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晨光已经渐渐亮起来了，但纱帐放下来，一方空间就仍然昏昏暗暗。
林玉声仰头在散乱堆叠布料之间，眼角浮起来的一点红色在昏暗光线里面显得更艳丽，浑身发颤，却还紧紧地揽着我。
我略微起身，手指摸索着才刚一触到，他就战栗一下，小声说：“你记得轻一点……轻一点。”
方才他蛊惑我的时候一副很老道的样子，眼下真的到了这里，又原形毕露了。
“好，我轻一点。”我亲他的头发，强忍着安抚他，“等下你什么时候说停下，我就停下。”
他胡乱点点头，右手垂下去，攥着枕头一角，指尖也在打颤。
起先他还说话——快一些、慢一些地提要求，渐渐地就染上了哭腔，再往后就不知道咬着什么不肯出声，只有喉间断断续续溢出来的含糊音节。
从未有过这样的情景，他几乎一言不发，只剩我说话。
“别忍着……这里没有旁人。”
“是不是这里？”
“再抬高一点……”
“没有不好——做得很好，你做得特别好……”
“方才那次不算数。”
“一次——再来一次。”
他趴在枕间，呜呜咽咽地骂我：“我再也……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我装作没听见，抓住他的手腕，也咬他的指尖——学着他方才的样子。
等到歇下来时，外面天光已经渐渐地暗下来，大概已经过了申时了。纱帐里面积了好些热气，林玉声额前沾着被打湿的头发，睫毛还在来回打颤。
我把他往怀里面拢了拢，理他的头发。林玉声似乎很累了，阖着眼睛，亲他嘴角也不理人。要不是他手还下意识地搭在我的腰间，我几乎要以为他生气了。
“等一下，”我在他耳边说，“等一下再睡——带你洗完再睡。”
我不是很确定这种情况用除尘诀是不是管用。这法术应该只能清理身体外面。
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不知道听进去没有。给他沐浴的时候他倒是醒了，垂了手趴在浴桶边上，散着长发，看着我不说话。
——我真的很想给他照照镜子，让他知道我眼下看到的是什么景象。再这样下去我到寒山寺里跟着练定力好了。
他手腕上还有一点红痕，我有点心虚，问他：“疼不疼？”
林玉声摇摇头，叫我凑近一些。我只随便披了件衣服，他拉下来一点，指尖抚过我肩膀上面有抓痕的地方，一点灵力渗进去。
我笑了，握住他的指尖，水珠顺着流下来。
“这也值得用灵力？”
他不轻不重瞪我一眼，嗓音有点沙哑：“不许说话了——你今天都不许说话了。”
方才我把茶壶也一并提了过来，给他倒杯水：“好，我不说了——喝一点。”
林玉声接过去小口地抿，眼睛还盯着我，半晌捏着茶杯，很嗔怪地看我。
“这样可恶。”他说，“你这样可恶。”
我亲他指尖，他不让我说话，我就没出声，只对着他比口型：“那你不喜欢我了吗？”
他头发打湿，眼睛也湿漉漉的，趴在那里忽然笑了：“更喜欢你了。”
“早说了，最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他指尖抵在我唇角，目光落在我敞开的衣领上，“这下……你可安心一些了？”
我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时心下猛然一跳——我自以为在他面前装得很好，原来早被他看穿我那点心思了。
所以他一遍遍和我讲喜欢我、要我也去仙门大会扬名、甚至这样纵容我。
我贴上他的唇齿，在水花间被他笑着环住脖子。
人怎么能这么命好。
虽然归元开的条件基本上是在给林玉声放水，但我与他还是认真准备了一段时日。
——指到处打架，找青云宗的人打，找六音门的人打，找天刀宗的人打，到处乱打。
更多时候是我们两个自己打。和旁人打，总有九成的情况是一边倒，有些没意思。
仙门大会前三日，我们准备启程到放鹿山——仙门大会各大宗门轮流办，这次轮到位于放鹿山的沧海派了。
我与林玉声晚上按惯例切磋完，一起坐在外面擦剑。林玉声问我：“你觉得谁能拿第一？”
我想了一想。我们两个平时人形比剑的情况下，胜负差不多他六我四——我占了妖族力量的优势，他则剑术奇巧在我之上。但是我若是化原形，胜负就又倾斜了。
“不知道。”最终我诚实道，“都有可能。”
林玉声点点头，又抬眼看我：“你不许使盘外招！”
我很纳闷：“我什么时候使过盘外招？”
他收了剑，凑近过来：“你不许盯着我看。你盯着我，我出剑就偏了。”
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觉得他在对我使盘外招——我有偶尔几次，就是因为多看了几秒他的眼睛才分了心。
好吧。我顺势揽过他：“那到时候我们都蒙着眼睛打好了。”
他笑了一声，没说话，片刻之后才又抬眼看我。
“等到我和你对战那日，”他说，“肯定有很多人——那日有多少人，我跟你合籍的时候，就要请多少人。”
我一下子竟然没反应过来，他立刻坐直身子：“就这么定了，你不许赖账！”
合籍——我心下翻来覆去地念着这两个字。我暗地里觉得我们早晚会是道侣，但和他当真这样说出来，是完全、完全不一样的。
我很努力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好。”
林玉声盯着我看，忽然抬手来捏我的脸颊，眉眼都弯成天边月亮。
“你想笑就笑啊——这个奇怪表情是要做什么？”
……
仙门大会的规则很简单，就是一群人拉在一起抽签打架，一层一层打架，打出来魁首为止。林玉声是常客，我还是头一次参加这种人挤人的大比。他抽了签随便看了一眼就来找我，看看我的签：“这个人……没见过。”
从来时就一直有人在看他，眼下抽签的人都在这里，他才到我身边，我就感觉到周围数不清的目光明着暗着围了过来。
很奇怪。被这样看着，我又是得意又是不满，说不上来到底是痛快还是不痛快。
林玉声晃晃我袖子，我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签，也摇摇头。这个人没见过，我和他找人打架的时候只拣着厉害的打。我看了看地点是丁字三十二，问他：“你在哪里？”
“甲字十二。”他说，“我之前来过嘛，不用从头开始，直接分到甲字场了。师姐师兄他们大概也是甲字或者丁字——你在丁字，隔这么远！”
“我打快一点。”我把他的手放在掌心揉一揉，“你在甲字场等一等。”
我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转头看过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林玉声二师姐。
她视线从我手上瞟了一下：“忙着……忙着呢？”
林玉声生得白，脸上泛红就总是很明显，干笑两声：“师姐、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师尊不是说让我看着你，别叫你再惹乱子吗？我来看看。”
归元真人大比前就闭关去了，只告诫我们不许到赤水谷——一个离放鹿山挺远的地方。
林玉声闻言很不服气：“我哪有惹过乱子？”
“非得让我说出来吗？”她笑着看我一眼，“行了，小乌，你也看着他点。”
我看着她转身，问林玉声：“你惹过什么乱子？”
“怎么能叫乱子？我明明……”
他没说完，山顶的大钟就敲响了——这是比试即将开始的信号。林玉声立刻摆摆手：“你打快一点，我也走了。”
他到底捣过什么乱。
我的第一个对手是沧海派的弟子，看着我笑了一笑：“西山的妖族也敢来凑热闹了？”
废话好多。我与他打了三个回合。
第二个对手上台来就谨慎一点，没说什么废话。我与她打了六个回合。
……
第十二个对手上台的时候神色很奇怪，好像我要打他一样——好吧，我好像的确是要打他。我刚拔剑，他索性直接认输了。
也好，节省时间。
半晌的功夫，我已经打进了乙字场。中间休息的时候，林玉声找了过来。
“我都听说了，”他坐在我旁边，“丁字场有个西山的妖族打得好凶呢。”
我问他：“是很凶。你怕不怕？”
林玉声抱着明漪，诶呀一声：“那肯定怕了。他要是打过来，你可得帮我挡着。”
我想起来时路上听见的闲话，问他：“我听说甲字场也有人很厉害，谁都打不赢他。他打我怎么办？”
林玉声笑得眼睛弯起来：“哪有这号人？我没听说。”
“你俩是不是有毛病？”
我转头，看见周绰一身红衣站在后面，皱着眉，赵何处一如既往地一言不发地跟在旁边。
林玉声立刻收了调笑神色，有点尴尬地眨眨眼睛：“周师姐，赵师兄……什么时候来的？”
“你俩闲得发慌的时候。”
周绰冷笑一声，赵何处道：“玉声，周师妹不是那个意思……”
“我就是那个意思。”周绰朝周围人群扬扬下巴，“替旁边看你俩造作的无辜路人说句实话而已。”
“……”
“行了，”她扔过来个手卷，“来给你们俩看这个的。我和赵师兄前两日新找到的东西。”
周绰和赵何处有时搜集到和丹湖有关的消息，会给我和林玉声一并看过。
林玉声接住展开，我看见上面是两个不知道从哪里拓下来的图案，左边依稀能看出来是只三足鸟，右边是一个有点像莲花但又不完全像的东西，有点像某种花纹。
我只看一眼就觉得很熟悉，意识到为何熟悉的时候一惊。林玉声手指也收紧，抬头：“这是……”
“三青鸟。”赵何处道，“似乎是很早的神鸟，但是能找到的可考记载相当少，我和周师妹从一本几乎失传的古书里面找到了这两个……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图腾？”
他顿一顿：“你们二人途中可曾见过这两个图案？”
林玉声收起来，看我一眼。我回过神，问他：“你带着吗？”
他点点头，犹豫一下，避开旁边众人，从怀中很小心地拿出来我曾经给他的那根尾羽。周绰与赵何处都很吃惊：“你们从哪里得来的？”
那根羽毛上面的金色纹路，正是那个似莲花非莲花的花纹。林玉声已经很快地又收起来，我说：“我的尾羽。”
“你的尾羽怎么在他那里？”
赵何处脸色一瞬变得很微妙。周绰下意识说完，又看看我：“你的？你是说……”
我摇摇头：“旁的我也不知道。”
“你是神鸟？”周绰很怀疑地上下打量我，“这……这实在，不太像吧。”
“……”
“其中肯定有内情，”赵何处道，“但至少是一点线索——有人过来了，日后再说。”
钟声又响起来，他们二人各自回去，我也提了剑站起身。甲字场人少，林玉声本来就没几场要打，这会儿就索性留在这里看我。
我打完一场下来，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是三青仙子？”
……不像吧。
我打完第二场下来，他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是三青仙子？”
打到第三场下来，他皱着眉，很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你是三青仙子？”
我真是受不了了，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我是不是……仙子，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愣了一下，明白过来，胡乱推开我。我不惹他了，坐在旁边擦剑：“我也许的确跟三青鸟有关系，所以丹湖老贼的天雷天火拿我也没有办法。再慢慢查吧。”
“话是这么说，”林玉声道，“但是下次你也不要这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万一他还是能伤了你、甚至杀了你呢？你我谁也不知道。”
我想了想：“看情况吧——我上去了。”
这场打完，对面叫住我，垂了视线递给我一条璎珞。
我不明白，没接过来：“给我这个做什么？”
一个两个怎么都喜欢打完架送东西？上午碰见的那几个女弟子也是。
他面色莫名其妙就红了，我等了两息，见他没说什么，不打算再跟他浪费时间，转身下场了，刚坐下来就见林玉声盯着我：“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我说，“挺莫名其妙的，就说要给我东西。你们这些宗门，还有这个习惯？打输了要送东西吗？”
还好我一场都没输。
林玉声很不可思议、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几眼，然后自己开始笑，笑得发颤。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等他笑够了再说，顺手把他刚才说话间勾到头发上的簪子流苏解开来。
“总之别人给你这种东西，”他把头靠得更近一点，好方便我动作，“你都不许要。”
我应了一声，他拉着我站起来：“还有一会儿才到下一场呢，我们去找姜沉弦。”
他手指从我指缝间穿过去，把我的手扣得很紧。我问他：“找姜沉弦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说，“六音门在对面，离得最远。”
我不知道他怎么要找六音门，也不知道他怎么专挑着人多的地方走，问他他又不说，只是又用那种很欲言又止的眼神看我。
好吧。
完整版留给自己细细品味，删减版用来试图过审（。）但凡这章不是上班前写的就真的一点写不动，通勤通到面无表情了……谁家好人坐在工位上写论文！今天和头顶的监控对视很久观察它是不是开着hhh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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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仙门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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