖。
韩旭脸上最后一丝表情彻底崩塌，眼底是被无限放大的恐惧。
勒霖没有犹豫，抽出□□，冰冷的枪管倒映出男人眼底的杀意，上膛叩击一气呵成。
“等等！”车里的宋时与突然出声。
即将发射出子弹的枪口，突然调转方向。
“砰——”
子弹穿透韩旭的左肩，他被那股巨大的惯性冲倒，后仰着摔下去。
左肩伤口痛的让他说不出话，身体蜷在一起，手无力的捂住不断淌血的洞口。
堂堂韩家大少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冷汗很快渗了出来。
但偏偏他带来的几人，谁都不敢上前帮扶，甚至不敢给韩家去个电话，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挨枪子的是不是自己。
宋时与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子，确定那颗子弹只是打在左肩而不是心脏上后，才长长的喘了一口气。
勒霖面容冷峻，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几米外那人痛苦的挣扎后，才面无表情地将手枪抛了出去，被身后的保镖稳稳接住。
他侧过身，目光扫过宋时与所在的车，司机在接收到那冰冷的视线后，登时慌忙从车上下来。
勒霖拉开车门，进了后座。
宋时与被人一把拦腰拥入怀里，脑袋枕在他肩窝处，就这么抱了有十分钟，男人问：“吓到了？”
“没有。”他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情绪不高。
宋时与跨坐在勒霖两腿上，支起身子静静地盯着勒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想起男人拔枪杀人时冷漠的神情，好像这件事早就司空见惯，或者说人命在他眼里算不得什么。
如果他只是个局外人，勒霖只是他看的虐渣小说里的冷血主角，他恐怕会直呼过瘾。
但事实是并不，他看着这样的勒霖，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刺痛。
勒霖的偏执其实早在七年前就初见苗头，只是那时发生的事太多，没有时间留给宋时与去开导解决，以至于发展到今天这种差点不可挽回的地步。
“你这些年杀过很多人？”他问。
“嗯。”
宋时与在家的这几天早就通过新闻纸报，把玉京城当今的局势摸了个大差不差。
豪门大家间少不了尔虞我诈，杀人流血，他深知勒霖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杀人，人必杀他，宋时与做不到像旁观者那样，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地批驳他们寻求自保的行为不对。
但他就是见不得勒霖变成刚刚那副视人命如草芥，冷漠的样子。
他把头重新垂回勒霖的胸膛抵着，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可我不喜欢你杀人。”
勒霖抚上他的脊背，贴着人头顶的头发，亲了亲：“那以后不干了。”
这些年早就已经杀人不眨眼的勒霖，对多一个敌人少一个敌人这种事压根不在乎。
但如果这些事宋时与不喜欢，勒霖抱着怀里的人想，那他现在乃至今后都不会再做了。
宋时与头枕在人胸膛上，手指把玩着靠近喉结处的扣子，解开又系上，最后抬起了头：“行了，该下去了。”
勒霖在车上待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再不下车恐怕传言又要翻天了。
勒霖俯下身含了下他的唇，温声说：“晚上等我。”
勒霖下车时，韩旭还躺在道路旁的血泊中，因为肩膀处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一片。
在看到高烨走近时，强撑着力气坐起身。
“韩大少，今天的事还请您守口如瓶。”高烨弯下腰，半蹲在他旁边。
近朱者赤，跟在勒霖身边的两年，将人不怒自威的模样学了三成，他脸上仍旧挂着礼貌的笑，眼底却是丁点笑意都没有。
他也很诧异老板交代的居然是封口而不是灭口，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当然，如果您做不到，鄙人也很乐意帮一把。”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认真地擦拭着还泛着寒光的匕首。
只要人还活着，缺条舌头，断点四肢影响不大。
韩旭当即看出他什么意思，心里一惊，疑云更重。
今天的事本就在他预料之外，圈里交换小情儿的事算不得少，一般能带在身边的人，姿色不说上乘那也是一等一的，你一眼我一眼，看对眼的情况常有发生。
今天许少的小秘，指不定明天就成刘少的傍家。这种事都是心照不宣的交易。
他今天能这么肆无忌惮，便是吃准了这一点，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还没下手，只是才刚单方面说了个小话，还真把人惹来了。
那位的脾性谁人不知，有几个在非正式场合见过他的人还活着？但勒霖今天居然没有杀了他。
韩旭既惊又惧，但面上却没有表露，隐忍开口：“我懂。”
“哈哈——”高烨拍了两下他受伤的肩膀，笑说：“还是韩少识时务，为小的省了不少麻烦。”
韩旭也笑了两下应和，心里却在骂娘。
一切事情处理完，保镖不待吩咐全都重新回到车上，继续跟在那辆已经开远的车后面。
原地除了留下一滩新鲜的血渍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高烨上车的时候，勒霖正靠在椅背上小憩，听见开门声抬了抬眼。
“勒总，处理干净了。”
勒霖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时与他们走得早，勒霖刚下去他就吩咐陈叔上来开车，仿若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无关。
陈叔站在原地没敢乱动，直到被阎王扫了一眼，才悻悻地回了驾驶位，驾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司机一直没敢说话，反倒是宋时与先开的口：“陈叔，你刚刚有没有联系什么人？”
陈叔一听这话，面上一副土色，“怎么敢啊！先是韩大少，后来又赶来这么个祖宗，我就是长一身胆，也不敢在那位眼皮子底下动土。”
宋时与手撑在窗边，目光漫无目的地往外瞟，似乎刚刚也只是随意提了一嘴，压根没往心里去。
耽搁了一路，到家时已经临近中午，巧的是段家姐弟居然也回来了。
段斯衡看见推门进来的段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你这么长时间干什么去了？”
宋时与坐回沙发上，答得很自然：“逛了逛。”
“玉京城最近不安全你不知道？乱跑什么？陈叔也是，怎么由着你乱来。”
玉京局势乱是假，有人想动歪心思是真罢了。
自从勒段两家联姻的事传开，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个凭空出现的段假少爷，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
何况现在段家可谓热锅上的蚂蚁，公司的事本就够忙的，段渝再在这档口出点什么意外......
“行了，你弟刚醒，出去转转而已，别聊了，快过来吃饭。”
段太太站在餐桌边招呼了一声，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心上。
阿姨已经把新煲好的汤端到桌上，段斯衡明显还有话说，但还是憋了回去。
午饭后一直没说过话的段悦，突然将宋时与叫住。
“小渝，有时间吗？你想问的事，我查到了一些资料。”
宋时与跟着人去了楼上的书房，刚进门段悦就直接开门见山，“我不清楚你那七天到底经历了什么，别人对你说了什么。但你要清楚，家人是永远不会害你的。”
这句话显然是在回答，早上宋时与走前问的那句。
他关上门坐到段悦的对面，只是轻点了下头。
段悦见他这样，倒也没说什么，从包里拿出个档案袋，从桌子上推过去：“你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
宋时与刚要接过，却又被她压在手下。
他不解地抬起头，发现段悦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小渝，勒家那位很危险，不是我们说接近就能接近的。你能明白姐姐的话吗？”
这是段渝醒来后，段悦第一次称呼自己为他的姐姐。
但段渝却仍是垂着脑袋，无声反抗。
正僵持着，她突然接了个电话，看样子应该是公司的事，段悦无奈地叹了口气，简单交代了两句就匆匆离开了。
人走后，宋时与大概翻了几页，这和勒霖给他的资料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这份资料把她参与的部分全部隐去。
如果他没有提前看到过那些资料和照片，这些所谓的“事实真相”恐怕会更有说服力。
地下车库里，段悦刚启动车子要走，车前却闪过一道人影。
段悦一个急刹，从车窗里探出头，语气有些着急：“陈叔，你有事？”
老陈四下看了眼，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开口：“大小姐，今天上午我给你去过了个电话......”
......
【连接成功。】
随着最后一串指令敲出，房间内响起一声提示音，电视屏幕上登时出现段家大宅各个监控画面的内容。
宋时与放下空了的玻璃杯，静看着地下车库的两人，眸中一片漠然。
他就知道，有人终究是藏不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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