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良这两日都没有同夏绪有半点必要之外的交流。
这是合乎常理的,冬至将近,夏安良身为天子,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昨日皇上还同我说起你。”叶来提着一壶酒放在夏绪院子里的石桌上,正准备坐下,便被夏绪喊着进了书房。
入座后,他便见夏绪投来轻飘飘的一眼:“怎么?叶公子是很喜欢在冰天雪地里谈话吗?”
叶来轻咳一声,随后看向夏绪,神情认真:“长公主殿下。”
“郑桐一事,不像是你平日里的作风。”
“你明明最怕与夏安良离心了,不是吗?又如何要如此高调地除掉郑桐、惹得夏安良疑心呢?”
闻言,夏绪刚扬起一个笑容,张嘴想要说别的事情,就被叶来打断了:“夏绪,你说过会信我。”
“不妨从第一步开始、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一说?”
夏绪一时间垂着头沉默下来。
她偷偷抬眼看向叶来,对上对方深邃的眼眸后又飞快地收回视线,最终开口:“叶来,此事并非我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她指的是重生一事。
“不过……倒还真有一事,我想…想找个人好好谈谈。”
夏绪说得称得上是磕磕绊绊,她并不习惯和人开诚布公地说话。
她善于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善于遮遮掩掩,将一句真话藏在九句假话里试探别人,却不擅长坦诚,不擅长将心事说与别人听。
尤其这人是叶来。
她的心上人。
“夏姑娘但说无妨。”
叶来表情温柔,语气中带着鼓励。
“是关于夏安良,”夏绪同样直呼皇帝名讳,“郑桐一事,他对我早有疑心,只是当时我将话给反问回去,现下……”
她望着叶来的眼眸轻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叶来倒是深谙事情的本质,他思索片刻,较为婉转地询问:“夏绪,你是想与夏安良好好相处的吧?”
“是,他与我……我不知你是否知晓,”夏绪愈发得愁苦起来,“我们血浓于水,但也、针锋相对。”
“我……”
夏绪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拿不准自己与夏安良之间的信任有多少。
“我略知一二。”
见她实在发愁,叶来便主动接过话茬。
“你与夏安良对彼此都是关心的,只是疑心太重了。”
说至此,他小小感慨:“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这方面简直如出一辙。”
“对此你不必忧心,无论如何不信任他,”叶来眼神复杂起来,“他终究不会害你。”
夏绪只是沉默,她讶异于叶来的细致,也忌惮于叶来的敏锐。
待叶来离开良久,她才恍然意识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叶来又是站在什么角度、以什么身份,肯定地说出了这句“他终究不会害你”?
冬至前日。
荐新告祖,夏安良不太情愿地和夏绪沟通起来。
看着眼前过分年轻的帝王,夏绪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良再如何是天下君主,却同时也是一个还喜欢吃糖葫芦的少年。
可惜他连糖葫芦都不能光明正大地吃。
“阿姐?”
听见她的叹气声,夏安良抬头看她,依旧是熟悉而亲昵的称呼。
“没事,”夏绪对他笑了笑,“出发吧。”
辰时,太庙荐新。
太庙正殿,烟雾缭绕。
香炉上燃着的香冒出烟雾,等待着荐新告祖的人。
夏安良率先步至自己的站位,而待夏绪站定,她却发觉自己的位置要比寻常礼仪要靠后了一点,几乎与一旁的齐王平行。
又是这点小技俩。
齐王的小动作,无非就是看前几日她弹劾了郑桐,而郑桐明面上是夏安良的人,借此想要试探她夏绪如今在夏安良心中的地位罢了。
除了会在这些隐晦的地方阴阳怪气地试探,他齐王还会什么?
夏绪在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将仪式继续进行下去。
而夏安良发现不对后,他默记下来,警告地看了齐王一眼,继续仪式。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太常寺卿高唱:“迎神。”
雅乐奏响,夏安良率先跪拜,夏绪以及其余宗室、官员随其后,三跪九叩。
一切如常进行着。
音乐声渐渐沉缓下来,夏安良动作沉稳,从司帛官手中接过一束品质上等的丝绸,恭敬地放置在神案上。
他发现齐王夏慕诚的小心思了吗?
夏绪抽着空,漫不经心地想着。
司礼官唱诵:“荐新。”
在夏安良循着礼仪将一件件祭品亲手供奉于神案时,夏绪忽而注意到他微皱的袖口。
这自然不会是礼部的问题,那么事情就很明朗了。
夏安良大抵是发现了齐王的小动作,心头正烦着呢。
大概在荐新或冬至过后,他会有所动作。
夏绪垂眸,遵循着礼仪祈祷。
直至最后一次叩拜后,仪式结束,夏绪正欲回府,路过齐王身旁时,听到他似是感慨地低语:“列祖列宗在上,我夏家子孙,还是和睦要紧。”
说是低语,实则声音不大不小,分明是刻意说给夏绪听。
夏绪不予理会,抬腿离开,却又被挡住了去路。
夏慕诚笑眯眯地看向夏绪:“这宗室和谐啊,往往是最要紧的,长公主殿下,你说是吧?”
上赶着找骂。
夏绪目光平静地看向他,淡然回应:
“皇叔所言极是。今日荐新行太庙送,列祖列宗在上,大家都看着呢,所以更容不下郑桐那般的宵小之辈,您说是吧?”
语毕,便不等夏慕诚反应过来,转身离去。
而站在原地的夏慕诚反应过来后,没一会儿便表情凝重起来。
“小姐,您最后同齐王说的那话,真是帅气!”
院子里,月梅照常夸赞自家小姐。
“你看我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夏绪话虽这么说,却很是受用,“也算是警告他吧,郑桐究竟跟谁有瓜葛,我清楚,他更清楚。”
“月竹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夏绪说话时空气中冒着的水汽肉眼可见,她瑟缩了身子,询问月梅。
“月竹已经离了京好几日了,也该有消息了。”
“还没有呢,小姐,”月梅摇摇头,“算下来其实也没几天,怕是最近事多,小姐记错了时间。”
夏绪歪了歪头,随后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冷风的温度:“今日冷得有些过分了。”
“不知江南那边可还好。”
“我们小姐呀,是最重情重义的人,”月梅忍不住笑了起来,“月竹他们定会顺遂平安的。”
“这话可谁也说不准。”
夏绪也跟着笑了。
“但我也希望他们顺遂平安。”
两人正说着,忽而月兰闯了进来。
“小姐!月竹的信!”
“你来得正是时候呢!”夏绪有些惊喜,接过月兰手上的信封,招呼着月梅和月兰,三人脑袋凑在一起,将信封拆开。
信纸上影影约约散发出栗子糕的清香,这让三人有些哭笑不得。
“竟此般贪吃,月竹果然是小孩子心性。”
夏绪无奈道。
“小姐,他们平安到沈府了!”一目十行看完了信的月兰兴奋道,“比原定计划快了整整一日呢。”
“……沈府的老爷道我与他们同姓,说见了我倒觉着亲切,请我吃了桂花糖栗子糕,还有好多好吃的,大伙儿说话也和声细语的,我和临南在湖阳一切安好。小姐在京中可还好?郑桐一事,可有被刁难?”
月梅一个字一个字照本宣科地念了出来,随后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这丫头,就是贪吃。”
三人将信件看完,夏绪便将信纸收好,回了书房,同时留下一句话——
“月梅研磨,待我写好回信,月兰便速速将信送出去。”
“是。”
两人应下,行动了起来。
入了夜,夏绪倚如常在烛光旁看着书。
或者说她并非是为了看书,她只是在等一位不速之客。
没过一会儿,那位不速之客便敲了敲窗,试探性地呼唤对夏绪的称呼。
“夏姑娘?可是睡了?”
夏绪兀自低头笑了笑,随后起身去打开窗,同时嘴上说着:“若是我睡了你又如何?”
叶来在窗外看她,眼神温柔:“若是你睡了,那我便只好打道回府。”
“可是我知道你没睡,夏绪,明日冬至,今夜你一定会等我。”
“进来说话。”
夏绪指了指正门,示意叶来走正门进来。
片刻后,一身风雪的男人踏入室内,带来一阵冷风。
“长公主殿下,咱们这样像极了幽会。”
他一本正经地描述。
夏绪乐了:“你怎么不说偷情?夜间相会、平日里保持距离,不是更像偷情吗?”
“偷情也好、幽会也罢,”叶来将手置于炭盆上取暖,眼神幽幽地看着夏绪,“总归我在殿下这儿没名没分。”
“所以这事儿可千万不能叫旁人知道,若是闹得人尽皆知,我晏清公子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夏绪掩着嘴笑了一会儿,想到叶来一开始说的话,又端正神色,认真开口:
“叶公子,明日冬至,今夜我一定会等你。”
“同时,明日冬至,皇室家宴、明日夜间,我也一定会等你。”
“叶公子可一定要如约而至,”夏绪展颜一笑,“别叫我的话落空了才好。”
叶来笑弯了眉眼。
“叶某岂敢不从。”
[摸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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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荐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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