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妖族者，不得入古战场。
当然，谢拾柒和他手下这种实力强悍的人除外。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妖族再如何不满意人族闯入自家圣地，也只能忍气吞声。
但李长缨和奚不言这种寂寂无名之辈，要想进去，必须弄到妖族名帖，还得是妖族中的望族名帖才行，平民百姓一律不许进。
这方面来看，妖族算是把人的等级尊卑那套学了个十成十，领地没争取到一星半点，几大世家倒是纷纷崛起，皆号称和当年的青木仙君有着这样那样的亲戚关系。
且不论靠实力上位的妖皇，那些狐妖、鸟妖究竟是怎么和仙君攀上关系的？难不成他们的先祖，曾在还是残木的仙君身上靠过？
李长缨觉得好笑，闲谈间也一并说了出来。
奚不言叹口气，随即又笑了一下：“不过是为享受荣华富贵，找了个名正言顺的借口罢了。他们的心思昭然若揭，怕是不出几年，便会被妖皇一并清算。”
她一怔，笑容微敛：“妖皇要动手了？”
魔域的宁静日子还未过上多久，难不成这位妖皇又要大动干戈？上头的纷争与他们无关，只是可怜了夹在其中的百姓。
“自然，”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妖皇既取了这个‘皇’字，便是想效仿人间帝王，怎会接受和他人同享独尊之位。所幸有几大魔尊坐镇，真打起来也最多只是妖族内部的战役，不会掀起太大波澜。”
她眉头紧蹙，仍觉前景不容乐观：“这里不太平，我们不宜久留。何况晚走一日，你的修为会多停滞一日。”
虽然奚不言日日保持打坐运功的习惯，修为没有倒退，但到底比不上灵气充沛的东大陆，自进入魔域以来再无分毫进步。
为了有足够多的灵气来运转周天，芥子囊里的灵石不要钱似的往外流。即便他说杏林门富可敌国，这点灵石不算什么，她大可放心，但归根结底，两人是为了她的事才来魔域，她又怎可能坐视不理。
“并且我们迟迟未归，你的医修大比怎么办？”李长缨神色一凛，“难道你甘心花落别家？”
“医修大比……”他愣了一瞬，极快地弯下眼睛，“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
窗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喧闹声。
“你这贱民，也配碰雪梨姑娘的衣角？”
盛气凌人的声音穿透夜色，伴着鞭子的破空声传来。
沿街二楼，一扇木质窗户在无人注意处悄悄打开了一条小缝。
长街上灯火如昼，身披锦绣华服的公子哥手握银质软鞭，狠狠往地上一抽，轻易将黑石板击碎，溅起大片灰尘。在他头顶，除了油亮的乌发外，还有两只火红的狐狸耳朵。
原来是个狐妖……李长缨透过缝隙仔细观察，心道方才说到妖族崛起的贵族中有狐妖一族，眼下便来了个现成的例子，这副傲然睥睨的做派，当真与人间那些世家门阀不相上下。
不愧是以美貌出众闻名的狐妖一族，这位公子确实生得俊美，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身后三条蓬松的狐尾随风摇曳。
“白少爷，在下只是奉命给雪梨姑娘送药……”
在他对面，一袭靛蓝粗布衣裳的少年低垂着头，语调平平。
“呵，奉命？你奉的哪门子命？”名唤“白少爷”的公子又是一鞭，依旧是往地上抽，尘土在二人之间弥漫，“就你那点肮脏心思，真当谁看不出来么？给我听好了，像你这种卑贱的凡人，没有资格进雪梨姑娘的闺房！”
围观群众渐渐围了上来，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谁人不知狐妖白氏是妖族里数一数二的望族，这白少爷更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少年直起身，眼睫低垂，不卑不亢道：“在下的确是奉命为雪梨姑娘送清心丸，白少爷若不信，可以……”
话音未落，长鞭如毒蛇般猛地缠上他脖颈，逐渐收紧，勒出几道重叠的血痕。
白少爷负手而立，冷笑：“雪梨姑娘需要什么丹药，我白家府库里没有？轮得到你这种贱民献殷勤？”
他抬手虚虚一按，银鞭接收到指令，骤然收缩。少年挣扎不得，喉咙里溢出几丝“嗬嗬”声，面色涨红，手指死死攀住鞭子外缘。饶是如此，他也如钉在原地般寸步不离，脊背更是挺直了些许，似乎绝不打算开口求饶。
“你！”见他如此顽固，白少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僵在原地。
就此揭过未免太没面子，但真僵持下去，他又怕出人命。若是传出去“狐妖白氏纵容族人当街打死凡人”，恐怕不等魔尊派人来“慰问”，他的太奶族长便会先打死他以儆效尤。
楼下的僵局都被李长缨尽收眼底。懒洋洋地半靠在窗边，她轻抬下巴：“他可有资格进古战场？”
这个“他”，自然是指作威作福的狐妖白少爷。她评估过，白少爷目前只有三条狐尾，头顶狐耳还没消退，顶多是化形初期，相当于修士金丹初期。凭她的身手，加上奚不言这个元婴期，战胜他应当不难。
也不知白少爷是太过自大，还是觉得魔域的治安太好，竟然没有带侍卫，独来独往更立于二人拿下。
顺着她的目光，奚不言瞥了一眼，淡淡道：“当然。”
街上二人仍在僵持，白少爷甚至仍保持着抬手的姿势，嗫嚅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倏地，一枚石子自对面二楼无声射出，正中他腕间穴位。白少爷吃痛，手一松，长鞭落地，怒目而视：“谁？！谁敢暗算本少爷？！”
这一打岔，僵局瞬间被打破。少年失了桎梏，缓缓抬手，碰碰红肿不堪的颈间， “嘶”了声，眸色骤沉，直勾勾地盯着白少爷。
对面二楼的木质窗户“吱嘎”一声被彻底推开，粉色身影斜倚在窗棂旁，折扇掩面，露出一双狭长凤眸，媚眼如丝，声如莺啼：“深更半夜的，吵人清梦可不是君子所为。”
白少爷眯起眼睛打量这位不速之客，轻嗤道：“哪来的野修，敢管本少爷的事？”
“路见不平罢了，”那人挑了挑眉，“怎么，只许少爷仗势欺人，不许我拔刀相助？”说罢，也不管他如何反应，那人转头望向少年：“小兄弟，你脖子要紧么？”
少年低声道：“多谢侠士。”他站姿笔挺，即便满身狼狈仍镇定自若，手指悄悄攥成拳。
从小娇生惯养的白少爷头一遭受人无视，怒上心头，急喝道：“好！好！既然你要逞英雄……”他指尖凝出三道利刃虚影，正要反击，忽然嗅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
桃花香气不知何时已悄然将他笼罩，若有似无。
是桃花妖。
被花香笼罩，只说明一件事：香气的主人动了杀心。
而他先前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霎时，他冒出满背冷汗，一改先前的傲慢，拢拢袖子，躬身行礼：“晚辈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柳大人在此，还望大人勿怪。”
柳大人？
李长缨下意识抬眸望向对面，粉衣身影慢悠悠放下折扇，露出后面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脸庞。
赫然是同她交过手的柳扶风。
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折扇，一双眸子黑沉沉地盯着白少爷，眨也不眨，拉长语调：“既然无用，不如把眼睛挖了去？”
“扑通——”
白少爷当街跪下，额角冷汗跟断线珠子似的一个劲往外冒，哆哆嗦嗦道：“大人饶命！小的口无遮拦，请大人恕罪！”
“这柳扶风有如此能耐，让白少爷害怕至此？”李长缨讶然，侧目问奚不言。
奚不言简洁道：“柳扶风是妖皇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白少爷今日所作所为定会被妖皇知晓，若不赶紧认错道歉，那正好可以成为妖皇收拾白氏一族的理由。
想来他身居高位多年，也不完全是个绣花枕头，知道妖皇对自家不满多时，就差一个合理的借口。倘若最后真是由于他导致家道中落，白家不会要他，整个妖族也不会要他。
一介弃子的下场，不言而喻。
柳扶风笑吟吟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诸位听清：“要我恕罪不难。方才你是怎么缠他脖子的，如今也原模原样给自己缠上去就是。”
他用扇尖指了指一言不发的少年，又指了指白少爷。
“这……”白少爷一脸纠结。
他的银鞭他最清楚，为了增加杀伤力，他特意设计倒刺布满鞭身，缠上脖颈虽不致命，其中受的皮肉之苦也不会轻。
从小到大他受过最重的罚，莫过于被太奶打屁股，如今却要……
如果不是这个凡人少年不长眼，执意与他对峙，又怎会惹来柳扶风？
思及此，他心中忿忿，看向少年的目光多了几分恨意。
柳扶风适时出声，语气玩味：“怎么？不愿？”
“不不不，小的怎敢忤逆大人，只是……”白少爷哆嗦着摇头，咬咬牙心一横，以头抢地，声音里竟带上几分哭腔，“柳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
柳扶风顿时失去兴致，折扇一扬，不耐道：“啧，又是个没骨头的，滚。”
白少爷忙不丁起身，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麻溜地滚了。
李长缨瞪大眼：“就这么完了？”
奚不言轻笑：“既然他不愿以己之道还施己身，便是打定了主意，柳扶风何必上赶着给人递台阶。不过……”
看向白少爷离开的方向，他叹道：“恐怕当事人不这么认为。”
观白少爷溜之大吉的背影，估计自以为柳扶风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殊不知更大的祸患还在后头。
她颔首，表情严肃：“既然如此，我们行动吧。”
奚不言：？
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李长缨把话挑明：“正是抢名帖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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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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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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