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和陈璐的谈话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陈璐接到一个电话，起身告辞。临走前她还担忧地看了一眼角落那个男人。林薇独自坐着，搅动着凉透的奶茶，脑子里乱糟糟的，陈璐的警告和“星途”经理描绘的虚幻天堂在激烈交战。
她正准备离开，那个角落的男人却站了起来，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她的桌边。
“林薇小姐？”他的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好像AI音。
林薇吓了一跳，警惕地抬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拉开对面的椅子，自然地坐下。他的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表情。他缓慢地开口，似乎在斟酌词句：“关于‘星途宠物移民’，以及你对未来的……困惑，”他直视着林薇的眼睛，那双眼睛是棕褐色的，深不见底：“我想，我们可以进行一次更深入的谈话。比你在那栋昂贵办公楼里听到的，更接近真相。”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警惕瞬间拉满：“你也是中介？哪个公司的？”
“不，我不是中介。”男人微微摇头，从衬衣口袋取出一个同样材质的小卡片，轻轻推到林薇面前。卡片上没有任何公司Logo，只有一个极其简洁、微微发光的标志——正是林薇在“星途”合同扉页上见过的那个M星联盟“自愿者权益保障徽记”，三螺旋的光点。但这个标志更小，光芒却似乎更耀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玄幻感。
“我们可以到隔壁书店喝杯咖啡，我请客。”男人说：“那里更方便谈话。”
“好吧。”林薇抬头看了看收银台上的屏幕，雪国王子戴着他硕大的王冠，缓缓降落在地球上。隔壁书店的咖啡39元一杯，她平时可舍不得喝。
书店陈设雅致，男人要了一个包间。橘黄柔和的灯光下，灰色男人也有了一些温暖的色调。
“你可以叫我‘引路人’，”男人平静地说：“我代表的是M星联盟内部，一个对‘地球情感样本’有着更高筛选标准和……研究兴趣的独立观察部门。我们注意到您在‘星途’的初步筛选信息中，呈现出一些……有趣的特质。”
他的目光落在林薇脸上，似乎能穿透她强装的镇定：“您刚才和朋友的谈话，显示出您有丰富的想象力，旺盛的好奇心，和非凡的勇气。”他停一下，留意着林薇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成为‘星辰抚触者’的观察对象。”
“‘星辰抚触者’？”林薇完全懵了，这个名字听起来遥远而神秘，好像海葵触手那样冰冷又奇异。
“一个代号。”男人没有解释：“林小姐，如果你对摆脱当前困境有真正的渴望，并且愿意承担一份远超普通‘宠物生活’的……特殊关系所带来的未知风险与责任，我们可以提供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径。当然，这需要你放弃‘星途’那种批量化的、充满商业谎言的选择方式。”
他顿了顿，看着林薇惊疑的眼睛：“现在，你可以问我任何问题。关于真实性，关于风险，关于你将面对的存在，关于你无法想象的未来。我会在允许的范围内，给你真实的答案。问完之后，由你决定，是继续走向‘星途’那个可能存在的陷阱，还是……推开一扇通往真正星辰的大门。”
男人的话语像平静的古井水，没有一丝波澜。然而却像在林薇心中丢下了一块巨石，恐惧和一种被巨大未知攫住的战栗感攥紧了她的心。
她盯着男人。他太镇定了，镇定得不像骗子。那个徽记的光芒也让她无法忽视。但同时，一种被“看见”，被“选中”的奇异感觉，让林薇像被电流一样击中。她太平凡，平凡得路人不会多看她一眼。然而她有一颗不甘于平凡，不想被埋没的心，就像深藏在泥土里的种子。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带着自己都能感觉的微颤：“好……我问。”
书店轻柔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小小的木桌。对面的男人，没有丝毫人的气息和暖意，却有种令人信服的镇静。
一个被生活压垮的地球女孩，和一个自称“引路人”的神秘存在。一场将彻底改变她命运的问答，开始了。
“你们怎么证明不是骗子？那个徽记随便就能伪造！”
引路人展示了徽记在特殊光谱下的唯一性编码，并瞬间调出了林薇从未对“星途”透露过的身份证号码，社保和银行账户信息。
林薇惊呆了：“你们。。。你们怎么会有我的个人信息？！”
“别怕，林小姐，地球网络对于我们M星联盟来说，没有什么秘密。”男人忽然露出一丝笑容：“这件事我只向您透露。对于地球政府，这一点还需保密，以免引起他们恐慌。”
“哦哦，”林薇听了，居然有些高兴。同时对男人向她透露这样的机密，对他瞬间产生了亲近感。
“不过，对于您平时浏览网页的习惯，购物记录，和医疗信息，我们不会特意查询。您还有**。”
“谢谢。。。”林薇的脸有些发红。她看的那些同人小说，外星人不会知道吧？害！反正它们也看不懂。
她咳了两下，继续问道：“'星辰抚触者’到底是什么东西？外星人会对我做什么？解剖？精神控制？”
引路人用最简洁的词汇描述了一个“友好外星智慧生命”、“情感光谱研究者”、“对地球人‘情绪湍流’有学术兴趣”，并强调“物理接触需双方自愿”，有“联盟最高伦理条款约束”。
“风险到底是什么？合同能保证我的安全？地球政府管得到你们吗？”林薇连珠炮似地发问。
引路人坦承风险在于“未知的跨物种精神交互影响”、“可能的认知冲击”、“永久性隔离地球社交圈”，“合同由联盟最高法庭背书，地球政府无权干涉”。
“钱呢？你们给多少？怎么保证按时打给我妈？”
金额远超“星途”承诺，直接由联盟设立的地球账户支付，一次性结清。
“如果……如果我受不了，想回来呢？”林薇犹疑着说。她也不确定她想不想回到这个令她厌倦的地球。
引路人沉默片刻：“单向旅程。深度绑定后的分离，对你和观察者，都可能造成不可逆损伤。这是选择前必须明白的代价。而且星际旅程代价高昂，联盟也不能不考虑成本。”
问题一个接一个，引路人的回答简洁、冰冷，却奇异地有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没有花言巧语，没有虚假承诺，甚至直言其中的巨大风险和不可逆性。这种坦诚，反而让林薇觉得更真实。
当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外面已经天黑，对面大楼的霓虹灯亮起，男人平静无波的脸上似乎映出变幻的光影。林薇靠在木椅背上，感觉像打了一场仗，精疲力尽，但脑子却异常清醒。她看着窗外这个让她窒息的城市，想起催租的短信，想起父母表面的关心和实际的疏离，想起那个“星途”经理油腻的笑容和天花乱坠的广告……
再看向眼前这个神秘、冰冷，却带来一丝诡异安全感的“引路人”。
“我……”林薇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做出了一个将余生抛向星辰大海的决定：“我相信你。怎样签合同？”
角落的阴影里，“引路人”深褐色的眼眸中，似乎有极淡的、星尘般的光芒，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林薇跟着“引路人”离开书店，夏夜的闷热像一层湿布裹上来。城市闪烁迷离的灯光在她眼中显得有些像异世界。引路人没有多言，只是递给她一张极其普通的白色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星海之约移民咨询有限公司 - 王经理。地址就在市中心，离“星途”那栋金光闪闪的大厦不远，但在一栋普通的、外墙有些陈旧的写字楼里。
“她会接待你，处理后续。”引路人的声音依旧平直：”我的职责到此为止。选择权在您手中，林薇小姐。”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便融入了街角的人流，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薇捏着那张薄薄的名片，感觉有些恍惚。书店里那番关于“星辰抚触者”和未知风险的沉重对话还压在心头，但眼前这张普通的名片和普通的地址，又让她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位感。
她看了一下公司营业时间：工作日9:00-17：00。今天周日，这个星际移民公司不会业务繁忙到要加班吧？只能明天去了。
林薇用手笼了笼被风吹乱的头发，也整理了一下心情，走去地铁站。
深圳—这个中国超一线城市，也无非是这样：早晨，各地铁口像巨兽一样吞进新鲜干净的人群。傍晚，又吐出像被榨干了的橙子一样疲惫的都市打工人。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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