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掐了个隐身诀,悄无声息跟上快步离开的白少爷。空气中还残留着白少爷身上的香膏味,顺着长街一路向北延伸。李长缨将灵气凝聚在足尖,确保踏在砖瓦上不会发出任何动静,与他始终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
每走几步,白少爷便会回头瞟一眼,恐怕是在担心柳扶风会命手下出手。拐到一处暗巷时,他身形一闪,隐了进去。
李长缨适时驻足,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语气笃定:“此路不通,他定会再出来。”
多亏白少爷修为不高,觉察不到有旁人神识比他先一步探进巷口,知晓了其中构造。
半炷香后,巷中走出一位身披白色云纹斗篷的人,脸上覆一张沉重的青铜面具,青色光芒流转其上。宽大的袖袍在夜风中鼓荡,如白鹤掠影。
观其步态身形,与白少爷无异。
李长缨眼皮一跳,怀疑道:“他方才是在……易容?”
头一遭见到如此粗陋的易容,估计连引气入体的修士都骗不过。只要稍加留意,就能发现二人的相似之处。
奚不言轻笑:“大抵如此,倒是为我们省去诸多麻烦。”
易容归来的白少爷明显自信了不少,昂首挺胸,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往城北赶路。不知走了多久,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几近于无。闹市被远远抛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犹豫地停下脚步。
此地孤零零屹立着一座废弃宅院,残垣断壁,满院荒草,一棵枯树自西边墙头探出,压垮了半面墙。
李长缨双目微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灵力波动。下意识望向奚不言,她压低声音:“似乎是幻境。”
“不,是传送阵,”奚不言已经抽出一张黄符,往其中灌注少许灵力,声音变冷,“阵主人的修为比你高,切勿轻举妄动。”说罢,他轻轻一掷,符纸径直飘到白少爷的后背,贴了上去。
白少爷无所察觉,自以为警惕地环顾四周,理了理斗篷,推门而入。变形的门框发出一声危险的“吱嘎”声,门内如有另一个小天地,他堪堪迈入一只脚,身形霎时被吞没。
宅院景象如石子入水般波动了一瞬,转眼恢复平静。仍是那座寻常人懒得多看一眼的荒宅。
静候片刻,奚不言取出一块留影石置于掌心,所映之景正是白少爷此刻的所见所闻。
“查到了吗?”
一道沙哑且突兀的男声响起,回荡在挂满白纱的大殿上方。
“呃,暂时没有,”白少爷停在大殿中央圆台的几步之外,摸了摸鼻尖,俯身恭敬道,“但我已然确认,那小子是在为雪梨姑娘做事。”
“废话,这些消息我岂会不知?”那声音冷哼,“还有呢?”
回想自己触了柳扶风的霉头,他斟酌道:“妖皇那边的人大概也在查这件事。”
“还有呢?”
“目前只知道这些。”
“没用,”那声音添了几分寒意,“再给你三日,搞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是。”白少爷咬牙应下,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圆台上的身影,隔着层层高悬的帷幔,只能勉强看出对方蜷缩在地上,小小一团。
眼珠一转,他忍不住道:“今日我教训那小子时,不小心撞见柳扶风那厮,他大概想对我下手,您能否……”
“那你便受着,”对面直接打断他,语气森然,“连个消息都查不出的废物,留你何用。三日后,若你依然毫无进展——”
“白家为谢拾柒卖命的事,我不介意告诉苏泽。届时追杀你的人,可就不止柳扶风了……”
“自己掂量着办吧。”
听到东、西两境魔尊的名字,白少爷猛地哆嗦了下,头埋得更低,声音闷闷的:“我明白。”
高台之上,那人抬起瘦长的手臂,轻轻一压,他便被整个丢了出来,狠狠摔在废旧宅院外,扬起一大片尘埃。缓了好一阵,他才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拍拍身上尘土,左瞧右瞧,突然猛踹一脚歪斜的门框,龇牙咧嘴道:“敢威胁你爷爷我,活腻歪了吧!等我告诉我太奶,让你没好果子吃!”
话音未落,老树上一截足有碗口粗的枯枝突然断裂,“啪嚓”一声,精准砸在他头上。
白少爷:?!
眼中怒火霎时变成惊恐,他捂住头,忙不迭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走得急,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荒宅中探出一只枯瘦苍白的手臂,指尖掐着一条半透明的血红蛊虫,轻轻一弹,蛊虫飞向他后脑,自耳道钻了进去。
白少爷脚下一顿,只觉耳朵痒了刹那,用食指掏了掏,未果,不甚在意地走了。见目的达成,枯臂自行化为齑粉,随风消散,不见一丝痕迹。
这一切尽收李长缨和奚不言二人眼底。那蛊虫形状色泽,更是让她尤为眼熟。只消细思片刻,她便恍然发觉,这分明与自己当初所中蛊毒一般无二。
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她觉察到事态的严重性,眉心拧成个“川”字:“一念蛊?”
奚不言神色一凛,探出灵力,迅速勾回一缕蛊虫留下的血红残影。扫了一眼,他肃声道:“正是一念蛊。”
“并且这人,我似乎见过,”盯着手中留影石,他若有所思,“至少他的声音,我很熟悉。”
李长缨下意识问道:“可有想起他是谁?”
按了按太阳穴,他无奈道:“暂时想不起来。”
“没事,不急于一时,”拍拍他肩膀,她沉吟,“看来他是掌握了白家私联西境魔尊的证据,趁机要挟这位白少爷。若我们此时夺了白少爷的名帖,反倒容易打草惊蛇,引起多方警觉。”
奚不言赞同地点头:“此事涉及多位魔尊,无论得罪哪一方,都不利于我们得到《心渊录》。”
既有计划被推翻,她不免沮丧,然时间紧迫,必须有所行动,当机立断道:“那人对雪梨姑娘之事如此上心,若我们能先人一步得到线索,或许能多一分与魔尊谈判的筹码。”
“你打算去查这件事?”他挑眉看她。
李长缨不答反问:“你意下如何?”
折扇一拢,他轻声道:“你若要去,我自然乐意奉陪。”
…………
距离南宫瑶坠崖一事,已过去整整两日。学宫派了数支弟子组成的小队去崖底搜寻,全都无功而返。
仿佛人间蒸发般,南宫瑶自此没了音信。
楚越带领琴宗弟子,屡屡上门向通淳道人讨要说法,只因罪魁祸首应凡生并未被捉拿,而是被关在总教习的洞府中,以“道心不稳,受不得刺激”为由,隔绝一切探视。
“莫非他想包庇那小子?”楚越柳眉倒竖,在房中踱来踱去,“戕害同门致其失踪这个罪名,还不够把他彻底拉下水?!”一想到自己的爱徒仍了无音讯,她便恨不得将应凡生千刀万剐。明明给了瑶儿保命法器,却依然寻不到人,定是那小子下手过重,连法器也一并毁了。
孙教习捋了捋胡子,故作高深道:“楚教习莫急。通淳道人再是只手遮天,也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那日情形可有不少人亲眼所见。依我看,此遭,他逃不了。”
“说得轻巧,”楚越瞥他一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失踪的不是你爱徒,你自然无所谓。瑶儿至今生死未卜,我怎能不急?”转头看向庄青青,她不客气道:“庄教习,听闻你们药宗有一种能寻踪觅迹的药丸,何不用在此处?”
庄青青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有倒是有……但此药极易变质,每次使用皆需新鲜熬制。楚教习若急用,我这便可去制作。”
楚越不耐地点点头:“有劳。”
起身告别几位教习,庄青青走向回药宗的小径。沿途时有弟子向她见礼,面上虽不显,但双眼大多透出一股悲伤之色,毕竟应凡生和南宫瑶二人是不少人心中榜样。
离药宗还有最后一段路时,她步子一顿,从袖中取出一个纸人,咬破指尖在其眉心处一点,纸人便颠颠地幻化成另一个庄青青,迈着款款步伐走进药宗。
看着有些呆愣愣的,但也够了。
收回视线,她闭目低声念了句咒语,瞬间化作一缕青烟,飘向学宫正殿——清微殿。
通淳道人早已候在清微殿,此刻正背着手,仰头观视星仪台上的周天星图。听见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他没有转身,保持着仰望的姿态,淡淡道:“来了。”
“见过总教习。”庄青青规规矩矩地行礼。
他回首,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遍,目光犀利:“听说你说要给我惊喜,是么?”
从袖中取出留影石,她双手奉上:“这里面记载着楚越一行陷害应凡生的全过程,烦请总教习过目。”当初被要求录下应凡生的罪行时,她特意留下个心眼,用另一枚留影石录下楚越从头至尾的布局。甚至不久前几位教习的谈话,也被她一并记录下来。
这些筹码……想必够格了罢。
“哦?”像是头回认识她般,通淳道人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她扫视个遍,没有接过留影石,突兀发问,“你想得到什么?”
庄青青勾唇一笑,笑得温和无害:“只是想向您请教一点……关于傀儡术的知识。”
“你会傀儡术?”他有一瞬的怔愣,转眼恢复平静,语气颇富深意,“我竟不知这世上有第二个会傀儡术的人。”
她笑意更深,没多言语,心中却道对方不知道很正常,傀儡术本就是通淳道人首创,若不是为了找到机会请教一番,她怎会在秘境中逗留如此之久。
接过留影石,他并未打开,随手把玩着,欣慰道:“不惜与楚越他们为敌,你很大胆。据我所知,这几人里还有药宗的教习,你的同门。为了还弟子一个清白,肯做到这个地步,我没看错人。”
他果然知道……庄青青心里有一瞬的波动,垂在身侧的手指一缩,抿了抿唇:“总教习您不也一样,提前把真正的南宫瑶保护起来,是算到应凡生会失控伤人?”
若非她修习过傀儡术,如何也看不出那日与应凡生发生口角的南宫瑶,只是一个偃偶所化。也好在她修习过傀儡术,才能看出通淳道人对此事的态度。
“能识破我的傀儡术,很不错嘛,” 通淳道人呵呵笑道,“寅时,来清微殿找我。”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她眼睛一亮,再次行礼:“多谢总教习。”
了却大事一桩,庄青青飞速赶回药宗,纸人替身形似神不似,若是楚越登门造访,定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纸人正坐在窗前,托腮眺望远方。在她身边,却有一位不速之客。
鹿眠斜倚在门框处,擦拭着凰音,头也不抬:“你不该进来。”
“什么?”庄青青脱口而出。
鹿眠抬起头,露出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眸,让她心脏狠狠一缩。这绝非是属于学宫剑宗大师姐的眼睛,倒像是那位……
“我说,你不该进入这个秘境。”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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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欲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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