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雨在自家书桌前猛地合上那本不属于他的笔记,仿佛那《议论文破题三板斧》标题会灼伤他的视网膜。
凌晨两点的台灯下,牛奶空盒静静立在桌角,吸管被人咬得扁平变形。
“什么破方法...”他嘟囔着,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草稿纸上画下第三个思维导图框架。
潇茸的字迹像手术刀般精准,把那些让他头疼的议论文大卸八块——引论要埋钩子,本论要搭积木,结论得留回响。
每个板块旁边还标注着鲜活的例子,甚至用红笔圈出可以自由组合的万能素材。
窗外秋雨突然敲打玻璃,程野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司马迁受宫刑而著《史记》”这个例子发了十分钟呆。
钢笔水晕染开一片蓝黑色沼泽,像极了那天潇茸帮他捡书时,校服袖口沾染的墨迹。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班级群跳出明天早读课调整的通知。
裴沐雨鬼使神差点开联系人列表,指尖悬在“潇茸”的名字上方。
聊天界面空空荡荡,只有系统自动生成的"你们已经成为好友"提示,日期显示是三天前班主任建群时批量添加的。
“谁要加他好友...”裴沐雨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却注意到掌心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
他抓起牛奶盒想扔进垃圾桶,准备扔的时候顿了一下。
最后有些气愤的用力捏扁牛奶盒,重重扔进了垃圾桶。
雨声渐密时,他发现自己在作文本上写满了“桥梁”。
就是那个让他交白卷的作文题——《沟通的桥梁》。
现在每个字都张牙舞爪地嘲笑他,因为潇茸在笔记最后一页用铅笔淡淡写着:"真正的桥梁需要两端同时施工。"
他愤怒的关上了那本笔记本。
心中暗暗咒骂道:我莫名其妙看这玩意干啥?!潇茸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一早,物理课代表在早自习宣布竞赛选拔消息,裴沐雨正用校服外套蒙头补眠。
昨夜强行消化那本笔记的结果,是眼底浮现两片青黑。
“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初赛在下个月,”
课代表的声音穿透布料。
“今天放学物理实验室选拔测试...”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碰上他的背。
裴沐雨触电般弹起来,外套滑落在地,眼前是潇茸放大的脸。
晨光透过他耳际的碎发,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身上带着雨水与薄荷的气息。
“没睡好?”
潇茸把冒着热气的豆浆放在他桌上,塑料杯壁上凝着水珠,
“作文有思路了?”
裴沐雨条件反射去摸桌洞里的语文作业本,突然僵住——他居然在担心被检查作业?
这个行为让他耳根发烫。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在数顾屿睫毛投下的阴影有几根。
“关你...”脱口而出的惯用句式卡在喉咙,昨夜那些工整的字迹浮现在眼前。
裴沐雨生硬地转开话题,“物理竞赛你去吗?”
潇茸指尖轻轻敲打豆浆杯,节奏像某种摩尔斯电码:“你去我就去。”
这句话在裴沐雨胸腔里引发一场微型爆炸。
他抓起豆浆猛灌一口,烫得舌尖发麻,却因此找到了熟悉的愤怒:“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
“裴沐雨!潇茸!”班主任的声音劈开嘈杂,“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的绿萝藤蔓爬满档案柜,班主任从抽屉取出两张表格:“市里新推的‘学习共同体’项目,你俩组队参加。”
表格抬头印着鲜红的校徽,像某种契约印章。
“我拒绝。”裴沐雨的指甲陷入掌心。
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期末评优资格...”
“我们参加。”潇茸接过表格,手指不经意擦过裴沐雨的手背。
那一小块皮肤立刻烧起来,裴沐雨想这一定是愤怒导致的毛细血管扩张。
走廊里,裴沐雨把表格揉成一团砸向顾屿胸口:“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凭你偷偷用我的笔记到凌晨两点。”
潇茸展开皱巴巴的表格,抚平折痕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活物。
“凭你今早没拒绝我的豆浆。”
裴沐雨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走远,阳光把潇茸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能包裹住自己剧烈起伏的影子。
物理实验室的选拔测试题难到变态。
当其他同学对着第三道电磁学综合题哀嚎时,裴沐雨已经在验算最后一道涉及相对论的拓展题。
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试卷上洇出深色的圆点。
余光里,某个人已经放下笔,正用修长的手指转着量角器。
量角器在他指间翻飞,划出流星般的弧线。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潇茸突然转头,冲他眨了下左眼。
裴沐雨的自动铅笔芯"啪"地折断。
他立马低下头去继续算了起来。
交卷时,监考老师突然叫住他:“裴沐雨,你最后一题用了非经典解法?”
全实验室的目光聚光灯般打来。
裴沐雨感到喉咙发紧,那些公式在舌尖化作粉末。
这时有人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潇茸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
“他引入了虚质量概念。”
潇茸的声音像条安全绳。
“虽然超纲,但符合题目开放性要求。”
裴沐雨瞪大眼睛。
这个思路他只草草写过两行,连自己都没把握,潇茸居然...
“天才的碰撞啊!”
老师笑着在记分册上画星号。
“你俩明天开始放学后留校特训。”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走廊公告栏上。
光荣榜里潇茸的证件照旁已经拍满获奖照片,裴沐雨的那栏却只有孤零零的物理竞赛奖状。
他们沉默地走着,影子时而重叠时而分离,像两条永不相交的渐近线。
在楼梯拐角,潇茸突然开口:“那道题...”
“别说了!”裴沐雨猛地转身,差点撞上潇茸的下巴。
他心情复杂又嫌弃地说:“谁要你说出来了?我要想知道,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潇茸突然伸手,拇指擦过他耳后。
裴沐雨瞬间石化,血液全部涌向被触碰的那一小块皮肤。
“粉笔灰。”
潇茸展示指尖的白痕,忽然压低声音。
“其实你知道我为什么转学回来吗?”
裴沐雨的呼吸停滞了。
但潇茸只是退后一步,露出那种让他火大的温和笑容:“明天特训见。”
半夜,手机屏幕亮起,是潇茸发来的消息:
-看窗外。
凌晨三点十七分,裴沐雨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
窗外梧桐树下,潇茸举着物理课本对他笑,月光把影子拉得单薄如纸。
微信再次传来信息声。
-看来今晚上就得见了。
-特训资料忘给你了。
裴沐雨死死攥住窗帘。
他应该关灯继续睡,应该骂对方神经病,但手指已经自动推开窗户。
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扑进来,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他摊开的作文本上——那页写满了《沟通的桥梁》的第七稿。
潇茸举起手中的纸袋,裴沐雨认出是白天那张被自己揉皱的报名表。
此刻它平整如新,折痕处还细心贴了透明胶带。
表格背面似乎新添了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接着!”潇茸突然用力一抛。
纸袋在空中划出抛物线。
裴沐雨下意识伸手去接,却眼睁睁看着它卡在梧桐树杈上。
夜风突然变得狂暴,纸张“哗啦”作响,像只垂死挣扎的白鸽。
“笨蛋。”
潇茸仰头望着树梢,月光流进他敞开的衣领,锁骨处的疤痕若隐若现。
“明天见。”
裴沐雨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梧桐叶飘落在窗台,叶脉在月光下宛如电路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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