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要出来那刻,谢元朝紧紧抱住身上的少年,虎牙嵌入她左肩伤疤。
琉璃花窗积一层水汽,模糊五光十色的光亮,林耀夏倚靠劲瘦胸膛,慢慢抬起胳膊以指尖为笔,描绘出琉璃窗的棱角,眼底还激荡着欢愉的余韵。
谢元朝捡起堆叠双腿上的裘衣,拉高裹住内衫敞开的少年,这才伸手进去为她整理衣裳,然后双臂环住她,下巴微抬沉默地抵着她肩膀。
只有这一刻,他才感觉他和她离得很近很近,近到他好像能触碰到她。
缓了半刻钟林耀夏恢复清明,翻身仰躺铺着裘衣的小榻,两条光腿支起大剌剌岔开。
谢元朝在堆叠的衣裳中摸索,掏出柔软手帕为她擦拭干净,接着随便给自己擦干净,扯过铺在榻上的裘衣,盖住两人汗津津的身体。
林耀夏转身面向他,笑盈盈打量挂着汗珠的俏脸:“你祖父年轻时肯定很美。”
谢大郎出生后谢氏早已衰败,青少年时期营养没跟上,不比三叔长在宫廷富贵乡。
他五官虽继承其父的优点,但给人一种没长开的小家子气,往后哪怕再补也没养回来,身长五尺六身型偏瘦,因此他不具备参考价值。
不过端看三叔和谢元朝相貌,便能窥见那老东西少时风采。
谢元朝思忖片刻,哂笑道:“以前祖母同我说过,祖父年轻时美姿容远近闻名,昔年为嫁祖父贴上许多嫁妆。”
林耀夏好奇地嘶了声:“那她有没有跟你说,你和你祖父比谁更出挑?”
“祖父,其次是那位。”谢元朝想了想赶忙补充一句,“祖母说我与妙娘还未长开,想来以后未必不如那位。”
林耀夏嗤笑道:“果然是长在富贵乡的小郎君,”不明白权力养人,后半句话没有对他说的必要,她坐起来穿好衣裳,回首描摹如诗如画的俊颜,“此番平乱新得一方乌金砚,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去。”
谢元朝轻轻咬住结茧的指尖,口齿不清带着些许委屈道:“你知道我不想要这些。”
“我也知道你祖母私下劝你,早点搞大我肚子奉子成婚。”谢元朝闻言蓦地僵住,林耀夏轻佻拍他脸颊,“看在你偷偷喝避子汤的份上,我就不为难那黑心黑肺的。”
整理好衣裳行至门边,林耀夏回头笑看呆滞的少年:“以后别喝避子汤,伤身又没用,放心,不会搞出孩子。”
林耀夏心情愉悦地拉开房门,哼着曲儿走向斜倚廊柱的林瑛。
戏谑打量满脸餍足的少年,林瑛站直身体问:“浪完了?”
林耀夏慢条斯理点点头,背着手和她并肩前行,轻浮道:“下次借给你玩几天。”
林瑛嫌弃地嗤了声:“我失心疯放着小白兔不要,去玩那羊皮狼心的带刺玫瑰。”
林耀夏放声大笑:“小白兔温顺比不得他有趣,”下一刻恢复正经,“再过几天人事调动就要下来,只有两个要紧位置是我们的人。”
林瑛肃然道:“钟离先生亲手划去另外三个,其他空缺倒是留用六七。”
“钟离先生到底心有偏向,”林耀夏沉思片刻缓声道,“我想修书张先生请他出山。”
林瑛斜眼看着她道:“张先生比钟离先生还古板,即便他肯出山也不会为你效力。”
倘若张先生是个懂变通的,元嘉朝就不会坚持立嫡立长,触怒先帝遭贬谪心灰意冷,以至于回乡做教书先生。
林耀夏笃定道:“他会,他爱我爱得要死。”
疑心她寻欢时风寒入体,林瑛伸出手贴上她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皱眉道:“没病少说胡话,他对其他人可比对你和蔼可亲。”
回到书房,林耀夏铺开信纸,一边提笔疾书一边滔滔不绝:“你觉得张先生恨我厌恶我,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恨我的原因。”
“愿闻其详。”林瑛撩起袍摆坐她对面圈椅,拿起礼盒中的乌金砚把玩。
林耀夏头也不抬地说:“我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我愈优秀他心头愈恨,恨我生而为女,恨我不为男儿身,恨我不能出人头地浪费才华。”
林瑛摊手道:“所以呢,请姑姑给你装根假***?就算姑姑真有那本事,也改变不了你女儿郎的事实。”
林耀夏抬眸瞥她,嫌弃道:“跟你说过多少遍,少听军中那些武夫讲下流荤话。”
林瑛冷笑道:“少假正经,你发火骂人就没离开过下三路。”
“你看你又急。”接收到林瑛目光凉凉地警告,林耀夏嘿嘿一笑,“我的意思是张先生对我的恨,实际上都是为我惋惜,只要今明两年我多立军功,他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林瑛收起吊儿郎当,轻叹道:“休养生息不过一年又要打仗了。”
林耀夏面容冷峻道:“秦扬虽然被淮南节度使李怀义打得再度南逃,但李怀义只为保驻地没下死手,秦扬迟早卷土重来。在他攻破潼关前,整个河东必须姓林,也只能姓林。”
余芙蓉和林光华归来那日,绵绵细雨总算收敛,天空放晴,交接完军务两人领心腹策马回城,直奔林建军书房禀报要事。
林建军和李继勋各退一步,林建军承认妫州仍属于范阳,李继勋则准许妫州独自为政,张光隐命幼弟张光德和嫡长子张承宗入林光华麾下,以此表明他心向哪边。
余芙蓉大马金刀坐圈椅上,端起热茶吹开漂浮绿叶,一饮而尽润润喉咙继续道:“张光隐请建妫州神机署。”
张光德是何老夫人命根子,张承宗则是承袭家庙的冢子,张光隐可谓是拿出十成诚意。
“准他所请。”派至妫州的工匠林建军瞬间心有人选,此外便无大事,他看向心不在焉的林光华,“知你今日归,阿娆未去安民堂,快去寻她罢。”
“末将告退。”林光华几乎是跳起来抱拳作揖,飞奔离开书房。
余芙蓉慢悠悠起身道:“没别的事我也出去了。”
林建军双手交叠托下巴,颇有看热闹的意味:“敛儿眼下在云州做客。”
“几时来的?”行至门边的余芙蓉稀奇转身,“赢儿同他一起吗?”
林建军笑答:“上元节时,赢儿也来了。”
余芙蓉伸了个懒腰道:“累都累死先去睡一觉,晚上家宴再见也不迟。”
得知余芙蓉领军归来,杜敛起初是有些近乡情怯的,转念想想他和她早已结束,等会儿席间不过是老友相见,起伏不定的心渐渐坦然。
却不料余芙蓉压根没出席家宴,他歪靠凭几一杯杯喝闷酒,她竟是连见一面都不愿意吗?
贺赢唤来偷喝酒的长夜安,凑到她耳边悄声问:“怎么没看见你阿娘?”
长夜安眨眨眼道:“申时初刻,旁边巷子的美人哥哥传话心口痛,只有阿娘能治好他。”
“哈哈哈呵呵呵——”余光瞥见杜敛的脸色,贺赢尴尬地笑了两声,“你阿娘又成亲了吗?”
长夜安摆手道:“要是成亲了,美人哥哥哪里还只能住隔壁巷子。”
对于余芙蓉养男宠这事儿,余顶天和周素清从反对到麻木,眼不见心不烦,只要她别往家里带都由得她去。
林建军亦是几次三番告诫她,不三不四的人不许带回家,以免带坏以林耀夏为首心智还没完全成熟的小女郎。
余芙蓉买下幕府旁边的院落,用来养深得她欢心的面首。
长夜安爬上墙头数过,美人哥哥得用两只手数,各有各的容貌与风情,就像安安阿姐讲的《西游记》里面那个盘丝洞。
宴席结束第三日,杜敛收到父亲托人带来的家书,信中提到母亲因他不告而别北上云州担心惊惧,缠绵病榻不大安乐,望他速归。
杜敛心下焦急决定返回长安,贺赢还想多留几天,又恐以后返程路上没人作伴,索性与他一同回长安。
“你政务忙,就送到这儿罢。”劝住还要往前送的林建军,杜敛长揖到地,“下次再见不知是何年月,望君珍重,有缘长安再会。”
贺赢作揖道:“犀子,保重。”
林建军抱拳道:“后会有期。”
辽阔原野掀起滚滚黄沙,直到尘土复归平静,身后才传来哒哒马蹄声。
“他们人呢?”余芙蓉扯着缰绳眼睛四下张望,“你怎么不多留他们片刻?”
林建军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昨夜就派人跟你说他们要走,宵禁禁旁人又没禁你,非得贪这几天和绣花枕头瞎混。现在还敢来冲我嚷嚷,余芙蓉,我看你皮又痒了。”
余芙蓉懒得和他吵,问道:“他们走多久了?”
林建军瞥了眼她身下的马,不是家里那匹千里良驹,想是情急随便抓的别宅劣马。
他淡淡道:“追不上,下次罢。”
余芙蓉便道:“咱俩换马。”
林建军轻嗤:“想得美,”扬鞭一甩疾驰而去,“今天是赵先生第一天开课,我得去军营盯着点。”
云州驻扎两万大同军,其中六千精锐直属林建军,剩下的由幕府领兵大将统领,多由亲朋和昔日亲兵担任,与原来的领兵大将互相牵制,倒是不足为虑。
中下层军将及牙兵是军队核心,他们的素质能决定战争胜负。
赵应安开课对象便是六千精锐每个队的副队正,再由他们给牙兵上课,日常训练还是队正负责。
一百二十个武夫学生的课堂,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好在赵应安可以悄悄借助星网放大自己的声音,反正不管副队正们嗓门多大,都越不过她这位老师。
赵应安梳理过这边的历史脉络,从天汉朝开始讲起,着重讲述天汉名将北击匈奴,扬天汉国威的故事,再到天汉倾覆后诸国分立,乃至后面的胡人入主中原,开启汉人最惨淡的岁月,直到魏朝建元汉人再度傲视四方。
当然在讲解魏朝这一段时,赵应安有意引导,高氏重用胡人导致煌煌盛世崩塌,天下如今局面皆因高氏失德。
起初副对正们只把上课当休息,当知晓南北朝汉人的黑暗年月,情绪被赵应安调动,纷纷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给牙兵讲课时也慷慨激烈。
反正不管怎么样,汉人是一家!
数月一晃而过,转眼来到六月季夏,如瀑暴雨赶走三伏暑热。
林光华躺屋檐下听雨,眼角余光一直往右手边瞥,暗暗注意连喝几大碗冰镇酸梅汤仍不觉够的张娆,在她还想喝下一碗时,伸手夺过白瓷莲花碗。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张娆神色恹恹道:“这几日天太热总吃不下饭,原以为下雨凉快就好,没想到胃还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林光华扬声道:“来人,快请府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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