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儿,应晚宁才弄明白。
新生报道处就设有专门处理这类特殊情况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给她送这来了。
中年男人看人小姑娘大老远倒腾到这边,若是不给办,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便点头应下了。
跟着男人走进办公室,应晚宁开始填表、登录学信网,一步步按流程办理。
期间办公室又陆续来了两名学生办事,男人以一对三,时间上并不宽裕,等她完成人脸识别录入,已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入学手续办妥,应晚宁轻轻舒了口气,沿着绿荫掩映的小径缓步往外走。
校园很大,这一路走来,处处透着高等学府的庄重与底蕴,随处可见拖着行李箱东张西望的新生,远处几个女生正围在展板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社团招新,脸上是青春特有的光彩。
就在这时,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开始朝着那个方向汇集。
应晚宁不爱热闹,依旧自顾自地走着,蓦地,耳边捕捉到应凯风和李雅娟焦灼心疼地喊。
她脚步一顿,循声望去。
事发处已被人群层层围住,什么也看不见。
她转身踏上旁边的石阶,居高望向那片混乱。
溏心湖里的水很深,应晚茗正狼狈地扑腾着,双手死死攀住施救男子的肩膀,那张惯常骄纵的脸上,满是罕见的恐惧和求生欲。
岸边的应凯风与李雅娟急得直跺脚,声音也变了调。
总归是有惊无险。
应晚宁觉得无需再看,正欲转身,动作却蓦地僵住。
岸边,浑身湿透的应晚茗,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娇怯,伸手攀上那男人的手臂,模样楚楚动人。
她在索要联系方式。
这个意识让应晚宁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里,应晚茗长了颗高傲的头颅,从不轻易低头,只会不动声色地设下温柔陷阱,静待猎物自投罗网。
这还是第一次。
然而男人并未领情,只动作干脆地拂开她的手,径直离去,背影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决绝。
那一瞬,应晚宁心头蓦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熟悉。
目光再回转在应晚茗身上时,只见她怔在原地,湿发贴着脸颊,失焦的瞳孔里是执拗的光。
应晚宁几乎可以断定。
她看上了那个男人。
*
辗转回到云城时,已是万家灯火。
应晚宁顺路去了趟书店,仔细挑了几本建筑相关的书,抱着怀里沉甸甸的。
建筑是她的热爱,也是她的专业。
如今没了京大系统的教学,她必须更加努力自学,争取不要落后同窗太多。
沉浸在一件事里,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应凯风和李雅娟已经踏上了返程,为避开不必要的冲突,天刚蒙蒙亮,应晚宁便悄然动身,飞往北辰大学。
这虽是一所二本院校,但应晚茗所报考的计算机专业却属一本批次,在部分前沿领域甚至比一些一本院校更具实力。
唯一不足的是,这座城市的基础设施尚不完善,光是打车费用,就花了她五百大洋。
到了校门口,应晚宁有些发愣。
锈迹斑斑的铁栏,斜眉歪帽的保安,两扇大门敞开着,底下各垫着一块红砖作抵。一只小狗正老神在在地对着墙根抬起后腿,眼尖的保安一声大喝,吓得它立马仓皇收工,夹着尾巴溜了。
应晚宁:“……”
她抬起头,再次确认门楣上那四个斑驳却清晰的大字。
北辰大学。
她没来错。
尽管这怎么看……都不像一所大学该有的气派门面。
应晚宁姑且将它定义为即将废弃的偏门,她深吸了口气,淡定走向闸机,顺利入校。
人脸识别在双胞胎面前,到底还是欠些火候,尤其是在她和应晚茗这样相似得惊人的案例面前。
离午休铃响还有一阵,阒寂的校园里,只有一些无课的学生零星散落。树荫下、长廊边,偶尔传来低语的微响。
应晚宁没什么行李,只肩上背了个黑色电脑包,她站在宽阔的校门口微微失神,一时辨不清方向。
这时,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她下意识回头。
一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机车正朝这边驶来,哑光黑的车身配上荧光绿的线条勾勒,像暗夜中流动的极光。
男人身着黑色短T,劲风之下,衣料紧贴身体,每一块腹肌的轮廓都清晰可见,在即将擦肩的刹那,毫无预兆地,那深黑色的护目镜转向了她。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应晚宁无法看见他的眼睛,却无比确定他在看自己,不是随意的一瞥,而是一种专注的、带着重量感的凝视。
他是谁?
为什么看她?应晚宁心头掠过一丝茫然。
直到两人完全错开,她也没想明白。
“同学。”
一声轻唤从身侧响起。
应晚宁收回视线,眼前多了一部亮着二维码的手机。
她抬头,面前长相清秀的男人顿时有些局促,话也断断续续:“同、同学……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应晚宁见惯了这样的开场白,也谙熟于如何体面地收场。
她向后轻退半步,这个距离既不至于让对方难堪,又明确划清界限。
“抱歉,不太方便。”
她唇角弯起疏离的弧度,声音清柔如三月微风,吹红了男生的耳根。
“抱歉。”他低声说。
应晚宁微微颔首,与他错身而过。
在她不曾察觉的身后,一部手机的摄像头正悄悄对准她的背影,无声按下快门。
越往里走,应晚宁心里就越发毛。
教学楼的外墙斑驳剥落,宿舍楼阳台上不见生活痕迹,食堂大门紧锁,连窗口都蒙了灰,墙根下,杂草一丛丛冒出来,长得放肆。
这一定不是她要去的地方。
远处有一位保安大叔,手里攥着保温杯,背着手,来回踱着步。
应晚宁走上前,礼貌询问。
大叔是个热心肠,嗓门也洪亮,当即就“哎哟”了一声:“姑娘,这你可是来错地方了。”
“我们这儿是老校区,只有些搬不走的仪器和对应专业的少部分学生,你报的计算机专业在新校区,离这儿少说三十多公里呢。”
应晚宁点点头,不疾不徐:“那这两地之间有直达的专线车吗?”
“没有。”男人摇头,“这儿地方偏,如今学生也都差不多走光了,更连网约车都叫不到一辆。”
应晚宁低下头,心里一阵无力。
诸事不顺,说的就是她吧。
算了,再想别的办法。
她正打算道谢离开,大叔却看她神情转得太快,一副“我自有主意”的样子,心下一紧,赶紧叫住她。
“姑娘,黑车咱可千万不能碰啊,一个人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应晚宁微微一怔。
一股暖意与酸楚交织着涌上心头,将她拉回现实。
自从在京州大学与父母分开后,她便像一粒被遗忘的尘埃,他们怕是早已想不起,还有她这个女儿,更不要说只言片语的关心。
大叔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刹那的失神,心下立刻确信了几分。
他不由得替这姑娘着急起来,赶忙左右张望,视线倏地定格在某个方向。
“姑娘,看到外面那个年轻人没?”他指着栅栏外一道身影,“他每天都往返在两个校区,车牌是录在学校系统的,算是认证过,有保障,也是一不错的小伙,你要信得过,可以去问问他。”
“要不然天黑了,你都到不了新校区。”
应晚宁顺着他指的方向,隔着栅栏望去。
是刚刚那个在校门口与她擦肩而过的男人。
废弃的公交站台边,他仍是之前那一身装束,微弓着背倚坐在那辆黑绿相间的机车上。一条长腿曲起,随意踩着车身,另只则懒懒地支着地。
男人的颧弓线条利落,鼻梁高挺,身旁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正同他说着什么。
他仰头笑了笑,喉结轻滚,神情里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只是不知回了句什么,那女人被他气得跺脚离开。
应晚宁心想,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先去试探一下,若这人不行,再另谋出路。
道过谢,她便朝那处走去。
方才还在他身边的女人已不见踪影,只剩他一个人倚着机车,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
走到车尾,应晚宁才想起来,忘了问保安他的名字。
行到此处,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垂在腰侧的书包带。
“你好。”
清泠的嗓音落下,男人应声回头。
那一瞬,他眼中掠过一丝异样的光,随即像是被勾起了兴趣,收了手机,侧过身来面对她。
应晚宁莫名有种错觉,他好像认得自己。
还没来得及细想,前面一辆轿车按着喇叭,缓缓驶近。
应晚宁抬头,隔着挡风玻璃认出他,是方才送她到校门口的网约车司机,他竟然没走?
“小同学,是不是要去新校区啊。”年轻的卷毛司机推门朝着这边走来,“看你在校园转悠半天,应该就是了,我送你啊,还是原来那个价,五百。”
闻言,机车上的男人忽笑一声,悠悠转身。
只一眼,便吓得司机立马禁声,随即如临大敌般地拔腿就跑。
男人抻起身,才往前迈了两步,那司机已经窜回车上,猛打方向盘,慌乱中油门踩得太狠,轮胎蹭起四缕青烟。
应晚宁:“……”
很好,现在她能指望的,只有眼前这个男人了。
男人回过身,看见小姑娘还怔怔地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他散漫倚回车边,嗓音玩味:“怎么,趁火打劫的生意,你也敢跟他走?”
应晚宁抬起眼,目光无辜:“他是这附近唯一一辆网约车。”
她不是不知道那司机在漫天要价。
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刚出机场就被人张口索要近千的路费,她别无选择,只能在“高个儿里拔矮个儿”,勉强选了这位要价五百的。
眼下倒好,有钱也没处使。
应晚宁干脆脖子一横:“你得赔我。”
男人哼笑出声,睨她:“这么横。”
被他一眼看穿,应晚宁低下头,却听见他语气辨不出真假的话。
“那我送你?”
“好啊。”
话音落下,应晚宁后知后觉这一切未免太过顺利。
方才那个搭讪未果、悻悻离开的女人还历历在目,这人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主。
她神色微变,蹙眉望向他:“你叫什么名字?”
“路熵。”
他答得干脆,反问她,“你呢?”
“应晚……”她微妙一顿,片刻,吐出一个字,“茗。”
“这么犹豫。”
路熵的眼神倏地沉了下来,“这真是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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