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公输蒙呼出口白雾,重新拎起斧头,一言不发地把剩下的柴都劈完,他抱着柴放在谢寒喻脚边。
霍桐就坐在一边,不顾君子形象挽起衣袖,笨手笨脚地刮鱼鳞。
公输蒙双臂环抱,看他眉心紧皱,嫌弃地甩掉粘在手背上的鳞片,心道真是难得一见霍桐这样纡尊降贵。
霍桐刮好鱼鳞,拎着鱼往水桶边走,公输蒙的目光便撤回来落在谢寒喻身上。
此时灶口已被揭开,里头升起火,火光映得谢寒喻满身橘光,白皙的脸颊更多几分血色,他低头挑弄柴火,模样很是认真。
不一会,霍桐又提着洗好的鱼走回来,正巧把公输蒙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寒喻,你瞧这样可好?”霍桐把鱼拎到谢寒喻眼前。
他这才从灶火里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点点头:“非常好,飞檐兄真是帮了大忙。”
“那就好。”霍桐舒心一笑,嘱咐他有事再支应,而后便去打水洗手去了。
公输蒙叉着腰,站在谢寒喻身边不帮忙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看得谢寒喻后背隐隐发毛。
谢寒喻扭头,弱弱叫了一声:“蒙兄……”
“嗯?”公输蒙恍然从谢寒喻握着铁铲翻炒的身影中回神。
谢寒喻抿唇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蒙兄你替我拼一张待会用膳的桌子?”
公输蒙睨了眼钉在水井边反复洗手的霍桐,道了声好。
等公输蒙走开,谢寒喻才搓搓脖颈,舒了口气。
公输蒙究竟知不知道他面无表情时那双眼睛比刀还锋利,看向谁像就抵着谁的命门一样,直盯得谢寒喻放不开手脚。
身边没了公输蒙监工,谢寒喻三两下就把剩下的菜做完了,只是限于食材,菜品不多,两荤两素,一条鱼,一锅饺子,加上他先前做的果脯,倒也不算寒酸。
用膳的桌子是由东西两房中的闲置书案拼起来,摆在外间不大不小。
主位自然是霍桐,另有左右相对的位置留给谢寒喻跟公输蒙。
公输蒙看着眼前三个木凳,冥冥中觉得这位置有玄机。
最后一道菜出炉,谢寒喻吆喝着让人出来端菜。
今年的年夜饭虽比不上宫中的珍馐,却实打实的是寻常人家的盛宴。
柴是公输蒙劈的,鱼是霍桐杀的,勺是谢寒喻掌的,怎么瞧都是阖家协力同庆新年的圆满模样。
饭过一轮,霍桐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两坛酒,往桌上一搁,笑吟吟地提议:“这坛是屠苏,这坛是椒柏。咱们三个还从来没在一起喝过酒,今晚尽兴如何?”
檐外细风薄雪,偶有一串爆竹声,屋内温茶热饭,言笑晏晏,三人腹中半饱,这酒拿出来的正是时候。
公输蒙自然不怕他的“战帖”,桀骜地说:“这可是你说的,不把你喝趴下我的姓倒过来写。”
霍桐心情大好,扬唇笑起来:“既如此,倘若你先被我喝趴下就跟我姓如何?”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往上加筹码,谢寒喻支着脑袋看他们斗嘴,但笑不语。
谁知他这鹌鹑模样一下就被公输蒙发觉,被人点了名字:“谢寒喻,你喝不喝?不然来给我俩做个见证。”
毕竟公输蒙见识过谢寒喻的酒量,堪称沾杯就倒。
霍桐摆摆手,道:“只你我二人拼酒未免冷落寒喻,况且除夕夜少不了饮些椒柏酒,不如小酌两杯,就算是讨个彩头。寒喻,你觉得呢?”
听他这么说,谢寒喻便也答应下来:“自然是好的。”
公输蒙见他点头,心道不自量力。
好在谢寒喻酒后不是个闹腾的性子,哪怕醉了也好拾掇,便也由他去。
霍桐亲自斟了酒递给二人。
谢寒喻小心翼翼接过,微微抿上一口,咂了咂嘴,刚夸出一声好酒就被辣得闭上眼睛,磕磕绊绊又复述了一遍:“好、好酒。”
公输蒙余光瞥见,心中暗自想笑,仰头一口将酒闷了。
那酒入口顺滑醇厚,确实是好酒,大概是从宫里搬来的,他转向霍桐:“就这么干喝没意思,你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霍桐沉静一笑:“你想比什么?”
“就比……”
谢寒喻抿完一小杯酒,脸颊发烫,迷蒙着睁开眼,正瞧见霍桐随手一抛,便将一粒花生精准投进五步之外的酒杯中。
他眼睛亮起来,拍了拍手,夸道:“飞檐兄,你好厉害。”
话没说完,他双眼一闭趴回桌上,睡了,甚至没来得及看见霍桐的反应。
没过一阵,谢寒喻忽然支着下巴抬起脸,看了两眼战况,又伏下去喃喃:“飞檐兄厉害。”
公输蒙轻啧,不满地说:“方才分明是我赢了,他长没长眼睛?”
“没长眼睛不也是你挑的证人?酒都喝空了,还要比么?”
霍桐笑笑,将最后一杯酒饮尽,上前小心捧起谢寒喻的脑袋让他睡得更舒适些。
谢寒喻顺势靠在霍桐胸前,抓住他的袖口,一幅全然依赖的姿态,口中似乎还在喃喃叫着他的名字。
“飞檐兄……”
霍桐轻轻笑起来,胸口的震颤清晰传进谢寒喻耳朵,泛起无边痒意,令他缩着脑袋往上蹭了蹭,倚在霍桐颈窝。
公输蒙扭过脸:“这还比什么?说好的守岁,他倒好先睡了。”
谁能想到公输蒙跟霍桐把两坛酒都喝空了也没分出个胜负来,谢寒喻两杯酒下肚就被放倒不省人事。
公输蒙越看他俩靠在一块越不顺眼,口不择言:“自己什么酒量不清楚,让你喝你就喝?让你上刀山你去不去?”
霍桐闻言笑意愈盛。
“去!”谢寒喻却不合时宜地应答,举起来的手擦过霍桐鬓角,挑乱一绺发丝:“飞檐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去你个头。”
公输蒙自讨没趣地撇嘴,愤愤往对面一坐:“我就说,他脑袋里都被你塞满了,你就是真给他取字叫‘阿猫’他没准也不会拒绝。”
霍桐心口微颤,低头见谢寒喻唇红齿白,睡意正浓,莫名起了逗弄的心思,捏住他的鼻子摇了摇:“确是如此么?谢阿猫。”
谢寒喻拨开作乱的手,闷闷问:“谢阿猫是谁?”
“是你。”霍桐只笑。
谢寒喻又在他颈窝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欣然应下:“好,那我就是谢阿猫。”
公输蒙拧眉:“你还真应啊!”
此时正巧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屋内众人都是一惊,霍桐也颤了下,托在谢寒喻腰间的手渐渐收紧。
随后爆竹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公输蒙看了眼莲花漏。
旧年结束,新年伊始。
外面动静太大,谢寒喻睡不下去了,睁着眼从屏风缝隙里看外面的天,睡眼惺忪,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倚靠在霍桐怀里。
霍桐也没放开他,取出两串铜钱,一串放进谢寒喻掌心,另一串抛给公输蒙:“喏,别哭丧着脸,少不了你的压岁钱。”
谢寒喻眼神亮晶晶的,捧着铜钱来回看,此刻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我早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压岁钱。”公输蒙反手将压岁钱扣在桌上,起身进了东房。
但他怀里藏着的、早已被体温烘热的铜钱也没机会露面。
霍桐没明白他在生哪门子的气,收回目光,又听见谢寒喻含糊的声音,刮了下他的鼻子:“你嘟嘟囔囔在说些什么?”
“喜欢。”
谢寒喻仰头朝霍桐嘿嘿一笑,立马又低下头去稀罕那串压岁钱,翻来覆去地说喜欢。
霍桐望着他这样子,无奈又宠溺地跟着笑了。
幸好谢寒喻喝醉酒了不记事,要是知道除夕这天晚上他捧着那串压岁钱笑得那么不值钱,肯定十天半个月都得绕着霍桐走。
次日是大年初一,按民间习俗是要出门拜年,可惜谢寒喻早就没了亲人,那两位待在书院也没长辈可拜,加上昨夜里几位都饮了酒,院门紧闭,一直到晌午也没人敢打扰。
谢寒喻酒喝得少,醒得还算早,将外间简单收拾过后便去煮锅饺子,饺子汤拿来醒酒最好了。
“叩叩。”
谢寒喻敲响东房的门,听见霍桐应声:“寒喻?门没上钥,进来就是。”
于是谢寒喻端起饺子推门进去。
听见响动,公输蒙按着脑袋睁眼,只见一束浓重的绿冲散满屋的昏沉。
谢寒喻今日穿了新衣,是端方中不失活泼的墨绿色,是天地一白中最乍眼的生机。
这颜色,真衬他。
可惜衣服是霍桐送的。
公输蒙正可惜着呢,就见这抹绿飘到眼前,端着个白碗,问他头还疼么。
谢寒喻关切地上下打量他:“蒙兄,先喝点热汤醒醒酒吧。”
那点酒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怎么会头疼?
但公输蒙接过那碗热腾腾的饺子,面无表情地道谢。
谢寒喻见他俩都好端端的,记起来昨晚上说要尽兴,方才他看那两坛酒,都已经成了空坛,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之后的事,便问道:“除夕夜斗酒,你俩最后谁是赢家?”
“我俩平局。”
“霍桐。”
公输蒙的答案实在出人意料,分明昨夜还要跟霍桐死磕到底,怎么一觉醒来反而认输了?
霍桐只觉得近来公输蒙的心思愈发摸不透,“那你今后可是要改名叫霍蒙?”
这下公输蒙不乐意了:“我可没被你喝趴下,要我改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他三两下扒干净碗里的饺子,披上衣服出了门。
蒙:说不出为什么,就是觉得输了。
蒙啊,眼疾手快的人才能有老婆。有时候晚一步就要晚一辈子。(苦口婆心)[狗头]
蒙:没关系,下辈子早点下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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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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