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整个寝室的气氛为之一凝。
除了呆眸不语的应晚宁,其余人都怔住了。
突然,一声无比诚实的“咕噜”从应晚宁身上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三道视线,齐刷刷地钉在了她的……肚子上。
应晚宁:“……”
*
路熵与应晚宁分开后,径直驱车前往校区西部。
这一带是刚落成的行政楼,周围还弥漫着新建筑生涩的尘灰气,车辆一过,带起一片薄薄的迷眼扬尘。
路熵蹙着眉往旁边挪了几步,靠在工地围栏边上抽烟,百无聊赖。
他烟瘾不大,抽了一口就任那点猩红在指间自燃,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另一只手松松握着份卷成筒的文件。
围栏另一侧,校园的柏油路整洁如新,只是靠近工地这一段,总显得有些冷清,连疾驰而过的校车,也吝啬给一脚刹车。
此时只有三五个学生经过,其中两个男生嗓门格外敞亮,话音毫无遮拦地荡进路熵耳朵里。
“猜我刚遇到谁了,校花,是活的校花,我靠,真人绝了,比照片上还要仙。”
“应晚茗呐,这都能让你碰上,艳福不浅嘛哥们。”
“那何止。”男生声音扬得更高,得意得像中了头彩,“我从东区食堂出来,校花正要去吃饭,擦肩而过时,她还冲我笑了,那一下,啧啧,哥们差点没站稳。”
路熵耷拉着眼皮,闻言从鼻腔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哼笑,没什么温度,掺了点嘲弄。
同行的男生毫不客气地嗤了回去:“你就吹吧,还校花冲你笑?这幻想症是病,得治。”
“谁吹谁孙子,真笑了!”
两人推搡笑骂着,声音渐远,散在风里。
再拿起手里的烟时,路熵忽然觉得没意思,随手按熄在栏杆上。
抬眼时,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走到他跟前,嗓音沙哑:“莹莹没闹你吧?”
路熵将合同递出,神情淡淡:“没有。”
男人侧目打量了他一瞬,心里沉沉一叹。
又闹了。
男人叫赵志财,是这地小名气的包工头,也是中午纠缠路熵的那个女孩的父亲。
身为父亲,他自然盼着女儿得偿所愿,心里也曾暗暗期许,路熵能成为他的女婿。
虽然相识不过短短一周,他却是打心底看重这个年轻人。更何况,他这条命,还是路熵救回来的。
可他清楚。
这样的女婿,他赵家攀不上。
路熵不似寻常人,他骨子里流淌着不一样的桀骜,言谈举止间,都是金钱与教养浸润出的从容与矜贵。
只是不知都经历了什么,让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眼神常常如死灰一般,淡淡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分明身怀一身本事,却总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初到他家那会,几乎可以说是萎靡不振、沉默寡言。
怎么劝说都没用,直到给他在工地找了份差事,手头上忙了,心也就静了。
路熵不愿意说,他也就懒得问。
赵志财翻着合同,鼻头翕动,忽又凑近纸页闻了闻,随即往后一靠,斜眼笑他:“小路,最近有心仪的姑娘了?”
路熵看他。
“跟我还装,行。”赵志财晃了晃手里的合同,“那你说这纸页上淡淡的发香哪来的?”
路熵瞥了眼矮他半个头的男人,没接话,视线越过对方肩头,落向机车座上那个纯黑色的头盔。
他一身单薄,文件就是塞在头盔里一路带过来的。
香味?
他怎么一点没闻到。
忽地,路熵一把抽回合同,哗啦一声抖开纸页,用力甩了两下,还给他。
“嘿哟,这就酸了?”赵志财看在眼里,心头一乐,“说说,是哪家姑娘?”
路熵懒懒起身,长腿一迈:“走了。”
赵志财喊他:“马上结算工钱了,你干什么去。”
“饿了。”
路熵头也不回,身后赵志财眯起眼,掌心文件不紧不慢地敲着:“真饿……还是假饿?”
……
东区食堂,路熵在一楼转了一圈。
大厅空旷,既没有合他心意的座位,也寻不着想吃的餐。
转上到二楼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挑挑拣拣的行为有些过。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转身下楼,蓦地余光捕捉到一抹身影。
路熵正脸看去。
花灯下,小姑娘一个人吃得正香,还换了件米白色连帽卫衣,帽檐很大,搭在她双肩上向后延伸,连着冒兜,整个人显得小小一只。
她似有所觉,抬头望来,又偏了偏脑袋。
确定是他。
接着,她又回头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身后。
确定他在看她。
然后就见小姑娘拧着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盛满了问号,无声质问他。
傻气。
这两个字在路熵舌尖无声地转了一圈,低头轻笑起来。
应晚宁:“?”
不理解,也不尊重。
她自顾地又往嘴里塞了一勺米饭,再抬头时,一个神情腼腆的女生在扯路熵的衣角,低声细语后,女孩怯生生地将自己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这时,一个染着粉棕色头发的女生突然截断了她的视线,正端着餐盘,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应晚宁有印象,她是这次校花竞选的榜眼,叫邓思敏,五官优秀,发系惹眼。
“叮——”
手机屏幕应声亮起,应晚宁垂眸一瞥。
是条广告。
在她抬眼的这转瞬间,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劈来:“贱人!”
甚至来不及细看对方的脸,应晚宁只觉眼前一暗,一碗滚烫的白菜豆腐汤已迎面泼来。
路熵刚应付完搭讪,一抬头就撞见这惊心一幕,却已来不及阻止。
电光石火间,应晚宁猛地向外侧身,大半汤汁泼在她的左肩,溅起的油花如灼星般落在颈间,瞬间烫出几道刺目红痕。
路熵心头一松,沉着脸,迈步朝那片混乱走去。
下一秒,他就看见应晚宁二话不说,抄起手边失温的南瓜汤,猛地朝邓思敏狠狠泼去。
“哗——”
汤汁炸开,狼狈四溅,丝丝瓜瓤挂在邓思敏脸颊、鬓边。
这一泼,硬生生钉住了路熵的脚步。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全场死寂。
路熵挑了挑眉,眼底掠过一丝赞赏。
这姑娘,够横。
“我回来啦。”王紫怡买了两瓶水,从另一楼梯口出来,看到眼前一幕,直接愣住。
可她这一喊,人群瞬间炸了锅,议论声四起。
邓思敏一把抹开脸上瓜瓤,耳边充斥着各种指点,瞬间就气红了眼。
她猛地抬手,扇向应晚宁。
应晚宁面不改色,抬手稳稳架住,力道丝毫不让。
邓思敏眼神一厉,另一只手紧跟着挥下,却被一只大手凌空拦住,手腕被死死攥紧。
“闹够了没有。”
一道低沉稳重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应晚宁顺着那只手臂往上看。
男人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微蹙着眉,鼻峰高挺,肩膀颈线流畅有力,一手插在兜里,气场游刃有余。
原本隐在人群中的路熵,在应晚宁打量男人的那个瞬间,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
四周的议论声陡然热烈起来。
“卧槽,是顾冥!校草怎么来了?这下精彩了。”
“校花遇险,校草救场,这宿命感绝了,给我锁死!”
“……”
顾冥甩开邓思敏的手,回头看应晚宁,手极其自然地朝她颈边伸去,神情暧昧。
在指尖即将触到肌肤的刹那,应晚宁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顾冥的手悬在半空,脸色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收回。
他放轻了声音:“你没事吧?”
应晚宁只是摇头。
这样的顾冥,是邓思敏从未见过的。
她眼眶倏地红了,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转身才走出两步。
“邓思敏。”顾冥在身后叫住她,“道歉。”
“道歉?”邓思敏猛地回头,笑得难看,“你以为她很无辜吗?”
她抬手抹了下眼角,声音带了哭腔:“是她,口口声声说不跟我争校花,背地里却玩起表白墙那一套,不就是知道你会跟这一届的校花在一起吗?出尔反尔,她活该。”
“顾冥,你知道的,我喜欢你……”
后面的表白,应晚宁没有听进去。
她蹙着眉,只抓住了邓思敏话中那个最关键的信息。
这是她第一次见邓思敏,何来口口声声,那么这些话,只可能来自应晚茗。
想到这里,应晚宁原本放空的目光骤然凝聚。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悄悄后退。攒动的人影不断遮挡着她的视线,看不真切。
墙根处,王紫怡正咧着嘴看得起劲。
应晚宁瞥了一眼这场仍在继续的闹剧,端起餐盘,径直向王紫怡走去。
“这就走?”王紫怡压低声音,“正精彩呢,不再看会儿?”
应晚宁朝她偏了偏脖子。
通红一片,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水泡。
方才角度遮挡,王紫怡还以为应晚宁毫发无伤,这会瞳孔一震:“走!”
……
新校区医务室还未建成,应晚宁只能去校外就医。
今天正值军训结束,被关了一周的新生们倾巢而出,校门外的共享电动车直接被一扫而空。只剩下几辆故障或没电的,孤零零地歪在路边。
王紫怡在军训中被评为优秀标兵,即将参加培训,担任下一届的“学生教官”,没法陪应晚宁去医院。
她本想叫上另外两位室友陪同,但应晚宁不愿麻烦别人,说自己四肢健全,一个人去就行,很快就回来。
见她一再坚持,王紫怡没好强求,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应晚宁拿着一根冰棍轻轻敷在颈间,手机屏幕上,打车订单仍在缓慢转动,无人接单。
四周空荡,偶有几个同样滞留的同学,举着手机,踮脚向道路尽头眺望。
她收起手机,抬手遮在额前,走到远处一片稀疏的树荫下。
几个小时前,她刚在这里下车。
站了没一会,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在她身侧停下。
车窗降下。
顾冥推门下车,开口说:“我送你。”
“谢谢,不用。”应晚宁拒绝得生硬。
方才在食堂里他的冒犯,还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他对待她的态度,好像她本就该属于他。
应晚宁不属于任何人。
顾冥向后稍退一步,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脖颈上,语气放软:“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脖子越来越红了,何况这一切还都是因为我,我有推卸不掉的责任,我们先去看伤,好吗?”
话虽温和,用词却让她蹙眉。
我们?
应晚宁语气淡然:“你先忙,我叫的车很快就到。”
顾冥轻笑一声,退回到车边,懒懒地倚着车门,“不急,我等你上车再走。”
应晚宁静静看向他。
双方都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点破。
这时,一阵熟悉的机车轰鸣由远及近。
还是那辆黑绿相间的车,还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尽管他戴着头盔。
应晚宁几乎不假思索,绕过轿车走下人行道,抬手拦车。
她看见头盔上的黑色护目镜转向她,只一瞬,又漠然移开。
应晚宁心头一沉,抬起的手缓缓垂下。
忽然,一阵风掠过身侧,机车稳稳停在她面前。
应晚宁眼中一亮,隔着头盔问他:“路熵,你能送我去趟医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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