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孟婆婆与崔文许为之一变。
崔文许身上的官袍霎时化作黑白双色的判官服，左手拿一本生死簿，右手持一支判官笔，不怒自威，十分不凡。
这身外观叫做【阴阳分晓】，原本是件男款的……咳，黑丝情趣装来着，为免崔判官看到工作服跑路，孟元默默拆掉黑丝，往上面多缝了两块布料，她由衷希望崔判官永远都不知道判官服原本的样子……
孟婆婆身上的粗衣布衫则化作了一袭深色长袍，手中的拐杖化作一根骷髅拐，上面挂着五个白森森的骷髅头，足下黑雾缭绕，仿佛自无间地狱而来。
这身外观叫【黄泉客】，《登仙》清明节活动签到赠送，一直在孟元的游戏衣柜积灰，她翻出来改了改，送给新上任的孟婆。
至于小怜身上的那袭红衣，是孟元某个鬼族小号首充赠送的外观【百鬼夜行】，珍品品质，毕竟作为幽冥信使，小怜可是地府的门面。
但对于孟婆婆而言，最大的改变并非身上的衣裳，而是她瞎了大半辈子的眼睛再度恢复了光明！
她看向面前的小怜，心中百感交集：“原来我孙女长这个模样。”
她从襁褓里把孙女养大，直至如今才亲眼看到了孙女的模样。
小怜喜极而泣：“阿婆，你能看见了？”
孟婆婆把孙女看了又看，心中爱怜不完。
待回过头，忽然见到院墙上搭着一只硕大的狗头，她又吓了一跳。
那狗獠牙狰狞，鼻喷黑气，看着十分凶恶。
见孟婆婆看它，狗儿喜得直摇尾巴，偏生它块头又大，这尾巴一摇，生生铲掉了三层地皮，整条巷子里尘土飞扬，乌烟瘴气。
孟婆婆迟疑道：“这是……我们家里的大黄？”
听到孟婆婆叫自己的名字，大黄狗“嗷”地应了一声，叫声震掉了好几块砖瓦，院子里的凡人因是肉.体凡胎，站立不稳，纷纷栽倒在地。
孟婆婆见了，叹道：“如今我等已不是阳间人，莫在阳间逗留，还是速速回归阴世，拜见天子为好。”
话音刚落，众人脚下黑气升腾，自然腾空而起，前往那巍峨耸立的鬼门关。
众多鬼物紧随其后，宿州城上空黑压压一片，城中凡夫俗子见了，个个噤若寒蝉。
待鬼物进了鬼门关，只听得一声钟响，鬼门关合拢，并迅速消散于虚空之中。
天际阴云消散，红日高照，天地间一片光明灿烂。
这时城中百姓才敢走出家门，心有余悸地议论起方才的所见所闻。
城西蔡仙娘家中，聚满了一堆亲友近邻，闹哄哄地谈论着方才发生的事。
“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这等事。”
“那孟婆婆和孙女在码头摆摊卖了几十年的汤，瞧着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谁能想得到她两个竟是地府鬼神！”
“你们瞧见没，孟婆婆原来是地府的孟婆！”
“孟婆婆，孟婆，只差了一个字，我怎么就不曾想到！”某妇人一拍大腿，懊恼不已。
“这谁能想得到？就好比没人想到崔判官竟真是地府判官，他在阳间是判官，在阴间也是个判官！”
“说反了，”有那好为人师的一脸笃定地讲道，“正因他在阴间是判官，所以投胎到阳间来同样做了判官。”
他还联系了前阵子富安县发生的事，举例道：“富安县飞升的药王娘娘你们可曾听闻，那药王娘娘飞升之前就是个女郎中！”
不知道的赶紧打听。
知道的则激动起来：“怎么没听闻，我大嫂子的娘家舅舅的干娘的儿媳妇的外家，有个后生去富安县走亲戚，说是正好撞上了药王娘娘霞举飞升，险些出家去药王庙做道士，因为人家不肯收他，他才回了家来，自此以后四处宣讲药王娘娘神迹，要人家跟他一起拜药王娘娘，我也听他宣讲过几次。”
“那你拜了药王娘娘没有？”有人问他。
那人面露尴尬：“我有些半信半疑，因此不曾拜。不过既然孟婆和判官都现世了，想必那药王娘娘也不是假的，回头我就去给孟婆婆，崔判官，还有那药王娘娘多上几炷香。”
“说漏了一个，孟婆婆的孙女你不上炷香？你看她骑着那如山的巨犬，阴差引路，阴兵随行，好不威风，多半也是个有**力的阴神。”
“我亲眼看见她衣裳上跳出许多恶鬼，什么无头鬼、吊死鬼、夜叉鬼、罗刹鬼，还有水鬼、火鬼……她降服得了这么多恶鬼，必然有天大的法力！”
“咦，也不知道她骑的那条巨犬是什么神兽。”
一伙人说得唾沫横飞，热火朝天。
不过这些人来到蔡仙娘家中也不单单是为了扯闲话。
蔡仙娘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少有人知晓，她一向自称为仙娘，所谓仙娘，便是天生有慧根之人，既可以请神上身，也可以去到阴间走阴。
蔡仙娘常常给人“看事”，谁家病人久病不愈，谁家孩子受惊啼哭，谁家祖宗给后人托梦，又或者走夜路“闯了鬼”，都来请她化解灾殃。
也不知怎地，她竟有几分灵验，每每寻到她跟前的人都能满意而归。
久而久之，蔡仙娘在宿州城中颇有几分名气，以至于见到鬼门关现世，无论是亲戚也好，邻居也好，还是从前找她看过事的百姓也好，纷纷想到来找她。
“蔡仙娘，今日鬼门关现世，不知对我们这些活人可有影响？”
众人忧心忡忡：“听说活人沾了阴气，轻则大病一场，重则折损寿数，甚至也有暴毙而亡的，你本事大，替我们化解化解。”
蔡仙娘面露难色，好半天不作声。
她亲戚就埋怨道：“大妹子啊，我们又不是外人，都是亲亲戚戚，难道你忍心看亲戚遭难？我儿媳妇肚子里怀了老蔡家的血脉，你就是不看在我面上，好歹也要顾念顾念蔡家的血脉不是？”
蔡仙娘支支吾吾道：“不是我铁石心肠，而是……而是这个事有些难哩。”
她儿子劝道：“娘啊，你既会请神，又会走阴，往日常去阴曹地府走动，那些鬼神都跟你相熟，这点小事对你来说有什么难的，你不是还说你跟黑白无常吃过酒，那牛头马面也是你结拜的干哥哥？”
蔡仙娘：“……”
她儿子又说：“我自见了那些鬼，身上就有些不爽，恐怕也沾了些阴气，娘，你拿出往日的本事画个符念个咒，替我破解破解。”
蔡仙娘索性说了实话：“我哪有这个本事，我要有这个本事，如今就不坐在这里了。”
众人大惊：“你往日那些手段难道都是假的？”
蔡仙娘满面通红。
她往常靠着装神弄鬼混一碗饭吃，人家说祖宗托梦，她就装模作样点三炷香，坐在那里翻几个白眼蹬几下腿，作出魂魄离身去了阴世的样子，回头再编几句神神叨叨的话，说是人家的祖宗吩咐她说的。
人家家里有人害病，她就弄个土方偏方，混在香灰里叫人喝了，治得好是她法力精深，治不好是人家业障太多。
总而言之，蔡仙娘一身的本事全在嘴皮子上，她当真不会请神，也不会走阴，要是没亲眼见到鬼门关，她能装一辈子的大仙儿。
可鬼门关一出，亲眼见到了形形色色的恶鬼，还有那些被她用来吹过牛的阴差，她哪里还敢再装神弄鬼——照她往日的吹法儿，黑白无常吃过酒，牛头马面是干亲，阎罗殿里敢说话，六道轮回能做主。
如今想起自己吹过的牛，蔡仙娘心里实在害怕，再不敢挣这碗饭了。
不提蔡仙娘牛皮破了之后会如何，州学里也热闹得很。
州学中的学子都是些读书人，有会做诗的，嘴里念着“铁面无私判官笔，善恶分明公正心”，也有擅长丹青的，将今日所见所闻绘成一卷百鬼夜行图。
先生和学正也不管束，因为他们也在画哩。
时不时还要争执两句：“这个黑无常画的太胖了些，看着不像。”
“怎么不把红衣鬼女的脸画出来？”
“离得那么远，我又不敢细看，怎么知道她长什么样？”
“啊呀，她就是那个孟婆婆的孙女，孟婆婆你不知道？换我来，我会画！”
也有丧气的：“那百鬼从红衣上跃出来的画面如何画得出来，凡间的笔墨又怎能描绘得出其中万分之一的奇诡？”
也有精神振奋的：“我从前见到崔判官就觉得他不一般，通身气势与俗人不同，如今想来，他是地府判官转世，可不就是一身的正气！我要画一幅崔判官神像，摆在家里供起来，这是真真正正的崔判官像，市面上卖的那些都画得不像，决没有我画的这个灵验。”
旁边的同窗听了，就说：“你既然供奉判官，何不把阴天子也供奉了？”
众人都想起那道来自阴曹地府，传遍了整个宿州的谕旨，更想起了鬼门关深处显现的那间天子殿，以及高居殿上的白发天子。
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阴间的天子生得好俊呀。”
学正听了，骂道：“什么胡言乱语都敢说，快快闭嘴！”
众学子都不服气：“怎么是胡言乱语，胡学正，纵然你自家模样寻常，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阴天子生得不俊，我看他就俊得很。”
“对对对，我们都看他俊！”
这些学子哪里见过这种纯人工手捏，自带高光美颜，360度无死角的建模脸？
寻常人模样生得再好，多少也有一两处瑕疵，【酆都大帝】这个马甲竟找不出一处瑕疵，放在这个连美颜都没有的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学子们七嘴八舌反驳个没完，胡学正气了个倒仰：“我哪里是因为自家模样寻常就昧着良心说他不俊？那阴天子是天下鬼魂之宗，地府阴神之主，尔等凡夫俗子，怎敢对他的样貌评头论足？”
学子们听了，倒也不敢再说。
然而他们虽然嘴上不说，绘画阴天子神像时却穷尽了毕生功力，能画得多俊便画得多俊，生怕画丑了惹得神灵不悦。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孟婆婆与崔文许进入地府之后，一路贪看景色，每每为眼前所见景象震撼。
见到那只有花瓣没有叶子的血花，孟婆婆问道：“这是什么花，怎么不生叶子？”
小怜答道：“这是彼岸之花，可以接引亡者，引渡往生。”
孟婆婆道：“阴间的花也与凡间不同。”
再往前行，见到一座整整齐齐的城池，铜墙铁壁，十分森严，城门挂着两盏灯火，一盏亮如白昼，一盏昏暗不清，有阴兵在城门把守，若是寻常亡魂，需验过路引才可通行，若是身具职司的鬼差，出示腰牌便能进出。
见到孟婆婆一行人，那些阴兵抱拳行了个礼，爽快放他们入内。
崔文许不禁问道：“为何不验我等身份？”
阴兵笑道：“崔大人说笑了，谁不知你与孟婆婆回归正位，陛下正在酆都山天子殿中等候，我等不敢耽搁正事，还请崔大人入城。”
崔文许入了酆都城，见城中秩序井然，亡魂来来往往都遵守法度，鬼差忙忙碌碌无一个懈怠，不由赞道：“阴间倒比阳世清明。”
他却不知道，这些鬼差本质上都是AI，跟另一个世界的酒店送餐机器人差不多，机器人哪里知道偷懒，哪里知道索贿，自然吏治清明，不是凡间那群蚊子腿上刮层油的贪官污吏可比的。
至于城中的亡魂，十恶不赦的已被扔到十八层地狱，老实本分的才在城中走动，加之这些亡魂天然就对阴曹地府有一层畏惧在，所以他才见到亡魂们个个都遵纪守法。
小怜道：“这酆都城中居住的都是一些不曾为恶又还未投胎的亡魂，还有一座枉死城，居住着遭受无妄之灾而死的鬼魂，因不是寿终正寝，所以心怀怨气不能往生，需等到怨气消散才可以去投胎。”
崔文许见远处有一条河，其水皆血，腥秽不可近，水中虫蛇满布，腥风扑面，有铜蛇铁狗啃咬堕入河中的恶鬼，河上有一座桥，由青石铺就，两侧铁索连绵。
便问：“那条河可是传说中的忘川河，那河上的桥，可是传说中的奈何桥？”
小怜点头道：“正是。”
她对孟婆婆说道：“往后阿婆便要在桥上熬汤，过了奈何桥，便是六道轮回，亡魂饮过孟婆汤，便要过桥去六道轮回投胎。”
孟婆婆问道：“我听闻阴间有一座望乡台，亡魂站在望乡台上，可以望见人间景象，不知那望乡台在哪里？”
小怜伸手一指：“那里不是？”
孟婆婆与崔判官顺着小怜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座上宽下窄的高台，除了一条石级小路可以登上高台，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
过了望乡台，众人见到一座山，这山有彩霞堆叠，青烟缭绕，祥光瑞气华彩辉煌，山上殿阁楼台数之不尽。
小怜道：“此乃酆都山，山上便是天子殿。”
酆都山并非等闲之地，地府鬼将把守于此，这些鬼将头戴金盔，身披铁甲，目如雷电，身似泰山，胸前挂一块明晃晃的护心宝镜，手中拿一把寒森森的方天画戟，护卫天子，震慑宵小。
那天子殿前，更有许多身着青衣的鬼女侍奉，来往间环佩叮当，仙香奇异，行走时身形飘渺，脚不沾地。
小怜同一位青衣鬼女说了几句话，得到通传后方才领孟婆婆和崔文许进殿。
阴天子于御座之上接见几人。
三人不敢直视天子，进殿便拜。
孟元：“……”
她清清嗓子，凭借多年追剧的经验，像模像样叫道：“卿家不必多礼。”
崔文许在凡间就是个臣子，好歹还有面见君王的经验，孟婆婆哪里有经验，为免失礼，一举一动都比照着崔判官来。
孟元道：“如今地府重立，六道轮回再启，正需二位卿家掌管轮回秩序，既然尔等回归地府，从今往后便要多加用心。”
崔文许拱手道：“陛下，臣初回地府，对阴间律法并不熟悉，恐怕生疏出错，误了差事。”
孟婆婆连忙跟着说：“听说我要熬孟婆汤，叫投胎的亡魂喝了汤，忘却前尘往事，去六道轮回投胎，我却只熬过羊肉汤，红豆圆子汤，不知道怎么熬那孟婆汤。”
对于两人的忧虑孟元早有准备，毕竟无论在哪里，刚上岗的实习生都得人带。
“二位爱卿不必忧心，自有副手带你们熟悉地府事物。”
翻译成人话，就是孟元给他们一人配备了一个AI秘书，等两人上手了，AI秘书随时可以功成身退。
作为上司，孟元对两个新员工勉励了几句，又大致安排了一下工作，随后挥一挥手，孟婆婆、崔判官与小怜便被一阵风包裹着，倏然间退至殿外。
两位青衣鬼女笑盈盈迎上来，正是孟元配给孟婆与崔判的AI秘书。
这两位鬼女论容貌，真个貌比楚娃，胜过西施，论言行举止，与生人丝毫无异，哪里看得出是AI。
左边的鬼女道：“崔判官，车架已备，请随我往审判司去也。”
右边的鬼女道：“孟婆婆，请随我往奈何桥去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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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孟婆、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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