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工业的演示会结束后，城市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没有预想中的鲜花与掌声，也没有紧随其后的巨额订单意向书。只有一种压抑的、令人不安的沉默，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林晚意坐在陆沉舟那辆行驶平稳的劳斯莱斯后座，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变得模糊不清。车内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氛围，不再是单纯的雇主与顾问，更像是刚刚并肩完成一次高风险行动后的战友。
“你怎么看？”陆沉舟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依旧平稳，但少了几分平时的疏离感。他没有看林晚意，目光落在窗外流动的夜色上，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考校。
林晚意没有立刻回答。她脑海中回放着演示会上那转瞬即逝的故障瞬间，顾明轩团队仓促的掩饰，以及那位姓陈的军方代表最后深不见底的眼神。她知道，那颗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但它需要时间和养分才能长成参天大树。而“墨海资本”的阴影，让这一切充满了变数。
“顾明轩团队的反应很快，掩饰工作做得不错，短期内，他们可能会把问题归咎于现场设备干扰或数据流瞬时波动。”林晚意冷静地分析，“陈代表那边，疑虑肯定有了，但仅凭一次偶然故障，不足以让他们立刻否决一个前期投入大量调研的项目。他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更严重的后果。”
她顿了顿，转向陆沉舟，眼神锐利：“真正的变数，是‘墨海资本’。他们对‘智瞳’的兴趣太不寻常。我怀疑，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那个漏洞的存在，甚至……他们的目标，可能就是那个漏洞本身。”
陆沉舟终于转过头，深邃的眼眸对上她的视线：“理由？”
“直觉，以及他们的行为模式。”林晚意没有退缩，“一家背景如此复杂的资本，不去追逐更稳妥的热点，却对一个存在潜在致命缺陷的安防项目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技术热情，这不合常理。如果漏洞被他们掌握并利用，后果不堪设想。或许，他们想借此控制关键基础设施，或许，有更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将张哲提供的漏洞分析文档的加密副本，通过一个微型U盘，递给了陆沉舟。“这是更详细的内部技术分析，触发条件和危害性评估都在里面。我认为，我们不能再按部就班地等待顾明轩自己暴露了。必须主动出击，加速他的崩溃，抢在‘墨海’前面解决这个隐患。”
陆沉舟接过U盘，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他没有查看，只是将U盘握在掌心，目光深沉地看了林晚意几秒。她在向他分享最核心的筹码，这是一种极大的信任，也是一种将双方利益更深捆绑的姿态。
“你想怎么做？”他问，语气里带着一种默许。
“断其根基。”林晚意声音斩钉截铁，“‘智瞳’项目现在就像一座地基不稳的危楼，看起来光鲜，但经不起任何风浪。顾明轩现在所有的信心，都建立在即将到来的B轮融资和供应链的稳定上。我们要做的，就是抽掉他脚下的砖石。”
她快速在平板电脑上调出几份资料：“我研究过‘智瞳’的供应链。它的核心处理器依赖‘芯创国际’的特供芯片，云端运算则包给了‘青云数据’的专属服务器集群。这两家都是行业龙头，订单排期很满。顾明轩为了抢进度，肯定是预付了巨额定金才拿到优先供应权。”
陆沉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釜底抽薪。让他有技术，有订单，却无米下锅。”
“没错。”林晚意点头，“瀚海集团是‘芯创国际’和‘青云数据’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之一，每年采购量巨大。只要陆总您出面，以更高的优先级和更优厚的条件，临时加订一批同等规格的芯片和服务器资源，完全有能力挤占掉顾明轩的产能份额。合同违约的赔偿金，对顾明轩现在的资金链来说，将是致命一击。”
这是一个商业上简单却极其有效的阳谋。利用瀚海集团的体量和影响力，直接进行资源掠夺。顾明轩即便知道是有人搞鬼，在商业规则内也几乎无解。
陆沉舟几乎没有犹豫，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周助理的电话，言简意赅地下达了指令：“立刻联系芯创的李总和青云数据的赵总，以瀚海集团新能源项目的名义，紧急加订一批7纳米高性能AI芯片和配套的H系列服务器，规格参照我稍后发你的文件，价格可以上浮五个点，要求一周内交付。原有排期内的订单，想办法协调，违约金我们可以承担。”
电话那头的周助理没有任何疑问，立刻应下：“明白，陆总，我马上处理。”
挂断电话，车内再次陷入安静。但这一次的安静，却带着一种默契和力量感。林晚意知道，顾明轩的丧钟，已经被敲响了第一声。
“谢谢。”林晚意轻声道。这句感谢，不仅仅是为了这次出手。
陆沉舟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各取所需。”他顿了顿，补充道，“‘墨海’那边，我会加派人手盯着。你自己也小心，他们可能已经注意到你了。”
这是明确的关心。林晚意心中微动，点了点头。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林晚意准备下车时，陆沉舟忽然开口：“下周有个私人酒会，来的都是圈内人。有兴趣吗？”
这是一个信号，邀请她进入更核心的圈子。
林晚意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我需要看看日程安排。”她需要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和神秘感。
陆沉舟似乎并不意外，微微颔首。
回到空旷安静的公寓，林晚意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辆劳斯莱斯缓缓驶离。与陆沉舟的合作，比她预想的更顺利，也更……复杂。他们之间，似乎开始滋生一种超越纯粹利益的东西，一种基于彼此能力和信任的微妙联结。
然而，这种联结能维持多久？在共同的敌人倒下之后，又会如何？
她甩开这些思绪，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打开电脑，监控着顾明轩公司的动向。果然，深夜时分，顾明轩公司的内部通讯系统里一片混乱，采购部和项目总监的紧急邮件不断闪烁，内容都是关于芯片和服务器供应商突然通知延期交付，且态度强硬，赔偿金都堵不住口风。
顾明轩的咆哮声甚至透过不太清晰的语音监控传来：“查！给我查清楚是谁在搞鬼！瀚海？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立刻联系其他备用供应商！无论如何不能影响项目进度！”
但他的命令显得苍白无力。核心元器件不是白菜，临时切换供应商意味着设计要大幅修改，测试要重头再来，时间根本来不及。
林晚意关掉监控，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顾明轩，这只是开始。断掉你的钱脉，下一步，就是彻底摧毁你赖以生存的“智瞳”神话。
她拿起手机，屏幕却先一步亮起。一条新的加密信息，来自未知号码，内容只有一句话：
「蝴蝶扇动了风暴，可知风暴亦会反噬？」
发送者，依旧是那个令人心悸的署名——墨。
林晚意的眼神骤然缩紧。他们果然在看着！而且，似乎对她的行动了如指掌！
风暴，真的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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