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令警方百思不得其解的案件。
他们提取了凶器上的血,用其检验出来的DNA,与在现场发现的少年的DNA一模一样。
但令人疑惑的是,少年身上没有一点伤口,只有眼角有一滴血。
这是一场没有伤亡的案件。
只有小霁望知道,是有的,死的是20岁的自己,是他的爱人。
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少年捂着胸口,跪在冰冷潮湿的巷口崩溃大哭,是在哭什么。
小霁望沉默的擦干净脸后,给他盖毯子的女警惊讶道:“你的眼角有一颗红痣,身份证照片上怎么没有?”
小霁望接过镜子,怔怔的看着镜中自己的眼角处的那颗红痣。
原本那里是没有痣的。
夜霁望留在他眼角的那滴血融进了他的血肉中,成了一颗红痣。
他扯了扯唇,低声道:“前不久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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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凶的人看见小霁望,就跟见鬼了一眼,脸色骤变,胆小的甚至跌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喃喃道:“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原本咬死不开口的那些人,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交代了所有,说遇到鬼了,小霁望是来索命的,哭着求警方庇护。
主要审理案件的警方怪异的看了小霁望一眼,他没将审讯时听到的那些疯言疯语告诉他,只是将所有人的口供递给小霁望。
小霁望沉默的看完了口供,每一个人说出的主谋都是同一个人—吴智贵
小霁望合上文件夹,闭了闭眼,轻轻的、坚定的说:“我,绝不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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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笔录,已经天光大亮,小霁望向班主任请了假,婉拒了警方送他回家的提议,打了个车回到了家中。
推开门的那刻,小霁望就觉得不对劲。
太干净了,干净到就像没有人来过一样,了无痕迹。
客厅空荡荡的,只有茶桌上摆放着一束插在花瓶里的水仙花,开的灿烂,旁边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小霁望跑到夜霁望居住的地方,这里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丝毫不见有人在这里生活了一个多月的影子。他又跑到书房,架子上的书摆放的整整齐齐,一切都被摆放在原处,不见被翻动过的样子。
20岁的夜霁望走了,一并抹去了他在此处生活过的痕迹,只留下一束开的正好的水仙花,和摊开的书。
小霁望回到了客厅,他走上去去碰了碰花朵,突然看见书里夹着一张纸条。
他俯身将纸条拿了起来,上面写了三个英语单词。
“I Love You”
小霁望看着纸条愣了许久,纸条从指尖滑下飘落到地上,他慢慢的、僵硬的,蹲下身去捡纸条。
手指还没碰到纸条,一滴泪先砸到了纸条旁。
小霁望收回手,捂住脸。
不多时,客厅响起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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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竹青知道事情后特意请了晚自习的假,去到小霁望家中看望他。
他轻扣门两下,等了一会后,正打算敲第二次时,门开了。
安竹青看见小霁望满脸疲惫,眼角泛着红,担心的问:“没事吧,夜霁望,伤到那里没有?”
小霁望摇了摇头,有气无力道:“我没事,别担心。”
安竹青又和他聊了会,见小霁望除了疲惫一切都还行,就打算告别好让小霁望能好好休息一下。
出门前,他看见了昨天晚上陪小霁望去买的花,插在花瓶中开的灿烂,他问出了买花时就想问的问题:“这是什么花啊?”
安竹青看见一直提不起精神,像丢了魂一样的的小霁望突然回了点神,他看着花轻轻的笑了一下。
“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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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竹青走后,小霁望又钻回了被窝里,现在只有睡着了,见到想见的人,才能让他安心。
这一觉,小霁望睡的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17岁的夜霁望,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夜霁望的17岁到20岁。
那晚所有的事情都实实在在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再也用不了的右手,夜母的哭喊,夜父的叹息,没再关过的灯,自怨自艾的三年。
最后在20岁那年,夜霁望吞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药,结束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三年。
小霁望哭着醒来,被人抱住。
女人的哭声在他耳边响起,男人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小霁望愣了许久,才认出了他们——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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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谋吴智贵被抓获,夜父夜母陪着小霁望去了警局。
小霁望婉拒了夜母提出的和他一起看吴智贵的提议,一个人走进了审讯室。
吴智贵原本双目无神的看着某处发呆,看见进来的是小霁望后,立刻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夜霁望,”吴智贵愤恨道,“你凭什么拒绝娥月,你该死!”
小霁望平静的看着他,听着吴智贵对他的诅咒,轻笑出声:“吴智贵,智慧、富贵,应该是一个父母对孩子最好的期望了吧。”
吴智贵诅咒小霁望去死的话戛然而止,他不明白小霁望的意思,便恶狠狠的盯着他,正准备继续说时,小霁望开口了:
“你都能恶狠狠的盯着我,诅咒我去死,为什么,不敢再看一眼你父母的脸。”
“咔哒”审讯室门被打开,吴母的哭喊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审讯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我求求你们,智贵才18岁,他还有未来啊,他不能坐牢,多少钱我们都给,我求求你们签了谅解书吧,我给你们磕头了,我求你们了……”
小霁望看着吴智贵苍白的脸,梦中吴智贵叫嚣的那句“哈哈,夜霁望,前程尽毁的滋味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小霁望居高临下的看着带着手铐的男人,一字一句平静又残忍道:“吴智贵,这一次,前程尽毁的,只有你。”
“咔哒”审讯室的门被关上,一切归于寂静,只有吴智贵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半晌,“啪嗒”一声,一滴泪,砸在了银白色的手铐上。
吴智贵供出了共谋江娥月。
吴智贵被判有期徒刑九年。
江娥月被判有期徒刑六年。
江娥月被捕那天,她喊叫着要见小霁望。
小霁望看着玻璃板后状若疯癫的江娥月,问出了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为什么想杀我。”
“为什么,哈哈哈…”江娥月卸下了小白花的伪装,尖声道,“夜霁望,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救我?是你!是你不洁身自好,一切都是你的错!”
在江娥月怨毒的控诉中,小霁望拼凑出了事实。
江娥月和小霁望不只是高中同学,还是初中同学,而初中的江娥月还不像如今会扮演小白花的模样,她张扬到了极点,也很快被人盯上。
被人捂住嘴拖入巷子中时,江娥月以为自己的这一辈子都完蛋了。
下一秒,骑在自己身上被人一脚踹翻,江娥月躺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小霁望,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英雄。
但这个英雄,显然没有多呆的意思,他拉起江娥月,将校服外套递给她,干脆利落的报了警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江娥月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霁望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说:“做好事,不留名。”
小霁望看着面前还在不断控诉自己的女人,只觉好笑。
救人和喜欢有毛关系啊?
怎么和安竹青那个戏精一个脑回路。
他敲了敲桌子,江娥月停下来控诉,怨恨的看着小霁望。
小霁望虽然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江娥月,我见义勇为的事情多了去了,照你这么说,救人就是喜欢她,那我岂不是一个花心且滥情,一天爱一个,男女皆可的浪荡子?”
“江娥月,正常点行吗?无论那天被人欺负的是男是女,我都会去救,我从来不会因为喜不喜欢,才去救人。”
江娥月怔愣了一瞬,随后扯开嘴角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泪水滑过脸庞,她喃喃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小霁望不再看她,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小霁望快要走出警局时被叫住。
“夜霁望。”
小霁望回头,看见是一个警察:“警官有什么事吗?”
“吴智贵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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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
一直低着头的吴智贵在听到开门声后抬起头,看着小霁望坐下后,说:“你那天对我说了那番话后,我做了一场梦。”
“我梦见你奄奄一息的躺在小巷中,浑身都被血染透了,没过多久我就被抓了,咬死说是我看不惯你,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
那场梦就像真实发生过一样,那些恨、痛苦、悔恨,是那么的真实,让吴智贵像一个溺水的人,大口呼吸,灌进的却是无尽的苦。
他为了保护江娥月,咬死不开口。
最终他锒铛入狱,江娥月摆脱家庭,考上了清大。
十二年的光阴不会在眨眼间过去,在枯燥且乏味的生活中,他开始变得麻木,度日如年。
被释放的那天,阳光是那么的刺眼,他举起手挡在了眼睛前,有些恍惚。
狱警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出去后好好做人。
“哐当”
监狱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吴智贵回头看了看自己呆了十二年的地方,又转过头看着与十二年前相比变化颇多的街道,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他是被时间遗弃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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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智贵凭着记忆找到了家门,门开后,却是一张陌生的脸。
“之前住在这里的一对夫妻去那里了?”他问。
“死了。”
“什么!”吴智贵不可置信,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抖,“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几年前了,”那人觉得奇怪,但还是如实相告,“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他们儿子外出打工后没多久,女的就大病了一场,没两年就去了,男的也在女的去世后没几年也跟着去了。”
“这房子就是男人卖给我的,价格很低,只是让我帮忙将一个东西转交给他们儿子,说的是他们儿子再有六七年就回家了,让我帮忙交给他,哦,对了,你是?”
“我是他们的儿子,”吴智贵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抖,“我来取他们留给我的…东西。”
是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一个存折、几封信、一个平安符。
他拆来信,信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但并不难认出是母亲的字,但不知怎么,原本小巧秀丽的字变得歪扭。
前几封信都是在问他在狱中过的怎么样,落款日期是他刚入狱那三年。
但,为什么没有寄给他呢?
吴智贵没有深究,他动作凌厉的拆开了倒数第二封信。
这封信的落款日期是四年前的1月1日,写字的力度比前几封跟重,字也更加扭曲。信纸上也只有短短一行。
智贵,妈妈从未怪过你,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吴智贵突然不敢再看下去,他的手抖的厉害,哆嗦着拆开了最后一封信。
是父亲的字,只有短短几行,落款是五年前。
阿贵,出来了就好好活着,拿着我和你妈给你留的钱,去开店、学手艺干什么都行。
我还记得当初你妈生你的时候,你死活不肯出来。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因为是早产儿住进了保温箱里。
那时我隔着一层玻璃看你,想你以后平安快乐就行了,不用出人头地也不用大富大贵。
但你很争气,次次名列前茅,还拿到了保送。只是最后走错了路,摔了个跟头。
但没关系,人哪有不走错路的呢,智贵啊,我和你妈从没怪过你,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行。
所以,阿贵,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和你妈只希望你以后能够平安健康快乐就行了。
吴智贵打开存折,看到里面有三十万。
那天,所有经过楼道的人,都看到一个寸头男人坐在楼梯间,握着一个铁盒,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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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智贵没有照他父母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
他将所有的钱捐给希望小学后就自杀了。
他是罪人,是最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该下地狱的,而他的父母该上天堂的。
意外的是,在他身躯死亡的那刻,灵魂离体了。
他回到了八年前,看到了他的母亲在父亲的搀扶下跪在了佛像前。
“砰砰砰”
吴智贵看到母亲磕了三个头后直起身,额头一片红,双手合十,嘴唇微动。
他明明听不到的,但那些话却清晰无比的传入了他的耳中。
“佛祖在上,我儿吴智贵一切的惩罚都请全降临我身吧,我甘愿以命相抵,只希望可以放过我儿,让他未来平安健康。”
“不,妈妈。”泪水涌出眼眶,密密麻麻的痛从心脏蔓延开来,吴智贵跪在吴母面前,伸手想去触碰她,却径直穿过。
他忘了自己已经死了,也忘了这是八年前的景象。
吴智贵呆呆的看着吴母被吴父扶起,住寺方丈递给她一个平安符,吴母接过后紧紧的攥在手里,两人不住的向方丈道谢。
直到吴父吴母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内后,吴智贵才如回魂般蓦然站起,又对着佛像跪下,一下下的开始磕头。
他没有身躯,感受不到疼,但泪水仍流个不停。
吴智贵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着,嘴里不停念着:“我有罪,我下地狱,我认罪,我认罚…”
直到最后,他重重磕下,却再没直起身,泪珠大颗大颗滚落而下。
真奇怪,他明明只是一个灵魂,是一个虚体了,却依然能感受到钻心刻骨的痛。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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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见到了江娥月。
他看见江娥月笑,看见她安慰自己,看见她点燃了窗帘。
火舌吞没了她,她仍然笑着。
这件事,以意外失火结案。
除了江娥月,江母和江安都在火海中葬身。
有人拍下了她被救出时的场景,意外的走红于网络。
江娥月很聪明,她抓住了时机,开始露脸于网络,吸引了一大批粉丝。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的名气甚至大过了许多明星。
一切的转折都在大四那年,她的手臂断了。
这件事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捧她的公司紧急商讨,最后决定让江娥月走卖惨励志路线时,江娥月疯了。
她开始睡不着觉,不敢再看镜子,房间内全天都亮着灯。
吴智贵听到江娥月尖叫到:“不是我!不是我害得你!你要报仇不该了找我!去找,去找,去找吴智贵!”
“对,”江娥月喃喃道,“是吴智贵害得你,不关我的事,我什么也没做。“
她被折磨的快疯了。
江娥月一遍遍的给自己洗脑:“不是我,一切都不关我的事,我没错。”
终于有一天,江娥月受不了,她拿起刀挥舞,咬牙切齿的嘶吼道:“夜霁望是我设计的你又怎样?那是你活该!谁让你拒绝我的。”
她高高地举起刀,用力刺下:“你既然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就去死!”
大片血蔓延开来,痛觉由她刀落下的地方传入大脑中,逼出几滴泪来,江娥月后知后觉的低头,失声尖叫。
那把由她亲手插入夜霁望心脏处的刀,此刻深深地扎在她的左膝盖中。
没多久,江娥月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在里面郁郁而终。
吴智贵看到这里,只觉好笑。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爱着的人。
他爱到愿意做12年牢都不供出的人,却是这幅,他从未知晓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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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智贵讲完一切后抹了一把脸,他不敢直视小霁望的眼睛,低着头满怀歉意道:“对不起夜霁望,我愿意用我的一生去偿还,真的,很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
闻言,吴智贵抬起头,他看见小霁望眼角泛红,扯起唇笑得苦涩。
小霁望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你对不起的人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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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带出审讯室的那刻,吴智贵还有些恍惚,他看见迎面走来的江娥月,面容憔悴,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一场。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他低头问:“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江娥月没有回答,沉默的向前走。
吴智贵停下脚步,加重语气,一字一句的问:“江娥月,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过我。”
江娥月停下了脚步,沉默了许久后才转头说:“没有。”
说完立刻转头,毫不迟疑的继续向前走。
吴智贵愣了一下,扯起唇笑:“这样啊。”
即使早就知道了答案,但心口还是泛起了一阵针扎般的痛。
阳光从窗户中射了进来,吴智贵偏头看出,刺得他睁不开眼,一阵恍惚。
他好像又看见从高墙上跳下来的少女,少女蹲下身帮他捡起散落一地的书本。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吴智贵问:“你是谁?”
他听见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我的名字里带月,你就叫我月亮吧。”
他看见自己撑着一把伞找到被赶出家门的少女。
大雨倾盆而下,少女在他怀中放声大哭,抽噎道:“就因为我是女的就要这么对我吗?我恨他们!”
雨声渐停,他移开伞,指着天上的月亮对怀中的少女说:“江娥月,你一定会和这轮明月一样,永远高悬于空,旁人都可望而不可及。”
“而我,”他移开手,指着月亮旁边,“我要做星星,永远陪着你。”
手铐碰撞在一起发出的脆响换回了他的思绪,吴智贵垂眸,扯开唇笑了起来。
原来。
他赔上一生去追逐的月亮,从没有一刻照耀到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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