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涣离笔锋一转,写下“值日功曹,本境土地,仰仗神威,通幽洞明”,最后以“急急如律令”收尾。
符成刹那,裴越感到周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随后她脚踏七星步,手掐招讨诀,口中念念有词:“雷部神将,闻吾号令。千里眼视,万里耳听。穿山破幽,缚束邪精。寻查生魂甄楠,火速报其行踪。”
咒语方落,符纸无火自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忽的钻入地下,瞬息不见。
裴越灼热的目光毫无顾忌地落在她身上,眼底深藏惊叹,“这什么招式,真能找到人?”
“发符召将,”她双手环胸,“城隍与土地麾下阴兵鬼差对此地了如指掌,他们都找不到,那他就不在这。”
漫长的等待,逐渐被黑夜笼罩的荒山风声鹤唳。
她闭眼冥想,他靠着马车,没有丝毫不耐。
忽然,她睁开双眼,看向东南方,“来了!”
一阵莫名的阴风打着旋儿,卷起几根枯草,飘向遥远的树林。
她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牢牢指向隐隐透着光的丛林小屋。
两人坐上马车,车夫一言不发挥动鞭绳,朝着那处奔去。
马车停在树林入口,枯木朽枝,没有一片绿叶。
她丢给裴越与车夫护身符,车夫紧紧接住,塞进衣服,贴住胸口。
他一眼不看两人,屁股仿佛粘在车辕上。
裴越将护身符别进腰间,左右扫视枯木林,眉头紧锁,“这林子,之前没有。”
林里黑气浓郁,大有进去就出不来之感。
她绕在外圈,扭曲怪异的鬼影在林中若隐若现,轮廓变幻不定。
又是聚鬼阵?
她盯住他身后,黑气近乎消失,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她眉头难以舒展,短短时间如何设成鬼气那么浓郁的阵法?
她跳起抓住车厢飞檐,翻身立于其上。
越往里,空气中弥漫的鬼气愈发粘稠如墨。
与上次所见,鬼气聚集外圈不同。
而甄楠被困的屋子,靠近鬼气浓郁的圈心。
她跳下来,“他这情况比你严重的多,枯木为防,聚集百鬼,从外难以攻破,在内深陷百重幻境,更是分不清身处何地。”
“你需要什么,”裴越死死盯着小屋,“只要能救他出来。”
“我需要,”她瞅着自己五指,借存的功德,发出微弱的金光。
“君墨爻。”
裴越目光猛地一颤,倏地钉在了她脸上。
“明日午时来吧,越晚阴气越重,此阵越难破,”她转身回马车,“至于君墨爻的报酬你自己付,能不能说动他一起来,就靠你了。”
裴越视线紧跟着她一刻不离,没有过多在意,而君墨爻,似乎只是破阵的关键。
他突然忆起,宫里传出有关君墨爻的传言。
极阳之体,大晟祥瑞。
他恰到好处地压下那抹了然于胸的笑意,“他是你同桌,你去说,他更能同意吧?”
她打着哈欠,看傻子一样看他,“是你要帮忙,当然得你自己求。”
他就像知道答案一样,肯定地问:“不介入因果?”
她率先坐进去,没有回答他的打算。
他不觉什么,给她倒杯茶,“刚才走得急,怕茶泼了。现在慢慢回去,你可要好好品尝一下。”
暗红的液体,散发玫瑰的甜香。
“这会儿温度刚好,喝了还不影响睡眠,”他推茶杯到她面前。
她从容地呷了一口茶,目光平静地投向他,“你倒是考虑周全。”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嘴角略略一弯,便恢复如初。
“以你武学的天赋,何至于去做道士?”
她看他依旧像傻子,“没点五弊三缺,想做也做不成。你能别老带着答案问问题不?”
他垂下头,极轻地笑了声,“所以你缺什么?这我真不知道了。”
她翻个白眼,“缺德。”
……
枯木林里,小屋灯光一闪一闪。
甄楠窝在床上,裹成个球。
素衣女子搅拌着小碗里的糊糊,她舀起一小口,递到他嘴边。
缺掉的牙齿,使她话说不全。
她牙床磨的吱嘎作响,示意他吃饭。
甄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张嘴吃下不明糊状物。
昨夜为寻附身阿越的女子尸身,他独自出城,来到此地。
夜里看不清,但他依稀记得,那女子尸身就藏在这小屋里。
他急忙过来,待反应此地忽然冒出一枯木林时,自己已然被掳进小屋。
披散黑发的素衣女鬼,很不喜他的靠近,张嘴要吃掉他。
他一个闪避,什么东西进入他体内。
随后素衣女子对他和颜悦色,抱着他的头,哄他睡觉。
他装作睡着,待女子走后,他回头找那东西。
一块皱巴巴的布压在他身下,他咽下口水,有个想法,但又不敢想。
一夜平安,他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素衣女鬼打量着厨房用具,很是不熟悉。
察觉他醒来,她迅速飘来,手指厨具,再比出个碗状,又指他的嘴巴,大概是再等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他点点头,女鬼一脸欣喜。
冲过来捧住他的脸,亲上一口。
她“噫噫呜呜”,高兴他听懂话了。
他就此石化,谁来在意在意他?
好在女鬼辨不清时间,一直到晚上,这碗糊糊才做好。
他想了一天,以自家的效率,阿越晚饭时,应该能知道他没回去。
再想京朝道士,能出手的也只有今涣离。
阿越和今涣离昨日才吵架,应该要费些时日,才能到这里来。
加上找他耗费的时间,大概明日午时,自己才能解脱。
那么现在……他瞅着黑不溜秋的糊糊,不能让女鬼发现,他不是她的娃。
他张开嘴,视死如归……
马车缓慢行驶,越过闹市,到群山中的京朝学堂。
晚修还在进行,今涣离与裴越一同走去武备轩。
君墨爻从昨夜的两人无所事事,到今日的一人无所事事,还有些不适应。
瞧见两人,他连忙跑过去,站在今涣离面前。
“老师说你请假了,”他扫眼裴越,“遇到什么事了?解决了吗?”
裴越本想嘲讽两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关系多好,都打听到这份上了。
但及时住嘴,如今有求于人,他能屈能伸。
今涣离指指裴越,“你问他吧!”
随后环胸退开两步,留给两人空间。
君墨爻拧着眉转向裴越。
裴越不矫情,直言:“甄楠帮我做事被困在个阵里,需要你协助破阵。报酬我出。”
他垂眼思索一番,转头问今涣离,“可是上次困住我们那阵?”
裴越眯起眼睛。
今涣离点头,“但又不同,不过都是一种阵法。”
“原来如此,”他回看裴越,“我能帮忙,报酬,你看着给。”
他瞥向她,其实他想说,不给都行,不过她不喜因果纠葛,倒也不用在此显得自己多么善解人意。
裴越没错过他小动作,扯扯嘴角,“明日午时,我与老师说,带你们去。”
第二日中午,今涣离和君墨爻吃完午餐,等裴越下课,一同前往城外荒山。
马车里,今涣离坐在中间,两位男子坐两边。
君墨爻如同看不见裴越一般,“我母亲说那糖果可以做新口味了,你想吃什么,我跟她说一声。”
事关糖果,今涣离认真思索起来。
糖果能恢复体能,又能当零嘴吃......
裴越瞥一眼君墨爻,“想近水楼台?你也只能靠这些不入眼的小把戏。”
君墨爻才从她那转过视线,看向裴越,“什么近水楼台?”
裴越翻起白眼,别以为他没看到这人眼底闪过的狡黠。
今涣离终于想到了,“桃花,葡萄,香梨。”
她眼巴巴望着君墨爻,“可行?”
君墨爻看回来,又瞬间移开视线,耳尖绯红,“当然!”
裴越嗤笑一声,懒得看他们。
枯木林外,车夫依旧紧紧揣着护身符,一点没有跟着进去的想法。
顶着太阳,阴气只流于枯木林里。
今涣离羽印开始显现,她先给两人开天眼,再从包里掏出红绳,绑在她和君墨爻的手腕上。
裴越眯眼打量,又盯着今涣离的脸。
微微发紫的唇愈发红润,气色越来越好。
他又看向君墨爻,眉头一皱,这么看,两人之间的交集不可分割。
君墨爻瞧着枯木林频频看过来的鬼,靠近她一些,“不叫鬼差帮忙吗?”
她找着阵眼,“这事起码黑白无常、牛头马面都得来,寻常鬼差帮不了什么。但牛头马面管理地府罪孽,不可能出地府。官职越高的鬼越忙,来阳间的限制越多。而且,如果事事都靠他们,我们这些道士也不必要存在。”
“这样,”君墨爻跟随她的目光寻找,“你能感觉那屋子的气息,与外面不一样吗?那处可能是阵眼?”
她瞬间看向小屋,再回看他,勾起一边嘴角。
阴气过盛,它们于她难以区分。他却与它们相背,对它们一举一动都极为敏感。
“多亏有你,”她用借来的功德,隔空画出一道金光璀璨的符文。
她不断输出法力,符文逐渐涨大。
吸纳极阳之气的符文,搅碎一切靠近的枯木。
众鬼眼睁睁看着反应不及的同伴身体灼烧,来不及思考,飞快跑向林里。
裴越环着胸,眼睛愈发明亮。
今涣离双手合拢,停止输出法力。
甄楠尚在小屋,先以未全的符文,试探一番。
有榜随榜,无榜隔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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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甄楠真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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