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际漫上一层暖金色的光晕,将城市的轮廓渲染得格外温柔,像一幅笔触细腻的油画。
沈令寻将车停稳,指尖在手机通讯录“周逸”的名字上悬停片刻,屏幕亮了又灭。五年了,这个号码他倒背如流,却从未有一次,像此刻这般需要鼓足勇气。最终,他颓然地放下手机,像是妥协,又像是认命——或许,他们之间,始终缺了一点正当的理由和恰到好处的时机。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由期待和胆怯交织的烦躁。然而,就在他抬眼望向车外,试图在喧嚣中寻找一丝宁静的刹那,命运仿佛感知到了他深藏的渴望。只一眼,甚至不需要刻意搜寻,他便在熙攘流动的人潮中,如同磁石般精准锁定了一个身影——那个在他心底萦绕了五年的身影。
周逸正站在臭豆腐摊前,像一帧定格的特写。她手里拎着的奶茶与烧烤,让她看起来像个落入凡尘的、为口腹之欲烦恼的精灵。沈令寻看见她犹豫片刻,最终转过身,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般摸出手机。
他掌心的手机适时震动,仿佛某种心电感应。接起,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声音软糯地穿透喧嚣:
“你……吃臭豆腐吗?”
背景音里是市井的嘈杂,还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沈令寻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鼓噪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一切。他好像真的闻到了,她手中奶茶那缕勾人的清甜,混杂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她回来了。
喉结轻轻滚动,他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回了一个低沉而郑重的单音:“嗯。”
电话□□脆地挂断。周逸看着屏幕,下意识地微微撅起嘴,带着点被中断对话的小小懊恼,随即转身,声音清亮地对老板说:“老板,要大份的!”
然而,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先一步挡住了她准备扫码的手机屏幕。“我来。”沈令寻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声音很近。
周逸下意识耸了耸肩,内心暗自腹诽:十块钱的臭豆腐也要抢着付,耍什么帅呢?
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下午见面时,他还是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矜贵而疏离;此刻却只套了件柔软的圆领T恤,额前碎发随意,周身锋芒尽敛,活脱脱一个清爽干净的大学学长。
他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所有的负重,奶茶杯壁沁出的冰凉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他低头看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买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周逸仰起脸,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理直气壮地承认:“吃不完呀。”
暮色渐浓,大学城的小吃街开始沸腾。烤串的烟火气、炸鸡的油香、甜品店的奶香交织在空气里,夹杂着学生们的笑语喧哗。
沈令寻一只手稳稳拎着食物,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牵起周逸,十指相扣,领着她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
周逸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下意识地想往回缩,却被他更紧地握住。肌肤相贴处传来他沉稳的脉搏,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的手背上,竟奇异地抚平了她那一瞬间的慌乱。她垂下眼,任由他领着,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潮里,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直到沈令寻为她拉开车门,周逸坐进副驾,抽回的手悄悄蜷缩起来,那被紧紧包裹过的触感还在。狭小空间瞬间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后知后觉的尴尬混着一丝心动,悄然蔓延。
“你的奶茶。”沈令寻插好吸管递给她,声音平稳,仿佛刚才穿过整条小吃街的牵手只是顺理成章,“怎么想到回这儿了?”他的目光扫过窗外熟悉的街景,这里承载着他们太多的过去。
周逸低头,专注地探索着杯底的珍珠,用沉默当作盾牌。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过快的心跳,以及被这熟悉环境勾起的汹涌回忆。
沈令寻侧目看她,轻轻叹了口气。他用竹签插起一块浸满汤汁的臭豆腐,自然地送到她唇边,动作熟稔得像做过千百回。“换个问题,”他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不易察觉的诱导,“什么时候回榕城的?”
周逸刚咽下口中的奶茶,微凉的唇瓣便触到了温热的食物。她下意识张口咬住,鲜辣的汁水在味蕾炸开,也巧妙地堵住了她所有可能的敷衍。她忙着咀嚼,依旧没能开口。
落日的余晖透过车窗,为她低垂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被这温柔的光亲吻着,脸颊泛起淡淡的绯红,像初夏初熟的蜜桃。
沈令寻看得有些愣神,目光紧紧锁住她,心跳不受控制地失序加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倾身,用指腹极为轻柔地擦过她的唇角,带走一点酱汁。
这个过于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微微一怔。
沈令寻收回手,指腹微微摩挲着那点温热,率先移开了视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克制:“不急,”他顿了顿,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你可以……想好了再告诉我。”
这句话,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他不再看她,转而目视前方,将翻涌的情绪小心收敛。
两人沉默良久,车内寂静无声,车外一片嘈杂,仿佛两个被隔绝的世界。
沈令寻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小习惯。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这片刻意维持的平静,声音听起来状似随意,仿佛只是律师在询问一个与己无关的普通信息:“你和傅喆……是什么关系?”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问题太急,太蠢,带着一股不符合他年龄和身份的毛躁与醋意。
周逸被这突兀的问题惊到,吸溜奶茶的声音骤然停滞,差点被一颗珍珠呛到。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对上他看似专注路况实则紧绷的侧脸轮廓,含糊道:“朋友。”
“他前女友和我们同行,”沈令寻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法庭上陈述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案卷事实,唯有握着方向盘的、微微发白的指关节泄露了一丝情绪,“他们到现在……联系还挺频繁。”他终究是没忍住,看似客观地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期盼着能在那片名为周逸的心湖里,激起一点她在意的、属于他的涟漪。
周逸觉得奇怪,怎么突然讲起这个?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沈令寻侧目看向她,本想再说点傅喆在学生时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糗事,让她心里能对那个“朋友”生出些许芥蒂。可见她一副无动于衷、全心对付奶茶的样子,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瞬间熄了火。
沈令寻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终究没再继续。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多了点他独自咀嚼的、微妙的挫败感。
他指节分明的手重新握稳方向盘,目光扫过窗外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前面路口新开了家Livehouse,听说音响不错,氛围很轻松。”他尝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要不要去坐坐?就当……给你接风。”
周逸几乎是立刻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奶茶杯壁。“不了,”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转圜的坚决,“今天有点累,送我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令寻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轻轻闪动了一下,还是熄灭了。但他没有依她。
“地址。”他目视前方,声音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意味,“我送你回去。”
周逸侧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报了一个小区名字。沈令寻在导航里输入,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解释的意味:“这个时间点地铁很挤,你拿着东西也不方便。”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没再交谈。只有导航机械的女声在报着路线,填补着这狭小空间里过于漫长的寂静。沈令寻开得很稳,偶尔在等红灯的间隙,会状似无意地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只留给他一个被光影勾勒得有些疏离的侧影。
车子最终缓缓停在周逸家楼下。
“到了。”沈令寻轻声说,解开了车锁。
周逸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低低说了声“谢谢”,伸手去推车门。她的动作有些匆忙,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仓促。
“周逸。”他忽然叫住她。
她推门的动作一顿,背影微微僵住,却没有回头。
沈令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句“我们还能再见吗”在唇齿间辗转片刻,最终被咽了回去,化作一句更稳妥的:“东西拿好。”
周逸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拎起那杯没喝完的奶茶和剩下的烧烤,几乎是逃也似地下了车,快步走向单元门,一次也没有回头。
沈令寻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洞后,看着楼道里感应灯一层一层地亮起,最后,停留在某一层,熄灭。
他知道,她到家了。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引擎未熄,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映着他沉默的侧脸。车窗外的世界人来人往,是再寻常不过的人间烟火,而他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停滞在她家楼下这一小方天地里。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或许在等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渺茫的奇迹,又或许,只是在平复自己那颗被她离去的身影,再次搅得一团乱麻的心。
最终,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一抹疲惫悄然爬上眼底。他挂上档,车子终于缓缓驶离,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像一滴水,融入了浩瀚而孤独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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