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将萧祈年甩得远远的。
南词这才放下帘子，拍着胸口，小声说：“小姐，这秦王世子......可真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
江斐月靠在车壁上，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她脑海中不期然浮现昨夜灯下，北诗小心翼翼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小姐，打听到了。那位是秦王府世子萧祈年，是陛下同母胞弟秦王殿下的长子。”北诗压低声音，“他的生母是已逝去的先秦王妃崔氏，当今太后的亲侄女。”
南词在一旁倒吸一口凉气：“那这位世子爷，岂不是太后娘娘侄孙？”
“正是。”北诗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唏嘘，“可惜，崔王妃福薄，在世子爷出生不到10岁便薨逝了。如今秦王府是侧妃杨氏掌家，这位杨侧妃颇得秦王爱重，自己又育有一子一女，听说在王府风头极盛，连带着她所出的次子与女儿，都比咱这位正经嫡出的世子更得秦王欢心呢。”
灯花“刺啦”一声爆开，江斐月不经意问道：“之前进宫怎么没见过他？”
“崔王妃去世后两年，这位秦王世子就被接回他外祖家清河郡去了。今年是太后娘娘把人喊回来的。”
清河崔氏？又一个世家大族。
“那位侧妃杨氏出身如何？”
“弘农杨氏，宫中杨妃是她族姐。”
“你们先出去吧。”江斐月挥挥手示意她们关门，她觉得自己cpu要干烧了。
太后和秦王正妃出自清河崔氏，皇帝后宫的杨妃和秦王侧妃出自弘农杨氏，那皇后又是哪个五姓七望十二氏族出身才能压住她们，还有秦王这个封号——
玄武门预备役？
这皇帝晚上睡的好吗？
上下五千年从汉朝开始到唐朝世家的下场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滚动，
如果这个皇帝有本事，他第一件事就是打压世家吧。满朝文武还有寒门子弟吗？“李家天子二百年，顾不及崔，卢耶啊？”
江斐月眼前黄巢的砍刀已然跃跃欲试。
原主家什么背景来着？
昭京江氏？
哼，要是这家能一直存在说不定百年后还真能得一个昭郡江氏的名号。江家三代单传，江斐月的曾曾祖父是随开国太祖打天下的从龙功臣之一，这才脱离了寒门身份。
手握实权，人丁简单，但当代家主又娶了世家女——
皇帝想干什么？她这位父亲又想干什么？
江斐月望着窗外屋顶的黑瓦出神，目光却像穿过层层高墙，落到某个虚无的远方。指尖无意识描摹茶杯上细腻的青花纹路，茶水温热透过瓷壁传来。
“斐斐，斐斐？”谢夫人温和的声音响起，夹杂着些许探寻，“可是累着了，我瞧你今日有些精神不济。”
她微微一怔，发现刚刚出神时，马车已经停下。收回飘远的目光，转过头对谢夫人露出一个浅淡而安抚的笑容：“没有的事，母亲多虑了。只是看着门口石貔貅发呆罢了。”
谢夫人仔细端详了她片刻，见她神色如常，稍稍压下这段时间对于女儿过于沉默寡言的担忧，也不再说些什么，转而开口：“方才宫里传来消息，你姑姑瑛淑妃听说你身子大好了，心下惦记，让我三日后带着你一同进宫说说话，她也有些时日没见你了。”
“嗯。嗯？”江斐月险些没端住仪态——
她家在宫里也有妃子？
“女儿知道了。”
谢夫人摸摸小女儿头，看着江斐月眼帘微垂，长睫自眼下投下淡淡阴影，一板一眼回复她：“许久未见姑姑，斐月也十分想念，先回去准备了。”
夕阳透过雕花木格窗，在她玉兰紫色衣摆上洒下斑驳光影，衬得她大病初愈后本就单薄的身影愈发清瘦，谢望舒心中酸涩。
死腿快走啊，
江斐月行过礼后只希望自己长了双翅膀可以一秒速通回到房间。
她家在后宫也有妃子！！！啊啊啊啊！
皇宫漏成塞子了！！！
不知为何今日房间格外幽凉，她走向窗边软榻，还未坐下，身后倒挂下一道黑色身影，紧接着轻若飞花坠地般一道身影半跪在眼前，
姿态恭敬而驯顺。
“小姐。”是二十一号。他仍旧是一身全黑打扮，仿若与阴影融为一体。
江斐月盘腿斜靠在塌上，阖着眼不说话。
现在怎么办？皇帝早晚会动世家，她能做什么？是什么让原主一个12岁的小女孩与江湖搭上关系。
江湖。
室内静的只剩下更漏滴答声，以及她轻浅的呼吸声。时间在这片寂静里被拉长，黏稠的流淌。
她知道，二十号一直跪在原地，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江斐月突然命令道，声音在昏暗室内格外清晰：“抬头，看着我。”
命令来的突然，二十一号下意识抬头。他的目光触及到窗前身影时，呼吸停滞了一瞬。
月光漫过窗棂，如同流淌的水银，无声洒在江斐月身上。她端坐在这片溶溶月色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光晕。下位处，看不清少女青涩稚嫩的面庞——
唯独侵染凉意的声音响起，“二十一我能信任你吗？二十一。”
单膝跪地的暗卫没有丝毫犹豫，头垂得更低：“属下此身，本就是小姐留下的。从那一刻起，属下的命以及全部的忠诚，都只属于小姐一人。死生不悔。”
她留下的？那就好办了。
窗户关上，室内燃起温暖的烛光。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叫AK，AK怎么样？”
AK不懂这个名字的含义，不过小姐取得他叫什么都可以。
江斐月放下腿，笑盈盈撑着脸：“找张凳子坐吧，一直跪对膝盖不好。你知道我姑姑瑛淑妃吗？”
AK言语简洁明了，流畅报出一串信息：“瑛淑妃是当今陛下尚在潜邸的老人，在宫中已有二十年，颇得陛下敬重。生有二公主，年长小姐四岁，尚未婚嫁。”
原来如此。历朝历代对于女子婚嫁官方都有规定时间，例如历史上汉惠帝曾要求【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五倍税）】，使得平民女子多在13—16岁成婚。但通常贵族女子并不被此拘束，甚至受政治因素影响，越是出身高门的女子出嫁越晚。
想必她这位姑姑已经开始给16岁的表姐暗地里挑选订婚人选了。
“你就这样一路跟在后面回来的？”
“属下时刻保证小姐安全。”
“那你住哪？”江斐月转个眼神，“我让北诗在主屋旁给你收拾个屋子出来，暗卫总不能天天睡房梁或屋顶吧。”
“谢小姐。”AK全程都没抬过头，端端正正双手放在膝盖上，甚至只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您买下的那个奴隶，现在安排住在西街胡同里，您想要什么时候去看他？”
西街胡同，好熟悉的名字。
江斐月微微颔首，刚准备让他离开，AK又像是想起什么，紧张到跪地补充说：“今日醉仙楼，太子也在。小姐走后，他与秦王世子一起离开。”
太子？
“可有听到他去那里干什么？”江斐月指尖轻敲紫檀木桌面的小几。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蠢得问题，太子去那里能干什么，喝白水吗？
“属下无能，太子与秦王世子身边都有暗卫，无法近身。”AK绷紧的肩膀像一张弓。
“没事，我大概猜到这位太子殿下要做什么了。”江斐月无所谓摆摆手，示意AK站起来说话。
太子看狸猫换太子，真刺激。
AK肩膀微微放松，重新坐回椅子上。
“其中小姐回府路上，有名暗卫跟着，属下怀疑与二月廿七东郊别院是同一人。
属下跟了一段路，他去的是方向是永兴坊。”
永兴坊？
永兴坊与崇仁坊在一处，那里有谁家府邸？
江斐月心头闪过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秦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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