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决议顺利通过,红星鞋厂的扫盲教育计划正式启动。
苏晚和杨红梅商讨细节:一、课程安排在晚上七点到九点,利用下班后的时间,
二、面向全家属院的军嫂,完全自愿参加。
三、首要目标,就是让这些为家庭、为工厂默默付出的姐妹们,能认识自己的名字,读懂简单的通知。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家属院。
厂外的军嫂们一听是苏晚提议的,是为了鞋厂未来培养人才,呼啦啦涌来报名。
“苏同志做事,哪会有没用的?”这几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信任。
更有人心里热切地盘算:学好了,说不定以后进厂还能当个小组长呢!
苏晚深知基础的重要。
她计划在扫盲之后才开正式的文化课。
眼下这扫盲班,她亲自上阵。
她摒弃了刻板填鸭,带来了后世“寓教于乐”的新风。
开班第一课,周一,是鞋厂军嫂专场,设在育红园的操场。
苏晚特意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块老式大黑板、几大盒粉笔,还自掏腰包准备了不少铅笔和本子,这是给学习标兵的小奖励。
“姐妹们,咱们今天先认认咱们的‘饭碗’!”
苏晚笑着举起一个鞋厂常用的鞋楦模型,指着上面贴的大字卡片:“看,这就是‘鞋’字!咱们红星鞋厂的‘鞋’!”
她又拿起一张画着工厂轮廓的简笔画:“这是‘厂’,咱们工作的地方!合起来是什么?”
“红星鞋厂!”
台下军嫂们笑着齐声回答,气氛一下子活络起来。
“对喽!咱们再玩个‘找朋友’,”
苏晚把写有“做”、“工”、“好”、“鞋”的卡片分发给几位军嫂。
“拿到‘做’字的姐妹,快去找你的好朋友‘工’字站一起!‘好’和‘鞋’也手拉手!”
简单的识字游戏,让认字变成了热闹的互动。
二十个基础字,就在这种轻松、贴近生活的氛围中,不知不觉印进了大家的脑海。
下课了,军嫂们还意犹未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比划:
“嘿,苏同志这法子神了!今天这二十个字,我全记牢了!”
“我回去就把作业写了!苏同志说了,明天交上来写得最工整、全对的前十名,奖励本子和铅笔!她还定了评分标准,让杨红梅同志和几位认字多的姐妹一起看,公平! 我得争这个‘认字大王’!”
第二天,这股兴奋劲儿还没散。
一位军嫂碰到熟人,忍不住夸:“你是不知道,苏同志上课可有意思了,又好玩又好学,天天上我都乐意!”
正说着,她一眼瞥见自家刚上一年级的儿子蔫头耷脑地走过,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嗓门也高了:“看看你这小崽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么好的学堂还嫌难受?学习是多快乐幸福的事啊!”
她儿子闻言,小脸皱成一团,简直生无可恋。
天知道,他每天在教室里对着黑板吭哧瘪肚地抄写,跟妈妈晚上那又唱又跳还能拿奖励的“快乐学习”,能是一回事吗?
周二,家属院其他军嫂专场。
人数比周一还多!
都是被昨天那些“快乐学员”的宣传给吸引来的。
效果同样炸裂。
同样的趣味教学法,让这些大多从未摸过书本的军嫂们,第一次觉得认字不那么可怕,甚至有点意思。
二十个生字,沙盘上已经能歪歪扭扭地写出来。
之前参加过扫盲班但半途而废或忘得差不多的几位,也惊喜地发现,经苏晚这么一点拨,那些模糊的字形仿佛被擦亮了,写起来比零基础的姐妹顺溜不少。
同样的奖励机制宣布后,人人眼中都燃起了小火苗。
苏晚自费购买文具的举动,在军嫂们心中分量极重。
这些铅笔本子对苏晚或许是杯水车薪,但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份实实在在的心意,让大家心里暖烘烘的,学劲更足了。
不少人心下感叹:难怪陆团长把苏同志当眼珠子疼,这样有本事、有心胸、肯为大家付出的好媳妇,谁娶了不得捧在手心里?
绝不能让她受委屈!
扫盲班如火如荼的消息,自然也插上翅膀,飞进了师部大院。
这天晚上,王淑芳一边织着毛线,一边跟老伴齐师长感叹:“老齐啊,这位苏晚同志,我是真服气了。你看她,做什么成什么,桩桩件件都透着大气。办厂子、管育红园,现在又搞扫盲……”
“样样放手,样样都办到人心坎里。这份心胸和能耐,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这要是早二十年。”
“现在也不晚!”齐师长放下报纸,眼神锐利,“虽然眼下还看不出大成效,但你想,等这批军嫂都脱了盲,能读会写,那是什么光景?对她们自己,对家庭,对鞋厂,甚至对我们家属院的风气,都是了不得的推动!知识就是力量,扫盲就是武装头脑!”
“更难得是她这份不恋栈的清醒。”王淑芳由衷佩服,“红星鞋厂那么有前途的厂长位置,育红园那么攒声望的事业,她说放手就放手,这份魄力……我现在看她,就是苏晚同志,一个值得尊敬的同志,不只是陆团长的爱人了。”
“是啊,”齐师长郑重地点点头,“陆远川和苏晚,都是难得的人才,是扎根基层、真抓实干的典型。以后咱们两家,得多走动走动。”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那宝珍的事?”
王淑芳手里的毛线针停住了,脸上掠过痛楚和羞愧:“按你说的,我亲自送回去了。娘,会好好管教她的。”
“嗯,”齐师长脸色铁青,“就让她在老家,跟着娘好好反省!让她奶奶用老革命的尺子,好好量量她,把骨子里那些资产阶级的轻浮、自私、恶毒,都给我一寸寸地刮干净!下药害孩子?这比当年战场上的叛徒还可恨!这是根子烂了!”
他显然对齐宝珍做出这种突破底线、危害集体的恶行,感到震怒和深深的耻辱。
这已远超纪律问题,是人性之恶。
王淑芳长叹一声,满是疲惫与自责:“说到底,是我们没教好,光顾着工作了。”
车轮滚滚,碾过崎岖的土路。
车厢里气氛压抑。
齐宝珍缩在角落,脸色灰败。
她试图抓住母亲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妈!我知道错了!真的!我回去就跟徐志强复婚,我保证安安分分的!你求求爸,别送我回老家。”
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有对事情败露的恐惧,有对父亲狠心的怨恨,有对文工团生涯终结的不甘,更有一丝后怕。
万一那药真下了……
后果她此刻才惊觉不堪设想。
但这点后怕,很快又被即将面对奶奶的滔天恐惧淹没了。
王淑芳疲惫地闭上眼,硬生生掰开女儿冰凉的手,声音干涩却异常坚定:“晚了。宝珍,这次你必须吃这个教训。有些错,不是哭两声‘知道错了’就能揭过去的。”
她别过脸,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这一次,她不能心软。
齐宝珍看着母亲决绝的侧脸,心彻底沉了下去。
中途她曾趁母亲打盹想跑,可这年头没介绍信寸步难行,没跑出二里地就被警觉的王淑芳抓了回来。
终于,踏进了那扇熟悉的、带着岁月痕迹的老宅院门。
齐奶奶,那位当年叱咤风云的红色娘子军老战士,正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腰板挺直,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她手里拿着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老旧的、没有子弹的驳壳木仓,那是她峥嵘岁月的见证,也是此刻无声的威慑。
王淑芳羞愧难当,低着头,一五一十地将齐宝珍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离婚的任性、对有妇之夫陆远川的纠缠、对苏晚的妒忌与构陷、举报信、还有那最令人发指的、意图对孩子下药的恶毒心思……
“奶奶!不是那样的!妈她……” 齐宝珍急得跳脚想辩解。
“闭嘴!” 齐奶奶猛地将擦枪布拍在桌上,那声脆响在寂静的堂屋里格外瘆人。
她冰冷的目光刀子一样刮过齐宝珍的脸,后者瞬间像被掐住了脖子,所有声音都噎了回去,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你们错了!”齐奶奶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在王淑芳心上,“当初她离婚时闹腾,就该把她拎回来!由着她,就是害她!”
王淑芳头垂得更低,在婆婆面前,她永远是那个受教的学生。
“你们觉得亏欠,就纵得她无法无天,忘了本!”齐奶奶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看她就是日子过得太安逸,骨头轻了,忘了自己流的是谁的血!”
她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走到面无人色的齐宝珍面前,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问:“宝珍,你知道当年在队伍里,对那些动摇军心、暗地里使坏、甚至想害自己同志和娃娃的人,我们是怎么处置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铁锈和血腥的味道。
齐宝珍吓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差点瘫倒,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哼!”齐奶奶冷哼一声,不再看她,转向王淑芳,“你回去吧。宝珍留下,伺候我,也当是替你们两口子尽孝,好好赎她的罪!”
“是,娘。”王淑芳如蒙大赦,又深深看了一眼抖成一团的女儿,狠下心肠,转身就走,步伐快得近乎逃离。
“妈!妈你别走!奶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齐宝珍崩溃地扑过去,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
“嚎什么丧!”齐奶奶的拐杖再次重重一顿,“从今儿起,你就跟着我。什么时候学会怎么做人,什么时候再说别的。再敢动那些歪心思……”
她掂了掂手里那支空枪,眼神冰冷,“小心我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老齐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学!奶奶我学!我一定好好学做人!好好反省!”齐宝珍瘫软在地,涕泪横流,捣蒜般磕头。
在奶奶那淬炼过战火、洞悉一切的目光和那支象征铁律的旧枪面前,她所有的骄纵和小心思都化为齑粉,只剩下最本能的恐惧和臣服。
齐奶奶看着她那副狼狈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和失望。
她疲惫地挥挥手:“滚去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以后你就住那儿。明天开始,跟我下地。”
她瞥见齐宝珍下意识护住口袋里露出一角的蛤蜊油盒子,那是她从城里带来的“奢侈品”,眉头皱得更紧了。
改造的路,还很长。
夜深了。
育红园操场的喧嚣早已散去。
苏晚独自一人,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批改着厚厚一摞沙盘作业。
昏黄的灯光下,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看着本子上工整、或歪扭的字迹,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
效果比预想的好,但她也清楚,这只是第一步。
后续的文化课师资、更深层次的教学内容,都需要未雨绸缪。
铅笔和本子的奖励不过是杯水车薪,但看到军嫂们眼中那份渴望和拿到奖励时的欣喜,她觉得一切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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