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符是捉鬼师特有的东西，有时候事发突然太过紧急，送信就不太可能，于是师父那辈发明一种符纸，耗用一些灵力，将要说的话封在符纸里，无论天南海北，不过片刻的功夫能全部通知到，只不过听符纸内容需要灵力，谢秋筠原本灵力就弱，听完之后直接吐了血。
“师父！”周应川立马掏出仅剩的较为干净的帕子给他擦嘴。
谢秋筠接过，安慰道：“没事，只是身体有点虚。”
“对了，我有没有教过你聚灵。”
周应川点头：“教过。”
“伸手。”谢秋筠颇为欣慰，还好学到点真东西。
他灵力即将耗尽，半仙没了灵力和普通人没有区别，他们所特有的长寿也会一起消失，谢秋筠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仅剩的灵力耗尽那刻，他会魂飞魄散。
谢秋筠给自己探灵，发现他不仅灵力所剩无几，魂魄也不健全，所谓三魂六魄，少一个就和之前大不相同，他缺的还是最重要的主魂。
那张传音符上有他魂的气息，很弱，但足以让他感受到察觉到。
这次的钱是不得不赚了。
谢秋筠和周应川东拼西凑终于凑出可以使用一张传送符的灵力。
想到年，他用这些东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现在却要瞻前顾后，差距实在有点大。
周应川左手背在身后，用了一点灵力用出一道符纸，这符纸上面写了几个字，倏然消失不见，不久后落在蕲州刘府里。
谢秋筠伸出胳膊：“抓紧。”
周应川立马听话地牢牢抱着他的右胳膊。
谢秋筠两指夹着符纸，抬手挡在眉心前，低声念了一串什么东西，下一刻，周应川惊恐地叫起来，天旋地转间，他们踩到实处，由于过程艰难，两人落地时没站稳都摔在地上。
场面过于狼狈，即使身边没人看见，谢秋筠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额头，低声叹道：“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
作为秋山大师的关门弟子，他吃穿住行是最好的，和富贵人家的少爷没什么两样，这辈子活到现在唯一吃过的苦只有六岁那年为了正式练阶所受剥骨抽筋的痛，很少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谢秋筠拍拍身上的尘土，安慰自己的同时顺道安慰一下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完全没有印象的徒弟：“没事，师父以后会带你用好的传送符。”
周应川满眼崇拜：“好，谢谢师父。”
他们落地在一处郊外，荒无人烟，走了很久后终于在路上遇见一位扛着锄头的男人，周应川上前问路，男人随手指了一个方向，周应川又问刘官家住在哪里。
男人上下打量周应川：“你找刘官家有事？”
周应川点头。
“劝你还是别去了。”男人说：“现在县城里人心惶惶的，都说里面有妖鬼，你去了就不怕沾染上身。”
周应川不好说明他的身份，经验谈里第一页第二行就是不要随便在外面透漏捉鬼师，他背的滚瓜烂熟，只能对男人笑了笑：“无事，我不长待，明天就走了。”
男人见他满不在乎也懒得再劝，抬手又指了一个方向：“沿着这边一直往前走。”
周应川道谢，转身去扶谢秋筠，那男人没走远，这时候才注意到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一个人，男的，皮肤苍白，唇色近乎没有，关键是他居然穿着寿衣。
男人震惊地瞪大眼睛，指着他们哆嗦半天：“你……你们……你们是人吗。”
没等周应川解释，男人拔腿跑了，边跑边喊：“妖魔鬼怪来村里了！”
周应川有点懵。
谢秋筠看着男人逐渐模糊的背影，点评道：“嗯……想象力挺丰富。”
鬼不会在白天显形。
这应该是常识吧。
“不管他，赶紧赶路。”谢秋筠说。
走到一半，路过那个村子，只见家家户户青天白日家门紧闭，谢秋筠平生第一次想干点坏事。
“徒弟。”
周应川立马应道：“师父有何吩咐。”
谢秋筠指了指村子里的衣服，脸不红心不跳：“你去，给为师买套衣服来。”
“要黑色，靠近村口搭着的那件。”他说：“你把银子放在他们门口就行。”
他总不能穿寿衣跑去街上，那杀伤力估计比这还要厉害。
周应川是个老实孩子，从小到大都很听话，没干过这种事，小心翼翼显得有些猥琐。
他慢慢靠近村口，先放好银子，扯下黑衣服敲了下门拔腿就跑，一路风风火火跑到谢秋筠身边，一起躲在某棵粗壮的树后面，探出脑袋。
那户人家显然是信了男人的话，犹犹豫豫不敢开门，在纸糊的窗户观察了好一会，才推开木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开门的那位视线往下，和几个碎银子对上，顿时愣住。
周应川自我感动：“住在这里的大多家庭条件不太好，估计是感动坏了。”
话音刚落，那人猛地把门甩上，隔空喊话：“他大婶，今天别出门，那鬼是来了！”
“走了，”谢秋筠已经换好衣服，拍了拍徒弟的脑袋：“再待下去，小心他们拿着东西出来砍你。”
县城并不热闹，城门口守着士兵检查进出的百姓是人还是鬼，听起来有点搞笑，但这是他们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街道上人烟稀少，没有摊贩人群，风吹过卷起尘土和几片不知从哪里来的落叶，凄凉萧条。
很快轮到谢秋筠和周应川搜身。
刚死里逃生的谢秋筠看起来有点不像人，尤其是皮肤白到没有一点血色，五官是好的，眉心淡淡的清散，这是钱养出来的，举手投足带着教养，虽然穿着黑色粗布衣服，但身形清瘦好看，身量纤纤，有股弱柳扶风味道。
那士兵紧盯着他，生怕他下一刻露出原本的面目，手抓着刀草草搜了身。
“你，哪里的人。”士兵装作凶神恶煞地问。
周应川回答：“蓟州乾陵村。”
“南边来的？”士兵看着谢秋筠问，他很想这位开口说句人话。
周应川抢答：“是。”
“你，闭嘴。”士兵冲谢秋筠抬了抬下巴：“你来说。”
“说什么？”谢秋筠唇角勾着：“我徒弟不都回答了。”
士兵蹙眉：“徒弟？你们是干什么的。”
谢秋筠有条不紊：“大夫，会把脉的那种，这几天舟车劳顿气色不好，莫怪。”
士兵放下一点戒心：“这样，那行，进去吧。”
周应川说不来谎话，额头吓出了汗。谢秋筠瞥他一眼：“你这脸皮还要练。”
周应川不明所以：“我觉得我够胖了。”
谢秋筠叹口气，他这徒弟思想太老实，以后会吃大亏。
刘官家府上大门紧闭，门外的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辰不该关门，门口应该有下人守着才是，看来刘官家已经火烧眉头。
谢秋筠亲自去敲门，他力气不重，轻轻扣了两下，红木门发出闷沉的两声，紧接着里面传出一道声音：“谁啊。”
周应川大声地自报家门：“来人蕲州秋山大师关门弟子和关门弟子的关门弟子，听闻府上小姐得梦魇之症，特地来瞧瞧。”
里面没了声音，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厚重的大门被缓慢拉开，只开了一条缝隙。
管家露出半张脸，仔细打量所谓的关门弟子和关门弟子的关门弟子。
个子高的男子静静迎着他打量的目光，只是身体有点差，偏过脸低低闷咳两声。个子矮的看起来不太聪明。
他戒备道：“你说是便是，可有证据？”
周应川当即要上前理论两句，被谢秋筠拉住，他用了一点点灵力装了个大的，指尖绕了几丝若隐若现的灵力，管家看得一愣一愣，绕完了，骨节修长清瘦的手指微微张开，掌心上浮现出一张黄符纸，正是从他们府中出来的传音符。
“不知你是否认得这东西。”谢秋筠缓声问。
管家脸色一变，五十岁满是皱纹的脸堆上笑：“自然认得，原来是大师，里面请，我家老爷等你许久了。”
管家在前面引路，毕恭毕敬，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态度。
这种大家人户看人下菜碟是常有的事，谢秋筠没太在意，跟着管家穿过长长的长廊，一路不停歇地来到大厅门口。
刚要踏进去，管家鞠了一躬：“我就送大师到这，里面不便进去，还请见谅。”
谢秋筠已经提前探过管家心智健全，暂时没有被什么妖魔鬼怪俯身，府中虽然鬼魅气息浓重，但有东西压着，暂时伤不了他。
“有劳，有事你先去忙。”
管家走后，谢秋筠抬脚进了大厅，结果刚走进去，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厅忽然多出几个人，为首的面容沉静，抬眸看过来，冷若冰霜。
看清这人的脸，谢秋筠顿时僵在原地。
周应川跟在后面，一头撞在他后背，吃痛地揉着脑袋，探头看了一眼：“师父你怎么不走了？”
大厅站着几位白衣胜雪的仙人，玉树兰芝，尤其是正在看他们的那位。
除去自家师父，周应川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那位是谁？”
谢秋筠用手挡住脸，皮笑肉不笑道：“不认识。”
周应川问完又发觉不对劲：“不对师父，刚才在外面这里分明没人！”
谢秋筠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很简单，有人在门口施了障眼法。”
周应川依旧怕得要命，他根本没实践过，经验谈里也没写过法术之类的，头次遇见什么障眼法，新奇又害怕，躲在后面没敢上前。直到那位道长迈步过来，停在他师父面前，他才察觉到师父似乎和这个人认识。
谢秋筠没想到分手多年，会在这里相遇，心里有些感慨，而时隔多年，宋经年一如既往没有情绪波动。好像他们昨天才见，今天见面不过是很平常的一面。
谢秋筠顾全面子，微微一笑：“宋经年，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等等，周应川脱口道：“你便是我师傅写在经验谈首页的宋道长！”
“经验谈？”宋经年脸色无波无澜。
周应川对于这位宋道长毫无防备之心，当即要掏出那本皱巴巴的书给他看。谢秋筠一把拦住：“什么经验谈，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宋经年看出他不想给他看所谓的经验谈，按照往常，他不会多余去管闲事，但这次不同，他只用了一点灵力，那本书便轻而易举到他手里，不是书籍，而是一个人手写的全篇，字迹潇洒，封面经验谈三个字落笔拉得很长，很容易想象写书的人当时的心情。
应该是很好的。
周应川大叫：“你怎么抢我的书！”
谢秋筠预备抢回来，但是他没有多余灵力去装这个逼，冷冷笑了声：“宋道长，青天白日抢别人东西，不太好吧。”
“不好。”宋经年对身后的弟子淡声道：“在外不可随意抢夺他人东西。”
两名弟子齐刷刷应声：“是。”
宋经年吩咐完，翻开了第一页，快要起飞的两行字。
-天资最高者，当属宋经年。
-不食人间烟火，也属宋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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