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轻拂，夕阳的余晖洒在青龙号甲板上。
距离与怒涛盟的酣战，已过去三日。
三日以来，青龙号保持着全速前进的姿态，日行数百里，将怒涛盟一众海寇远远甩在身后，直至再也看不见，似乎彻底摆脱了海寇的魔爪。
人们绷紧多日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
为拂去被袭击的阴影，梁渊下令，举办一场小型宴饮，觥筹交错，笙歌鼎沸，让所有人暂时忘却战斗的残酷血腥。
“诸位道友，”他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高举夜光杯，“我们共同御敌，成功保全青龙号，今日当浮一大白！”
众人欢呼着，纷纷举起形状各异的酒器，有玉杯、陶碗，甚至还有海螺。
梁渊捧出一尊通体莹白的玉坛：“此酒名唤‘琼华梦’，取仙山之巅的千年灵蜂所酿花蜜为引，佐以昆仑雪水，在湖底窖藏甲子之数。”
轻轻一叩，泥封自动开启，坛口有七色霞光喷涌而出，凝结出一株株摇曳生姿的奇花虚影。
“今日邀诸君共饮此酿。”他双指一点，坛中酒液如游鱼跳波，跃至半空，再自行分成数十滴，落入每位修士的杯盏之中。
入盏刹那，酒液生出一朵小小的花苞，随着花苞徐徐绽放，琼浆盈满杯盏。
李长缨低头细观，杯中酒液浮现一层细密的灵气，初嗅是山花清甜，再闻却透出雪山冷韵：“倒是不可多得的好酒，不知他从何处得来？”
一旁的奚不言勾唇，轻轻摇晃酒盏：“琼华宫掌门天音仙子，以一手酿酒之术闻名于世，据说她的得意之作，便是这‘琼华梦’。”
她挑眉：“琼华宫？极乐宫座下四大仙府之一？”
“正是，”他颔首，“百年前，琼华宫被迫并入极乐宫后，天音仙子自称封坛藏器，再也不会酿酒，想必梁渊手中这坛，是她酿的最后一批琼华梦。”
被迫？难道极乐宫座下的四大仙府，不是自愿臣服的？
李长缨不解道：“想不到四大仙府与极乐宫之间还有这般恩怨纠葛，我本以为他们既为一体，勠力同心才是……”
闻言，奚不言轻笑：“并非，极乐宫内部的暗流涌动，只多不少。四大仙府之一的灵音学宫亦是如此，自学宫总教习宋河雨在仙魔之战中身陨，极乐宫趁其无人，便直接宣称接手管辖。看它家大业大，旁人也不好插手。”
灵音学宫，坐落于极乐宫、杏林门和天极宗的交界处，秉持“大道三千，殊途同归”的宗旨，容得下斩妖除魔的凌厉杀意，也纳得了拈花悟道的慈悲禅心。
历代教习皆为惊才绝艳之辈，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上届教习宋河雨。他以一己之力封印天生魔族，奈何灵力耗尽，难逃一劫，最终葬身其中。
传闻成功飞升的剑仙，便曾是学宫剑宗弟子，虽已过数千年，至今仍是一段佳话。
“请。”梁渊举杯致意。
呷了一口，他目光放空，似乎陷入某段回忆，声音带上几分缥缈：“唉，这坛酒颇有来历……三十年前，我前往琼华宫赴宴，幸得故人相赠，才得以与诸君同饮……”
苍溟突然轻呼一声，瞪大双眼。只见他杯中酒液在自行增减，明明才喝过一大口，却又立即满上了。
原来是这酒能感应饮者的酒量，主动调节分量。
有个炼气期的修士贪杯，多饮了几盏，此刻满脸通红，头顶冒出灵气汇聚而成的花朵，被一旁的周砚紧急喂了颗解酒丹。
李长缨本不爱饮酒，见众人一副陶醉之色，心下讶异，试探着浅啜一口。舌尖先是触及醇厚的甘甜，继而化作一阵清冽，随经脉走遍全身，通体舒畅。
几个嗜酒的修士起了兴致，拿出自家珍藏，甚至互相攀比起来。
一位蓬莱阁弟子跃上木台，从芥子囊中取出个青玉葫芦。一拔开塞子，沁人心脾的药香登时弥漫开来。
“此乃长生酿，取上百种灵药精华，窖藏三十余载而成，”他小心翼翼地倒出一杯琥珀色酒液，“当年我深入南荒采药，遭遇无生谷围攻，便是靠着这壶酒，撑到援军到来。”
“竟有如此奇效，给我尝尝……”
“也给我尝尝……”
“方道友又在炫耀他的救命酒了。”一道爽朗的男声传来。
李长缨转头，只见一位红衣男子抱着个黑沉沉的酒坛，大步走来，坛身布满剑痕。
此人她有几分印象，在击退怒涛盟时，出力不少。
来者将酒坛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一声闷响，豪迈道：“尝尝我的‘独醉天下’！用三昧真火和清心莲酿制，外加几道我的本命剑气。”
剑气也能酿酒？她心生几分好奇。
拍开泥封的瞬间，一股锐利气息冲天而起，酒香中夹杂着铮铮剑鸣，倒出的酒液清澈如水，在杯中形成微小的漩涡。
“不愧是陈兄酿的酒，”梁渊抚掌大笑，“符合陈兄的性子，连酒都如此锐不可当。”
男子得意道：“这酒喝下去，保证让你浑身充满战意。上次与邪修交手，我喝了它，一口气杀了近百人！”
众人哄笑着轮流品尝，说要验证一下真伪。果真有剑修喝下去后，周身剑气四溢，不得不在原地运功调息。
甲板上，人们推杯换盏，笑声不断。几位极乐宫的音修生了兴头，用本命法器开始奏乐，悠扬的曲调在海风中飘荡，有修士甚至施展法术助兴，灵光点点，如同夜空繁星。
李长缨倚在船舷边，手执一杯澄澈仙酿，眸色晦暗不明。
庄青青端着酒盏，一晃一晃走来，脸颊因喝酒的缘故微微泛红，大着舌头道：“李道友，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呀！是有什么事吗，说来听听？”
收回远眺的目光，李长缨摇头：“无事。”
“你是在想海寇的事吧？”庄青青眯起眼，忽地凑近她，眸中水光盈盈，“别想太多啦，他们被打得落花流水，再追上来……还想被打不成？”
李长缨没有答话，一言不发地抿了口酒。仙酿入喉，一股暖流扩散开来，却无法驱散心中的不安。
“光喝酒没意思，我去找点吃的，”庄青青晃晃脑袋，瞄向远处的人群，“听说有人在分享魔域的特产，走，去看看？”
婉言谢绝后，她目送对方融入欢乐的人群，转身走向船尾。那里视野开阔，可以更好观察海域情况。
身后传来脚步声，回首望去，奚不言换了身浅青色长衫，缓步向她走来。
“有事？”李长缨勾了勾唇角，眼中毫无笑意。
扫了眼周围，确认此处只有他们二人，他低声道：“方才我路过船舱，听到梁渊在同舟师讨论……”
她皱眉：“讨论什么？”
“青龙号的灵力储备不足，防御阵法只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若是此时遇上海寇攻击，难有招架之力。”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她站直身子，一脸严肃，“我怀疑怒涛盟的袭击，是一种试探。”
垂眸看着盏中晃荡的酒液，奚不言认真道：“很有可能。韩破浪不是善罢甘休之辈，你于识海中重创他，他定会加倍报复回来。”
“可我与他交手时，并未暴露身份，”她眉头微皱，“就算他想弄清我是何人，也要花点时间吧？”
他叹道：“青龙号上，很可能不止一位他的人。弄清你的身份，于他而言不算难事。”
迟疑须臾，李长缨低语：“看来我必须做点准备。这几日船上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又正值灵力不足、防御薄弱之时，换做我是他，定会选择在此时进攻。”
他取出厚厚一沓符纸，点了点，递给她：“这些符纸，或可助你应对一时之需。”
隐身符、引雷符、破邪符、护体符……虽都是些寻常符箓，用得巧了，也能发挥出不小的作用。
快速清点完毕，她收入袖中：“多谢。”
奚不言又取出一方锦盒，揭开盖子，里面摆着一颗棕红丹药：“此乃爆灵丹，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大量法力——至少提升一个境界。”
轻轻盖上锦盒，他郑重道：“此药副作用极大，会让你陷入长达一日的衰弱期。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对了，这里还有几种疗伤药品，你也一并带上。”
收下一大堆物件，李长缨眨眨眼，故作轻松道：“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送我这么多东西。”
奚不言低下头看着她，声音微沉：“……我也不知，这几日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先收下罢，有备无患。”说着，他取下之前借给她的青绿发带，重新系在她手腕：“此物送你了，关键时刻能保命……但愿用不上。”
…………
李长缨揣着满满当当的符纸丹药，回到舱房。
合上门的瞬间，房间内的空气陡然凝重起来。她浑身一僵，敏锐察觉到一丝异样的灵力波动。转身的同时，手已按在星澜剑剑柄上。
房间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渐渐形成一个黑色漩涡。漩涡不断扩大，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传送阵。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取出张护体符捏在手中。
漩涡中心，一个高大的身影逐渐清晰。那人身披黑绸大氅，银线勾勒的波浪纹点缀其上，手持一把沉重长刀，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嘴角有道贯穿皮肉的刀疤。
“韩破浪。”
李长缨目光骤沉，并不十分意外。星澜出鞘，剑尖直指来人。
五大海寇之一、“狂鲨”号首领，居然亲自设传送阵，潜入她的舱房。
“李小月，久仰大名，”他声音低沉，表情玩味，“看来你未曾忘记我。”
她没有作答，暗暗运转起灵力，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韩破浪缓步走出传送阵，每走一步，房间内的威压便多一分。受境界压制，李长缨背上仿佛背着千斤重物，险些膝盖一软，当堂跪下。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带着轻蔑的笑：“看来你修为不如我，之前在识海里狂傲什么？”
话音未落，长刀脱手而出，如有意识般直奔她面门。
李长缨早有准备，身形一闪，星澜剑气迎向刀锋，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舱房的墙壁承受不住冲击，不断传来“咔嚓”声，竹林秘境受到波折，闪烁几下，恢复成原有的船舱模样。
她心知不妙，若在这里战斗，两个人又都抱着你死我活的心态，整艘船都可能遭殃。
必须换个地方。
韩破浪只比她高一个小境界，若能得同为金丹初期的修士相助，未尝不可战胜。
“想引我去甲板？”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打算，扯了下唇，语气幽幽，“不必费心，我已经派人去招待你的同伴了。”
下一章打架[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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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欢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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