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回府后的当晚就收到了萧景珩派人送来的熏香,她将它拿回房中,洗漱完之后支开银泉,自己小心放进香炉中点上。
细细的白雾片刻后从香炉中缓缓升起,周窈熄灭烛台,放下床幔,闻着淡淡的香味睡去。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眼时发觉自己身处小延湖旁。
周窈努力睁大眼睛,先左右环顾了一圈。
这次梦境有些奇怪,小延湖附近空无一人。但是看着远方延聚山青绿色的模样,此时确实是夏季。
夏季的小延湖怎么会空无一人呢?
她昨日还在山脚下和小延镇上去过,就连远离小延湖的山脚下都有时能看到人,这里名声显著的小延湖周围居然没有人。
周窈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她低下头想去看这次自己穿的是什么衣服。
不过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次她无论怎样睁眼,怎么低头,都看不清自己的衣裳。
入目所及只有一片茫然,就好像她的下半身根本不存在。
周窈被吓了一跳,她连忙动动脚,伸手寻着感觉去摸摸腿。
手可以触碰到腿,脚也有感觉,就是看不见。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预知梦和现实无异,现实能做什么,梦中就能做什么,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除非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预知梦。
周窈双手交叠摸了摸手臂,她环视着空荡荡的小延湖,心中的猜测愈发成形。
这里不是她的预知梦,所以梦中空无一人。
因为不是她的预知梦,所以这里和寻常的梦中一样,会发生一些不按逻辑的事情,比如她看不见自己的腿和身上的衣裳。
可是她又可以保持清醒,周窈想,这估计是太子给的那个香的作用。
她抿了抿唇,有些无奈。
周窈原地坐了下来,面对着前方平静的小延湖和远方连绵的延聚山。
那既然已经这样了,她索性好好观赏一下无人的小延湖风光。
小延湖的湖面平静,靠近岸边的地方生了一丛一丛荷花与莲蓬。
湖面是清澈的浅蓝色,不过后方有起伏的延聚山隔绝,倒是没有办法形成水天一色的场景。
周窈猜想这个梦境中会不会出现超级大的鲫鱼跃出水面,又会不会从山上跑下来野猪与小鹿一类的动物。
不过这一切幻想都没有发生,她盘腿坐在小延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这样美丽的景色许久。
再一眨眼,印入眼帘的便是床顶精致的雕花,手下感受到的是轻薄的蚕被。
“嗯……”周窈醒来后感觉很奇妙,她撩了下床帘,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一旁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整间屋室里只余轻微还未完全散去的香味。
周窈揉了揉头发,一手撑着床榻,另一手轻轻搭在脖颈处按了按。
她昨晚睡得非常好,虽然在梦中是清醒的,但睡醒之后头不痛颈不酸,是难得的一个好觉。
真是神奇……周窈看了看梳妆桌上放着的那包昨日太子差人送来的香。
她昨晚只用了一小块,现在还剩大半包。
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后,周窈起身,将那包拆开的香重新包好,找了个空柜子塞进去。
做完这个举动后,她才出声唤银泉过来。
即便点上这个香确实能让睡眠变好,但是周窈还是打算把它还给太子,顺便再去找他聊聊这件事。
……
萧景珩看着最近频繁见面的周窈,对着她无辜的双眼,头痛地捏了捏鼻梁。
“那看来没办法了,殿下。这个香我只用了一些,剩下的还给你。”周窈看着萧景珩沉默的模样,把手中包好的香料向前推了推。
太子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周窈想了想,说:“我昨日梦到了空无一人的小延湖,殿下梦到了什么?”
萧景珩眸色沉沉,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在周窈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听到他说:“孤梦到了江州的一处湖泊。”
“江州?是臻湖?还是流池?”周窈问道。
江州位于东部沿海,与小延镇一样,是依靠自然风光而闻名,其中以臻湖与流池最为出名。
“臻湖。孤曾经去江州见到过臻湖,确实与诗词中提及到的一样,静美澄澈。”
周窈听着萧景珩难得的多言,有些困惑的同时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丝亮光。
在她抓到那丝亮光的同时,听到萧景珩低沉的声音:“莲雾香的原料生长于南方沿海一带。”
因此闻着香的两人都会梦到与湖海相关的景色,她梦到了小延湖,而太子梦到的是曾经去过的臻湖。
看着周窈了然的神色,萧景珩就知道她明白了。
周窈点头之后,松开紧抿的嘴巴,眼睛向上看了他一眼。
她看完之后很快移开目光,萧景珩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握了握,目光再次落回他身上。
这次她的目光含着几分小心翼翼:“所以,这个香确实无用。”
周窈平日的淡然平和少了一些,面上神色多了一丝不好意思,向他确认道:“是吗?殿下。”
在看到他应和之后,她的脸微微皱起来,放在桌上的双手握得更紧:“那该如何是好?”
周窈看起来好似很为他着想一样,萧景珩心中冷笑一声,他这个被迫入梦的人都没说什么,她反倒恨不得立刻将两人拉开。
虽然他也是认为尽快分开两人最好,但见到周窈两次避之不及忙前忙后的态度还是有些不快。
这很难不让他对周窈为数不多的信任消失掉,再次升起几分怀疑。
萧景珩眯了眯眼,伸手把她一开始推过来的香拿来,前后左右仔细看了个遍,然后慢慢悠悠地放到一旁,对着周窈期盼的眼神缓缓开口:“孤也不知道。”
周窈望过来的视线一滞,她的目光飘移到被他推远的那大半包香上,随后又飘回来,不确定地指着那包香问道:“殿下认为,这个东西是没用了吧?”
萧景珩自然地点点头,见到周窈脸上神色一顿,她目光犹疑地盯着那包香看了看。
不过没看多久,她就移开视线,轻巧叹了口气道:“这也没办法。”
周窈本来以为太子看出了这包香有何不对的地方,却没想到他真的只是随意看了看。
她想说什么,但说不出口。
能说什么呢?太子能找到这样与他们的情况接近的东西就很不容易了,她也说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叹息一声。
不过萧景珩觉得周窈在装模作样,明明想和他分开得不得了,面上却要摆出一副没关系的样子。
他随意地轻敲桌子两下,开口问道:“那周小姐有什么办法吗?”
周窈听着他这话,陷入沉思。
她好好回想了一边从小到大的每次梦境后,蹙着眉间摇头:“暂时没有,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嗯,你从来没有遇到过。”萧景珩一下一下地点着头说。
周窈蹙着眉头,抬眼去看他。不知道是不是她感觉错了,她怎么觉得太子又不开心了呢?
他简直阴晴不定的,让周窈皱了皱眉。
萧景珩没有说话,她也没再开口。
周窈回想着之前外祖父对太子的评价,小幅度地抿抿嘴,她现在越发觉得外祖父的评价有误了。
萧景珩就看见面前的少女再度陷入了她自己的空间,她无意识地左右紧抿着嘴,眼帘也渐渐垂下来。
等周窈回神的时候,是听见了面前太子用散漫的语气说:“周小姐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孤又何尝不是?”
她看过去,见到太子整个人疏懒地靠着椅背,两只手臂大咧咧地搭在椅子扶手上,嘴上挂着一抹笑。
他的笑意不达眼底,看得周窈有些困惑。
她不太会揣测别人的想法,她可以敏锐地直接感知到他人的状态,但是她不喜欢自己去费心揣摩别人的心思
周窈看着男人英挺的眉眼,显然此刻他的眼中没有透露分毫情绪让她去自然地感知。
“孤说,孤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还是被迫进到你的梦中。”
周窈不明所以,不过现在太子显然好心许多,他就这样看着她,再次重复道。
她认真琢磨了他的这句话,慢慢开口说:“我晓得的,所以我希望能快些找到解决方法,将我们分开。”
太子的视线如有实质般落到她身上,让周窈有些茫然。
他之前尽管说话不客气过,但现在的模样好像比那还奇怪。
周窈除了抱歉,说不出任何别的话来。
她想,上次太子说话不客气是因为怀疑她是幕后人,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周窈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起身道别离开,而是坐在椅子上,垂眸不知道想什么。
萧景珩双手抱着,靠在椅背上下颌微扬,就这样瞧着她。
他发现周窈每次思考的时候,就会进入一种旁若无人的状态。
她的唇瓣会微微翘起,眼睛定在某个地方,一眨不眨。
萧景珩不知道为什么周窈坐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的模样很可爱,不过他是有些烦了。
他压下心中的不虞,想问一下周窈还有什么想说的,就见她垂下的眼帘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对上了他的视线。
周窈定定地看着他,开口轻轻问道:“殿下是仍旧不相信我吗?”
她想了许久,如果真的撇除了怀疑,为什么他对待盟友的态度还是忽冷忽热呢?
也许只有这个原因了,他的怀疑没有完全消散,他依然不相信她,所以对她的每句话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周窈见他没有任何反应,顿了一会儿说:“若是殿下有什么话都可以直接和我说的,什么话都可以。”
她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见到他的任何反应。
周窈也不气馁,她继续说着。
“我们都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古怪的情况,你我的目的也都是为了找到拆开捆绑的解决方法,我觉着殿下不妨可以对我多一些信任。”她说到这里,头轻轻歪了一下,“我对你就很信任呢,你说用香我就用,有什么情况都来告诉你。”
她说完后,停了许久。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是目光交织在一起。
这次最终是周窈先移走视线,她的视线向左,在被萧景珩推远了的那包香料上打了个圈,然后再度看向他:“我是真的把殿下当作盟友的,不知道殿下是不是也是这样认为的。”
少女的眼里光芒闪烁,萧景珩轻而易举地能看清她眼中的希冀。
那份希冀很明亮,是纯粹的希望,这时候并没有夹杂什么别的情绪。
萧景珩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前倾,迎着她的目光缓缓扬眉。
他缓缓说:“孤当然也是这样认为的。”
真是新鲜,萧景珩脑中除了这几个字别无他想。
他看到周窈在听到他这话后弯唇笑了下,她笑起来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形,与平时淡雅的模样很不一样。
周窈起身,在萧景珩以为她要离去的时候并没有道别,而是先说了一句:“殿下什么都藏在心里,还要我这个盟友去猜。”
她说完这话后,很快同他道别离去,徒留萧景珩一人怔在原地。
周窈应当是不知道,她刚刚话说到最后尾音上翘,还是没能没藏住心底的骄傲,那丝骄傲如同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的心。
不管怎么说,她想解开两人之间的捆绑从表面上来看获益更多的确实是他。
要是换作常人,指不定借着这层梦境来与他攀关系呢。
萧景珩回味着周窈走时的表情,一下一下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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