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
木头的吱呀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成功将隐在黑暗里的人从混沌中拉了出来。
谢梓从臂弯中抬起脑袋,眼前有边缘隐约的白点在跳跃,原本黑沉的房间有了点点亮色,她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窗户被打开了,有月光从窗外跳进来,扯开了房间里连片的黑暗。
月光如水,清清凉凉,仿佛什么都可以涤荡干净。
谢梓猛得反应过来,“乔医?”
她双手推了一下身后紧闭的门,借着助力快速起身,朝着窗边疾去。可她靠着门蹲了太久,起身又太猛,腿脚一个酥麻,人还没来得及站直,径直又跌了下去。
“咚”的一声,膝盖撞在了地板上,疼不疼不知道,很响就是了。
“窗外有人?”谢梓借着月光透过窗户看着空荡荡的窗外试探的开口问道。
“是。”
一道女子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了进来,窗外还是空空如也。可谢梓却没有了喜色,声音不对,不是乔医。她撑着地板直起身子,两条腿往前一放,盘腿坐了下来,春闱结束后这短短几个时辰,她太累了,心力交瘁,没有等来想等的人,面对屋外不知来意的陌生人,此刻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谢梓不再开口,屋外也静悄悄的。就这么安静了片刻,屋外先有了响动:“属下请见主子。”
这次传进来的是两道声音,一男一女。
这称呼弄得谢梓有些懵,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即使是长平和长宁,也都是称她“公主”,若是皇帝派来的人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谢梓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盘算猜测,把压在腿底下的衣摆抽出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其实就是随便扯了扯,然后就出声让人进来了。
窗户被抬高又放下,刚才还空无一人的窗外“嗖”的闪进来两个身影,看不清脸,只看到两个矫健的身形,轻盈灵便。
“属下拜见主子。”又是异口同声的六个字。
“谁让你们来的?”谢梓借着窗外的亮色看向一进来就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深色的短打,手持长剑,头低着,依然看不清脸。
“向南。”答话的是跪在谢梓右前方的人,低沉的男声。
这个名字着实出乎谢梓的意料,此人是皇帝近卫,还有一个人,叫向北。这两个人在宫里不太露面,只有在皇帝出宫时才会一直跟在他身边。因为是在宫外,所以谢梓都是直接叫“南叔和北叔”,太久没有见过了,她都已经记不太清这两个人长什么样子了。
能说出这个名字,这两个人的身份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谢梓还是提出让他们拿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看清跪在左边的女子双手递到自己眼前的东西,谢梓彻底相信了这两个人确实是自己人。
女子手上举着的是一块黑色的令牌,上面的花纹她认识。
同样花纹材质的令牌谢梓曾在皇帝那里见过一块,唯一的区别就是那块令牌上有字,而眼前这一块上没有。
谢梓将令牌接到手里,对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说,“把头抬起来。”
“嘭!”
令牌掉在了地上,边角着地,翻了个圈,露出了令牌的另一面,上面是一个很草的“崇”字。但谢梓现在完全顾不上这个,她手一撑,直起身子,就那样跪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那两个人面前,就像是扑过去的一样。
“是你们!你们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活着太好了。”谢梓扶着那女子的胳膊,上下打量,看到对方的耳洞想起在春继院时的情形,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男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开心的大笑出声,眼眶里却泛起了微微热意,嘴里呢喃着:“我没有杀人...太好了...没有人因我丧命。”
眼睛里聚拢不住的热意烫的谢梓清醒了过来,她仰头给自己拖延了一点时间,然后面无表情的对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命令道:“出去等着。”
两人刚走到窗边,就听见:走门。
门刚打开,交代的声音紧随而至: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希望你们不该听的不要听。
“属下遵命。”两人回身行礼后转身出了门,一左一右同时将门关了起来。
四周寂寥,连风声都没有,月光下,那个身影跪坐在原地,哭声痛快酣畅。就在谢梓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窗户那里又翻进来个人。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薄纱遮面,发丝被一根发带束在后面,也是淡黄色的。
是乔医!
如果她是在那两人来之前出现,谢梓肯定会像见了救星一样,因为原本找她来就是想让她替自己去收殓因她而丧命的无辜之人。
可现在,没事了,偏偏对方进来的时机又是这么的尴尬,谢梓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愣愣的看着站在窗前的人。
哭声也止住了,就是刚才哭的太狠,一下子停住,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打了个不太明显的哭嗝。
谢梓很肯定,乔医看到了,因为她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笑意。
倒也不是嘲笑,反而带着明显的柔和。
“抱歉啊,辰公子,我原本是想等在外面回避一下的,可带话的人什么也没说清楚,你又哭的那么...肝肠寸断...我一着急,就直接进来了。”
原本谢梓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在那样的笑眼注视下,乔医温和从容的声色,成功的将谢梓残留的情绪都抚平了,“你可是来翻墙入户的,还是官署,穿这么打眼合适吗!”
这可不是谢梓没话找话,确实是对方这一身浅亮的打扮,在夜色里,真的很难不被人发现。
路乔见状,暗暗松了口气,她来的太急了,“艺高人胆大。”
旁人要是这样说,谢梓有很大可能会觉得这个人很狂妄,但听见乔医这样说,她一点其他多余的想法都没有,反而觉得对方带着自信的挑眉让她清冷的气质上染上了一丝俏皮,很有说服力。
“原本确实有事相求,不过在你来之前,碰巧解决了,所以可能害你白跑了一趟。”
谢梓看着乔医走过来,在她面前席地而坐,说:“也不算白跑,毕竟看到了你这么不一样的一面。”
这个话过于亲近了,再加上想到自己刚才的糗样子,谢梓唇角微动,一时间没能接上话。
今天的乔医给她的感觉太不一样了!准确的说,应该是从那晚在医药馆的第二次见面、到第二天晨起对方给自己送早饭、再到现在,短短四面里面,谢梓觉得她每一次对自己的态度都不太一样。
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这个态度的变化是好的,越来越亲近,仿若至亲好友。
“小时候哭的那么秀气克制,怎的长大了,风格变化这么大,很委屈?”大约是知道谢梓不会率先开口对她的话有所回应,路乔语气轻快的缓缓开口道,语绪绵长,似是带着深深的回忆。
“啊?”谢梓被她的话弄的彻底摸不着头脑了,满脑子疑问,她记忆里没有这么个人啊。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路乔。”
谢梓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有些不能置信。
路边的乔木!
“路乔”这个名字谢梓是记得的,可是...谢梓上下打量着眼前偏头看着她,笑意盈盈的人,这确确实实是个姑娘啊。
路乔看着面前人神情的变化,知道她已经想起了“路乔”这号人,只是对她就是路乔这件事还心存怀疑,于是从腰间摸出玉佩递了过去。
“你还留着!”
谢梓不用上手,一眼就认出来了对方手上的玉佩,因为这个玉佩是她亲手刻的,雕工着实让人难以直视。当时她身边没有跟人,身上又没有银钱,其他的配饰都有内廷印记,若是其他人拿去典当必然会引起麻烦,才将这块玉佩给了路乔。这块玉佩的花纹样式虽然被雕的乱七八糟,玉本身依然是上等好玉,还是能换不少钱的。
“可你怎么还能留着呢!”
明明当时的她以行乞为生,有这么个东西在手里,还不得赶紧换成钱,让自己吃几顿干净的饱饭,置办几套干净合身的衣物,修葺一间可以不用和别人拥挤、抢地盘的屋子......需要的东西太多,谢梓只觉得不够,哪里想到对方竟然没有典当,而是一直留着。
“是又赎回来了?”谢梓试探着问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赎回来的,想来也不是十分容易的,怕是费了不少功夫。
“从未当过。”路乔见谢梓信了他,就把手收了回去,小心的将玉佩放回腰间收好。
“可是...”,谢梓欲言又止,怕让对方窘迫。
路乔心里很清楚她要问什么,又在顾及什么,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体贴的直接开口解释道:“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那么小一个姑娘家,软软糯糯的,说出来的话却有那番见地,我听了你的话,打算给自己谋个生计,后来离开了开阳,辗转之间,也算是有了不错的际遇。”
谢梓看着路乔柔和的眉眼,这双眼睛带上了笑意之后,一点也不冷清,和当年两人遇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惜当时这个人总是冷着眼,眉宇之间的笑意她只窥见过一眼。那个时候不觉得有多难得,再加上当时谢梓自己也心情低落难以驱散,更不会因为匆匆一瞥分出多少心绪。
如今被这样注视着,才感觉到其中的熨帖温暖。
“可是...你怎么会是个姑娘呢!”
到嘴边的话翻覆之间换了意思,既然不幸已经被踩在了脚下不见踪影,又何必非要提及呢。
自己如今的情形,谢梓当然能想到当初的路乔是做了乔装的,可各种原因自然不是他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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