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乱叫什么？”
沐肇明皱眉。
沐肇明今年刚满四十，平时出警最多只是被人叫声叔。
像提鸡仔似的将段星洄从地上拉起来，沐肇明朝着对讲机。
“是我，育才路巷子这边。”
“……没追到，因该不是朝这个方向跑了，让老刘那边收网的时候多注意些。”
对讲机声音不大，断断续续的声波混夹着杂音，要是不沐肇明经常用，估计也听不清。
“我？”
对讲机另头问了句什么，沐肇明面露古怪地瞥了眼段星洄。
刚才还桀骜不驯的少年，此刻就像是被人抽了魂。
“做好事不留名的那人在我这，确实是个未成年。行了，别扯东扯西，赶紧把车开过来。同伙已经跑了，再耗着也没用，正经事要紧。”
收起对讲机，沐肇明也没再给段星洄多余的关注。
“闺女，饭已经放在厨房柜子里了，刚从食堂打回来，还热着。爸待会还有事，你先吃，不用等我。”
基层工作就是这样，作息不规律是常有的事，沐绒棉已经了习惯沐肇明一日三餐，三餐不在家。
点头说了句好，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转到一边。
灰扑扑的巷子，少年虽然低着脑袋，但高大精壮的身形却格外吸晴。
哪怕他身上满是黑灰，袖子破了，鞋也没穿，任谁看到他的第一眼，视线都会落到他的脸上。更何况那一头夸张的粉色头发，让人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沐绒棉还在上初中的时候，蓝色生死恋陆续登上各大卫视的黄金八点档，韩国爱豆的风也吹进了汉津，每到下课，班上的女生便会成群结队地去门口的小卖部挑选那些男爱豆的海报。
被陈君林拉着，沐绒棉也看过不少花美男的照片，各种颜色的头发都有。
但沐绒棉却觉得，他们都没眼前的少年更适合这种张扬又狂妄的色彩。
少年的的长相是那种很端正的英俊，眉目乌黑、唇红齿白。人人看到他，都会觉得小伙子很精神漂亮。
只不过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难过全都摆在明面上，一改刚才的凶狠张扬，鸦羽般的眉睫压下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沐绒棉：“那他呢？”
“他啊。”
习惯性地接上自家姑娘的话茬，沐肇明心里担心着其他的事，简单解释了两句。
“他刚才帮群众控制住了抢劫犯，算得上是半个目击证人，这事有点复杂，待会我要带他去队里问点话详细了解下情况。”
“哦。”
沐绒棉早就注意到了少年手臂上的伤口。
灰色卫衣被利器割了个十公分左右的口子，棕褐色的血已经风干粘连在了纯棉的布料上，哪怕已经没有流血，看起来依旧有些恐怖。
沐绒棉猜得出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没想到会是助人为乐。
倒是与他桀骜不驯的模样划不上等号…就是不知道伤口现在如何，一直没处理，会不会感染发炎。
像是看出了沐绒棉的担忧，沐肇明诧异自家姑娘什么时候对陌生人这般上过心。
“待会我带他去汪医生诊所里瞧瞧。”
“嗯。”
三中午休放的时间本就不长，在路上耽搁了这么久，沐绒棉也赶着回去吃饭，听沐肇明絮絮叨叨了几句，沐绒棉举双手保证绝对不会把中午睡觉的时间用来看书，父女俩才在育才路巷子口分开。
等到亲眼瞧见自家姑娘进了屋，沐肇明收起笑意，一拍少年的肩膀，“大英雄，走吧。”
段星洄确实不高兴。
沐肇明的出现如同一盆冷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就算他尽力让自己去忽视沐绒棉眼底的防备和扔开的木棍，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沐肇明和沐绒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根本不认识他。
段星洄幻想过，见到沐绒棉的第一面他们会说什么，她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但没有料想过这种可能。
所里的车来得很快。
去年区局刚统一配置的车型，还没开上几次机械门锁就坏了，沐肇明本来打算先给人开个车门，却看见垂头丧气的少年轻车熟路地将手臂从半开的车窗伸进去，摸到把手向外一推，也不管后座上还有个人手上带着铐子，大长腿蜷缩着自顾自已经坐了进去。
…行吧。
“发展大道那边我已经让他们提前布置好了路障，那伙人偷的玩意性质特殊，咱们区没有适合销赃的渠道，要想把东西运出去，肯定要上国道。”
谈起工作，沐肇明就像是换了个人，“几条路上的兄弟都反应没有发现可疑车辆，王八蛋肯定还在城区里缩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反正你们先在这边守好，重点盯紧大货车和皮卡，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跟指挥中心联系。我先跟小汪把人带回去。”
“好嘞，沐队。”
安排好后续的追捕范围，沐肇明还没上车，原先已经在车里的男人立马趴在窗户上叫嚷道。
“领导，我真是无辜的，我真的什么都没偷，你们抓错人了，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犯没犯事你说了没用，法律明文都在哪儿摆着。就算你没偷东西，难不成你没当街持刀伤人？这孩子手臂上的伤，自个凭空出来的？”
人证就坐在旁边，干嚎正欢的男人顿时不说话了，沐肇明啐了声，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的间隙通过后视镜往后排瞥了眼。
相比起旁边男人首次进宫怕到脸色煞白，坐在罪犯旁边的少年依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胆子倒是挺大。
想到刚才自家姑娘的异样，沐肇明撇了撇嘴，但和他年轻时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沐队，我们现在是？”驾驶员的问题打断了沐肇明的打量。
收回视线，沐肇明抬起下巴，“先回去。”
警车稳稳当当停在津北区公安刑侦大队门口。
负责审讯工作的民警已经提前在大厅等着了。
“老沐又抓人回来了啊？”
沐肇明嗯了声，指着车后座上的男人说。
“这小子一群人是流窜惯犯，前些天育才路报警说有人撬锁估计就是他们搞的鬼，吴健，你等会带人好好审审，看能不能再从他嘴里撬出点化工厂那边的线索来。”
“得嘞。” 被沐肇明叫做吴健的壮汉答应道，压着犯罪嫌疑人没立即走，却是看向从警车另一边下来的少年，“这位是？”
沐肇明虽然一几年左右就从公安队伍退了下来，但他经验丰富，业务能力过硬，偶尔也会作为外聘专家指导辖区里的刑案工作。
段星洄小的时候就经常跟着他到单位里来。
因此就算在这些人眼里段星洄就是个首次见面的小年轻，但对于段星洄来说，走过去每个人都是他打小认识的叔叔伯伯。
正打算回答吴叔的问题，沐肇明已经先他一步。
“尾随跟踪。”
“……”
忽视少年幽怨的眼神，沐肇明饭都没来得及吃，立即吩咐和他一起回来的小汪安排审讯室。
旧城区化工厂的盗窃案，自上个月立案到现在都未侦破，局里的领导虽然没说什么，作为负责这起案件的沐肇明肚子里却一直憋着口气，如今终于有了些许的头绪，沐肇明认定了这就是将罪犯逐一攻克的突破口。
…………
“姓名。”
段星洄虽然跟着沐肇明来过几次刑侦大队，但坐在审讯室里还是头一遭。
“段星洄。”
负责审讯的警员是才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整个审讯室里都是他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年龄。”
“十六。”
“籍贯。”
“H市。”
警员继续：“父母。”
段星洄眸光一暗，没说话。
打字的警员等了半天，疑惑地抬头看过来，以为他没听清，提高音量又问了遍。
“父母？”
按照合规要求，讯问要有两位以上的人员在场才能够开展，沐肇明本来还有其他事，但放不下来心，才特意跟来看看。
结果没想到一个例行讯问能搞得这么墨迹，正打算出去抽根烟。
却听见发了半天呆的少年，粉毛脑袋抬起又垂下，憋了半天，满嘴的儿化音地回了句。
“沐绒棉，段秉衡。”
“…………”
就算警员去年才来，也知道局里的沐副队长除了工作，最在意的就是他家的姑娘。
沐姓不是大姓，至少警员现在知晓的，也就沐队长一家。
果不其然，已经起身的沐肇明顿住，叼着烟，硬朗的眼睛眯起来。
“以为我们在陪你玩呢？”
审讯室很安静。
沐肇明身旁的警员盯着屏幕，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触了队长的霉头，段星洄被沐肇明这样一瞪反倒不怕了。
就算他们都忘了自己又怎么样，沐绒棉是他妈，沐肇明是他外公的事实永远不会改变。
“我又没骗你，查下身份证不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零三年全国□□通过了身份证法，通过读取身份证确实能够查明持卡人的相关信息。
沐肇明颔首。
警员心领神会，但他都快走到段星洄面前，却没看到卡，只看到一块黑下去的板砖。
“电子身份证可不可以？”
不带身份证出门，这事真不怪段星洄，他去哪儿都习惯只揣个手机，坐高铁也是刷二维码，哪里知道会遇上这档子事。
但他这幅态度落在审讯室的两位成年人眼里，便成了明晃晃的投机耍滑。
“不管是什么，你先拿出来。”
段星洄也想拿出来啊，但他手机早就没了电，能给他们看才见了鬼。
“证在我手机里，你们局里谁有iPhone的充电线先借我用用，”对上沐肇明彻底失去耐心的死亡凝视，段星洄破罐子破摔，“typc的口也行。”
套谱谁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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