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卫国炸雷似的童音就穿透了薄薄的窗户纸:“妈!妈!再不起我要迟到啦!”
声音里满是孩子气的焦急。
紧接着是陆远川低沉安抚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嘘,小点声。让你妈再睡会儿,我出去看看。”
苏晚在半梦半醒间,含糊地“嗯”了一声,往被窝深处缩了缩,沉重的眼皮立刻又黏在了一起。
卫国上学的催促声还在耳边嗡嗡,身体却像灌了铅。
等她真正挣扎着睁开眼,日头已经明晃晃地爬上了窗棂,屋里一片亮堂,显然已近正午。
苏晚拥着被子坐在炕上,还有些发懵,脑子里一会儿是卫国的小嗓门,一会儿是昨夜纠缠的气息,脸颊不由得又热了起来。
门帘轻响,陆远川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见她这副睡眼惺忪、云鬓散乱的模样,他脚步一顿,下意识摸了摸鼻子,眼底掠过一丝清晰的愧疚。
久别重逢,面对心尖上的人,那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便溃不成军。
“晚晚,对不起。” 他走到炕边,从身后轻轻环抱住她温软的身子,下巴小心翼翼地搁在她单薄的肩头,声音低沉得像在胸腔里滚过。
苏晚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放松,向后靠进他坚实温暖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混着一点淡淡的烟草气息。
她微微侧首,声音带着刚醒的慵懒和一丝娇嗔:“哼,现在知道道歉了?昨晚你可不这样。”
眼波流转间,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陆远川的双臂蓦地收紧,将她更密实地搂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笨拙地重复:“晚晚,对不起。”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这最朴素的三个字。
感受到他怀抱的力度和那份小心翼翼的歉意,苏晚的心瞬间就软成了一汪水。
她转过身来,揪着他洗得发白的军装前襟,嘟囔道:“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声音细细的,没什么威慑力。
陆远川沉默了几息,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微红的脸颊,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选择诚实地袒露:“晚晚,我保证不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滚烫的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
苏晚“腾”地一下,整张脸连同小巧的耳垂都红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块木头会说出如此直白又羞人的话来,又羞又恼,声音都带了颤:“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慌忙抬手去捂他那双过于灼热的眼睛,“不许这样看我!”
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他浓密睫毛扫过的微痒触感,苏晚的心跳得更乱了,声音软糯下去:“看得人心慌。”
掌心下,他灼热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苏晚心尖一颤,立刻像缩回手,急急转移话题:“我、我饿了!想吃你做的手擀面!”
肚子也适时地轻叫了一声,更添了几分窘迫。
陆远川保持着被她蒙眼后微微低头的姿势,喉间溢出一声低沉的、愉悦至极的笑:“好,这就去做。”
他轻轻拉下她捂着自己眼睛的小手,温热的唇在她柔软的掌心郑重地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见苏晚羞得恨不能把头埋进被子里,他终于不再逗她,利落地起身,转身去了外面那间兼做厨房的小屋。
望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苏晚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仿佛还在发烫的脸颊,抿着的唇角却悄悄弯起一个甜蜜的弧度。
这人,从前木头似的,现在倒学会耍流氓了!
可心里却像被蜜糖浸透,甜丝丝的暖意止不住地往上涌。
不一会儿,小屋那边就传来锅碗瓢盆清脆的碰撞声,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还有水汽蒸腾的“噗噗”声。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平凡声响,此刻听在苏晚耳中,却是世间最动人的乐章,让她无比安心。
她慢悠悠地起身,随意件衣服,乌黑如瀑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肩头。
简单用搪瓷盆里的凉水洗漱后,便坐在堂屋的方桌前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门帘一挑,陆远川端着个青花大碗走了进来。
一碗手擀面,一个煎得金黄酥脆的荷包蛋盖在上面,还撒着几粒翠绿的小葱花,香气扑鼻。
“尝尝看。” 他将碗轻轻放在她面前。
苏晚挑起一筷子面条,小心地吹散热气。
面条入口的瞬间,那熟悉又筋道的口感,她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满足地眯成月牙:“嗯!就是这个味道!”
还是当年他第一次给她做面时的滋味。
陆远川在她对面坐下,军装外套脱了,只穿着里面的绿军衬衣,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线条。
他静静地看着她小口小口吃得香甜,冷峻的眉眼被灶间的暖意熏染得无比柔和:“想吃随时说,我给你做。”
“嗯。” 苏晚含着筷子尖,用力点点头,腮帮子微微鼓起。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她细微的吸溜面条声。
陆远川话少,苏晚也不觉得需要多言。
这种无需言语的陪伴,恰似春雨润物无声,只要知道你在那里,便是最安心的归处。
她偶尔抬眼偷瞄他沉静的侧脸,心里想着:这双手握枪杀敌,也能为她揉出最筋道的面条。
等苏晚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光,满足地放下碗,陆远川才起身利落地收拾好碗筷。
他用温热的大手包裹住她微凉的小手,低声道:“要是还困,下午再睡会儿。我得回部队作报告。”
苏晚地瞪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哪用得着你陪。赶紧去吧!别耽误正事。”
陆远川唇角微扬,抬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极轻地蹭了蹭她因吃饱而红润的脸颊,带着一丝宠溺。
他转身回到里屋,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封口处缠着细绳。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苏晚,眼神似乎比平时深沉了些。
“我回部队了,” 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平稳,“你再歇歇。”
“嗯,路上小心。” 苏晚站在桌边,看着他。
陆远川点点头,反手带上了门。
院子里响起他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巷口。
下午小憩片刻,苏晚便起身去了红星鞋厂。
刚迈进厂门,一股蓬勃的朝气便扑面而来。
机器的轰鸣声似乎都比往日更响亮、更带劲。
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话题总绕不开“二厂”,眼神里闪烁着热切的期盼。
她现在更像是个归家的游子,来看看老朋友,也关心一下陈副市长牵头、由红星鞋厂“孵化”的兄弟厂筹备得如何。
“小苏!”杨红梅响亮的声音穿透机器的喧闹,她快步从车间那头走来。
半年前刚接手厂长时的那份紧张拘谨早已不见踪影,眼前的她步伐稳健,眉宇间透着独当一面的干练与自信。
“可算把你盼来了!正想跟你好好说说二厂那边的事儿呢!”
两人并肩走向相对安静的办公室。
杨红梅条理清晰地汇报着新厂的进度:厂房落成、设备到位、人员培训……每一项都推进得飞快。
苏晚听得微微睁大了眼:“这么快就能投产了?”
杨红梅笑得爽朗,带着点自豪:“可不是嘛!大家伙儿心齐,劲儿都往一处使,日夜赶工,效率高着呢!”
苏晚心头一动,看着杨红梅因兴奋而发亮的脸庞,一个念头自然地浮上来:中国人做事,向来就有这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头。
难怪后世会被称作“基建狂魔”,这血脉里的效率基因,此刻就在眼前生动演绎着。
杨红梅眼睛亮得惊人,仿佛有火苗在跳动,她用力挥了挥拳头:“这下好了!订单再多咱也不怕了,二厂一开,通通吃得下!”
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杨红梅,从最初的忐忑到如今的指挥若定、光芒四射。
苏晚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她清晰地感觉到手腕内侧微微发热,那是功德系统在无声地记录着。
当初她无心点起的那颗小火苗,如今已熊熊燃烧,不仅照亮了红星厂,更即将点亮另一片充满希望的新天地。
她明白这热度来自哪里。
新厂提供的岗位,像及时雨,让本该踏上未知下乡路的高中生们有了新的选择。
留在父母身边,留在熟悉的城市,那些因知青问题而可能发生的悲欢离合,或许就能少一些。
这改变虽无声,却实实在在地扭转着无数人的命运轨迹,化作她系统中不断跃升的数字。
这让她更加确信,改变既定的轨迹,哪怕只是一颗小石子投入水面,也能激起惠及他人的涟漪。
“晚晚,”陆远川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夜晚的房间里,灯光温柔,她刚分享完新厂投产的喜悦和自己的感触。
陆远川忽然上前一步,温暖有力的大手,带着常年训练留下的硬茧,将她纤细的手完全包裹住。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晚晚,”他轻声唤她,低沉的声音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认真,“谢谢你。”
这三个字,沉甸甸的。
苏晚抬眼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面有她熟悉的温柔,更有一种深刻的动容。
“我去过未来,也读过这段历史,”他握紧她的手,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知道这条路有多难。多少人勒紧裤腰带,咬着牙往前走。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渺小,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敬佩:“可你不一样。你办的鞋厂、托儿所,你提的建议……”
“看着都是小事,却像蝴蝶扇动了翅膀。军嫂们有了收入,腰杆挺直了;知青们有了出路,脸上的迷茫少了……晚晚,你这一‘顺手’,改变了多少人的一生啊。”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掠过苏晚的手腕。
苏晚被他看得有些赧然,低头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就是顺手帮帮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顺手帮忙?”陆远川轻轻摇头,眼中笑意更深,带着洞悉一切的温柔,“你的‘力所能及’,就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转机。”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尽在彼此紧握的手心和对视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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