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收到王雨顺的密信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方漾跟着勾衡将同心会内部的事彻底顺了一遍。
如今同心会与娘子营之间的矛盾已然陷入了僵局,李晃认为时候该竖一个新的靶子,将百姓的目光再次聚集,将舆论再次掀起来。
“把金光散的事散播出去吧,不说是方勤时做的,就说有这么一种东西会危害百姓,将同心会与娘子营划为同一阵营。”方漾道。
李晃琢磨了一下,觉得这法子可行,弱化同心会与娘子营的矛盾,就能走出对抗怪圈,而金光散之事又是在为揭露方勤时的恶行做铺垫,尤其提前将金光散的危险说出来,百姓也能提前防范。
勾衡倒了水,给方漾递过去,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这是城南郊外一处酒庄的地窖,也是同心会真正的据点。
此时地窖里不仅有李晃、勾衡与方漾,还有连棠与陆小姐。
“各勋贵府中涉及金光散的账簿都在这里了。”连棠上前将一箱子账簿递上。
这三年她隐匿在暗处,原本想联结临占贵女们,但试过许多法子,都无法获取她们的信任。
她只好“重操旧业”写起风月本子来,最后发觉果然还是风月本子好用。
三年的时间,她不仅同临占贵女们打好了关系,甚至通过她们拿到了不少勋贵府中的秘密账簿。
这些账簿上记录了勋贵们同方勤时的金光散交易,将成为扳倒方勤时的最后一根稻草。
“上午宫中来了旨意,方勤时想办‘金秋宴’,想邀我十日后进宫商议此事。”方漾捏着勾衡给她的茶杯,语气并无太大起伏。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哪里是金秋宴,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西阚军到了吗?”李晃问。
“约莫还有五日。”方漾答。
“行。”李晃思索了一下,道,“让大军绕道南城门外扎营,先不必进城。”
“嗯。”方漾喝完了茶,正愁茶杯放哪儿,勾衡就上前接过了空茶杯。
她侧头看着勾衡认真放茶杯的模样,若有所思。
五日后西阚军抵达城外,李晃也会派人将金光散的消息散播出去,吸引百姓目光,而后便是等待鸿门宴事发,一个战场正在悄然形成。
方漾从地窖出来,上了马车,勾衡跟着她上去,挨着她坐。
两人半个月都睡在一处,在接触上早没了先前拘谨。
方漾状似不经意道:“新床还未打好吗?”
勾衡比划:木匠师傅出远门了。
“买做好的不就行了?”
勾衡摇头:那种不舒服。
方漾挑眉,点点头。
两人回了城,下了马车,又进了府。
勾衡回书房去整理书册,方漾则拎着红缨枪,说要去后院活动活动。
待离开了书房,方漾便提着红缨枪去了后厨。
林笃果然在后厨安排晚饭,方漾站在不远处,冲林笃招手。
“天热,凉菜要放在冰上冻过再呈上去,记住了啊......”林笃一边叮嘱,一边朝方漾走去。
“夫人,有事找我?”他如今已不太怕方漾了。
刚来将军府当管家时,他怕方漾是与先前的陆老爷一般的人,着实吓得好几个夜里都睡不着觉。
但他默默观察下来,发觉方漾并非那样喜怒无常之人,与其说是像陆老爷那样的“贵人”,不如说她更像是自己与勾衡这样“草根出生之人”。
于是他不害怕了,心中也生出些亲近来。
“我来问问你,府上的新床怎么买了半个月还未买来?”
林笃顿了一下,旋即答道:“城中最好的木匠近期回乡探亲去了,怕是要等些时日。”
方漾微微眯了眯眼睛——很谨慎,两人甚至连“口供”都对过了。
见从林笃这里找不到破绽,她便提着红缨枪离开了。
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是施慕虹的院子。
自从两人成亲后,施慕虹便同他们一起住在将军府中。
“阿漾?”
“施姨。”即便成亲,方漾也未改口,因为这场婚事的内情,两人都心知肚明。
“待会儿吃饭就能在膳厅见,怎么特意过来?”施慕虹迎上去,拉着方漾的手进了屋子。
见她还拎着红缨枪,却未见她脸上有汗珠,施慕虹好奇:“是要去后院练枪?中午日头大,待晚些再练吧?”
方漾也不多解释,点点头顺手就将红缨枪放在了角落——本身也就是个支开勾衡的借口,她并未打算真练。
“施姨,我想问问,府上的新床怎么买了这么久还未买到啊?”方漾接过施慕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施慕虹愣了一下,有些迟疑道:“没到吗?”
“没到啊。”方漾放下茶杯看向施慕虹。
施慕虹笑了笑,道:“听说是前几日下雨,将木漆给淋坏了,正重做呢,你再等等吧......”
方漾闻言,笑了笑,道:“好。”
施慕虹默了默,又开口道:“你这段日子同阿衡......住得不好吗?”
方漾摇头:“挺好的啊,他特别会照顾人。”
“那就好......”施慕虹喃喃了一声。
吃过午饭,勾衡出门去了。
过几日要进宫赴宴,此去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他得在去之前把手头的事都安排好。
方漾推开书房的门,抬步进去后却并未像从前一样往右边去,而是转头看向左边。
勾衡的东西都摆放得很整齐,方漾看着觉得心里舒坦,于是踱步过去,在勾衡平日的位置坐下了。
她一抬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兵器架和书桌。
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呢?
或许是那晚看见勾衡把辜知易按在墙上的时候,又或许是不小心撞见勾衡处理叛徒的时候。
自从怀疑同心会中有叛徒眼线,勾衡就谋划了一个局,引得叛徒自动现身。
那日他说叛徒捉住了,他要去审问,方漾并不在意。
勾衡出门后没多久,她便独自去南城门外跑马,待跑尽兴了,想起勾衡应当也在城南郊外地窖中,于是去了酒庄,想同他一起回府。
酒庄里的人都已见过她了,于是纷纷默契地为她指路。
她跟随指引,进了地牢。
地牢阴暗,即便是夏日,进去后也觉得寒意刺骨。
面前只有一条路,方漾便顺着往里走,直到看见了审讯室。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被绑在沾满了血污的架子上,勾衡执鞭站在那人面前。
“嗬......”架子上的人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脸肿得像猪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勾衡背对着方漾,并未发现她的到来。
只见他扔了鞭子,从刑具墙上取了一只小镊子下来。
他用镊子点了点那人的指甲,那人仍是不吭声,只发出粗粗的喘息声。
方漾原以为勾衡会继续再威胁那人,却不料勾衡直接抬手将他方才点过的指甲给生生拔了下来。
“嗬!!”那人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呼声。
勾衡却并不在乎,只是又点了点那人其他几根手指的指甲。
方漾知道,那人是不会开口的,果不其然,勾衡毫不犹豫地将那人的指甲全都拔光了。
勾衡的动作很利索,似乎做了千百次,他不说话,行为却如地域鬼魅,不断用不同骇人的手段,缓缓折磨着那人。
方漾没上前,而是转身离开了。
她有些惊讶,惊讶于勾衡的心狠手辣,但仅限于惊讶。
细想之下,能统领同心会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心慈手软之人呢?
她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勾衡在外人面前,与在她面前,完全是两幅面孔......
勾衡为何要这样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抱臂坐在位子上思索。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惊雷,狂风将书房的窗户吹得框框作响,方漾暂放思绪,起身去关窗户。
可外头忽然又吹来一阵劲风,方漾必须用力关上窗户,关窗前被挤压的风将勾衡桌上的纸张全吹开了。
方漾关好窗,蹲下身去捡,捡着捡着,她发现了一张图纸。
图纸上赫然是勾衡的笔迹,先前将军府的图纸也是勾衡做的,方漾认识。
这图纸上画着一张结构极其复杂、需要机关才能开启的床,与其说是床,不如说更像一个精致的牢笼——床板下的空档处全是机关,只要触发,便能将躺在床上的人牢牢锁住。
方漾的目光往下,看见图纸下方一行小小的标注:床头银链环扣必包裹软绸,所有机关需活动无声。
这便是......床迟迟做不出来的原因么?
勾衡办完事回来,径直去了书房,才刚坐下,他便觉察到细微的不同——桌上的东西,似乎被动过了......
以防万一,他起身去寻林笃,在听林笃说只有夫人进过书房后,他才稍稍放心了些。
方才又是刮风又是打雷的,下了点小雨又停了,怕是夜里要继续下。
担心方漾夜里会伤口疼,勾衡忙完了便赶着回府来抓药,想着用汤药配合按摩,让方漾夜里能舒服些。
他回到书房,低头认真抓药,忽然听到开门声,接着便是方漾的声音。
“阿衡,这是什么?”
他转头,发现自己画了好几夜的图纸正被方漾拎在手上。
勾衡身体一僵,随即抬起头。
方漾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神情——不是平日的温顺乖巧,而是一种被戳破秘密后的、混合着紧张、偏执,甚至有一丝破罐破摔的疯狂。
他没有比划解释,也没有否认。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快速下坠,方漾已经知道了他这些肮脏的想法。
他当然可以找个借口搪塞,但方漾不会信的,一旦她不信,自己与她之间的隔阂就会形成,以方漾的性格,若是这隔阂形成了,怕是一辈子也不会被消解了......
方漾很有耐心地等着,等着看面前的男人作何解释。
勾衡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般提笔,在写好药方的纸上,写下了一行字:
我想把你锁起来,只有我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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