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二年,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科举殿试正式开始。
学子们跟着大监入了宫门,快步穿过空地在巍峨的和政殿外序立等候。
容瓍偷偷抬眼打量着周围的森严,不禁心生崇敬膜拜,宫里的任何一个建筑植被甚至地砖,无不透露着天子之威,让人不敢造次。然而心下莫名一惊,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们,不知道是不是压力太大出了错觉。
礼乐起,飞鸟藏,编钟之音浩浩荡荡在这空旷的殿外回音层层,更在考生心中蒙上了些敬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皆跪。
待皇上入殿坐定,大监才朗声道:“起!进殿!”
每个人都有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有些大胆的会悄悄看那殿上的圣颜,果真有帝王之势。
皇上打量了殿下的所有人后,面无表情地对身边的官员点点头。
官员领意,走到大殿之中念道:“朕承天命,嗣守祖宗鸿业,于兹二载。勤勤恳恳,励精图治,未尝一日敢逸豫。然每览四方奏章,中夜彷徨,常若冰炭在怀。今之世,可言者三。一曰边圉未宁,戎狄窥我虚实,烽燧时惊,何以固吾圉?二曰仓廪未实,民力已疲,转输日艰,何以阜吾财?三曰贤良未显,抱才者或沉沦下僚,或阿附权贵,何以清吾途?
然此三者,其形也。朕尝欲振纲纪,而憾乎未有力也;欲锄奸恶,而忧乎势有未便。此诚《易》之所云‘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之时也。夫《春秋》之大义,在尊王攘夷;《周礼》之精微,在设官分职。今王纲若何而可尊?官邪若何而可黜?尔多士学贯经史,怀瑾握瑜,必有奇策良谋,能助朕解此困局,光复祖宗之烈。其直言无隐,悉心以对,朕必亲览而择焉。”
宣读完策论题目后,老官员笑眯眯地捋着胡子:“诸位,请入座吧。”
考生的桌子上早就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一坐下,便纷纷抓耳挠腮奋笔疾书。
容瓍却是不急,气定闲云地坐了快一个时辰,巡视的官员都以为她睡着了,结果容瓍拿起毛笔,行云流水,中途未见她停笔思索,整个策论似乎一气呵成。
殿试时限已到,众人试卷上交,在殿的评官们开始忙碌。殿试之策论太多,需得官员们层层筛选,递到皇上面前交由皇上定夺名次。
然而有一论,却是让考官们面露难色,交头接耳,迟迟下不定结论。
高昶自然是有所察觉:“何事让众爱卿们如此为难啊?呈上来。”
这次殿试,他特意选了与丞相和太后没多少瓜葛的臣子,他要趁着科举培养自己的新势力。
下臣们不敢抗命,将策论递到高昶眼前。
高昶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这篇策论不仅精确分析了天下形势,更重要的是提到了外戚权臣一党要根除。怪不得这些人这么为难呢。
随后高昶又看了几篇,但都不如这篇敢于直言,刚正不阿,才华斐然。
他们皆畏于丞相太后的权威不敢言,殊不知高昶要的就是敢与之作对的。
高昶揭了策论名,容瓍。
不错不错,不管她能力如何,但是态度上是绝对能忠心于朕的。高昶现在急需一把刀,就算这刀不好,但能膈应一下对方也是极好的。
“陛下,臣以为张栖迟可得状元,陈昂榜眼,易联探花。”一老臣上奏禀告。
高昶挑眉:“怎么?朕连钦定科举的权力都没有了?”
老臣颤颤巍巍伏地:“臣,不敢。只是臣以为此三人的策论极好,对社稷大有益处,未来必为重臣。”
“那容瓍如何?”
“这……臣以为不可。”
“为何?”高昶冷眼看他。
“此人虽然才华卓越,但句句空泛字字挑拨,若她为状元,朝廷必乱。”
高昶缓缓走下楼梯,按上老臣的肩膀:“滕翰林,实话和你说吧,朕就是要乱,越乱越好!不破不立!”
“皇上,不可意气用事啊,老臣知道皇上年轻气盛,但收权这事急不得,得循序渐进,如温水煮蛙。”
“滕翰林,朕等不及,你若再劝,就离了这大殿吧。”高昶甩了袖子,显然有些动怒。
滕翰林自知皇上不会再听,只能退下。
高昶满面春风地走到殿前,命宣读名次。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崇德二年三月,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一甲第一名,容瓍!”
容瓍出列,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跪于大殿之上。
“第一甲第一名,张栖迟!”
张栖迟同出列,跪于容瓍后。
“第一甲第三名,陈昂!”
“谢主隆恩!”
高昶对容瓍很满意,年轻有为,一表人才,他还以为会是头发花白的六旬老人,也是,老者又怎会有这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壮语与志向?
“哈哈哈,高国之幸啊,前三名皆是青年才俊,日后必大有作为。”
群臣附和。
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响彻大殿,是容瓍。
“皇上!谢皇上垂怜,但臣有话要说,望皇上赦免臣之大不敬之罪。”
“哦?说来听听。”高昶疑惑。
群臣却是议论纷纷对容瓍指指点点,千百年来还从未听说殿试之上有状元陈语的。
“噗通!”容瓍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响彻大殿,身子跪的却是笔直。
“臣,有罪!”
此话一出,震惊众人。堂堂状元有何罪?
“何罪?”高昶此时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了,如此变数让他心中隐隐不安。
容瓍解开发束,乌黑的头发顷刻直下,眼睛中毫无畏惧,有的只是淡然和决绝。
她朗声道:“臣!乃女子之身!”
此话一出,震惊朝野!
“臣乃女子之身……乃女子之身……女子之身……之身……”
高昶差点不顾皇帝之威站了起来,殿下的大臣们更是惊得无话可说,待反应过来痛心疾首一个个对容瓍吹胡子瞪眼的,大骂容瓍不知廉耻。那滕翰林直接被气得晕死。殿上乱作一团。
张栖迟紧握双拳,天人交战了许久,最终仍是一言不发。她有重任,不敢赌。
北林兄啊北林兄,你告诫我要低调行事,谁知今日大殿之上你却如此招摇。
这就是你选择的路吗?
雨蒙陪不了了。
“皇上!此女欺瞒皇上,挑战皇威,应当立刻诛杀以正殿风啊!”
“臣附议!”
高昶虽然也不满容瓍的行为以及性别,但看这群老臣恐慌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不急,听听她怎么说。容瓍可是你本名?”高昶饶有兴味地问道。
“回皇上,是。”
“籍贯可有假?”
“回皇上,臣只女子身一事有所隐瞒,其她均无假。”
“好,朕心善,念你才华不输于在座的任何一位男子,朕赦免你欺君之罪。”
“谢皇上!”容瓍再叩头,“臣还有一问,望皇上准许。”
“说。”高昶很是满意容瓍的态度。
“皇上赦免臣罪臣感激涕零,就是不知这状元……”
还没等她说完,殿上的大臣们就开始急眼了。
“大胆!皇上仁德不追究你的罪过,你居然还想要这状元?皇上!万万不可啊!应立马将此女逐出大殿!免得污染这神圣之地。”
容瓍丝毫不惧,冷声道:“为何不能?我这状元乃是皇上钦点,皇上都没发话你们这些下臣插什么嘴?”
“你你你……皇上三思啊!莫要养出一个武曌牝鸡司晨扰乱朝纲啊!皇上!”
“这位大人的话好生好笑,武曌是李治皇后,而我只是当今圣上的臣民,有何可比性?我容瓍,忠于的是皇上!是天子!绝无二心!你们如此驱逐与我,莫非是怕我?还是想腾出状元的位置给你们想要的人?”
容瓍的最后一句话吓得老臣们噤声颤抖,瞥了眼龙椅上神色晦暗不明的高昶。
高昶起身,朝后殿走去。
“容瓍,随朕来。其余人,都不许跟来!”
“喏。”
到了后殿,容瓍正要跪,却被高昶制止:“在这里就不必拘泥虚礼了。”
“谢皇上。”
容瓍站在桌前。
高昶板着脸问道:“你既知是欺君之罪,为何又要在这大殿上公之于众啊?”
“因为臣知道皇上不会处死臣。”
“为何?”
“皇上是明君。”
“哈哈哈,不必恭维朕,可若是朕并非你口中的明君而是昏君呢?”
“那臣死便死了。”容瓍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道,“不过依今日策论题目之见,皇上是个励精图治志向远大的明君,故臣断言不会死也。”
“好!没想到你一女子之身,竟还是个赌徒。”高昶又惊又喜。
像容瓍这样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那些迂腐结党的老臣们真是空有虚名。
容瓍见状,趁热打铁匍匐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朕不是说了不需要这些虚礼吗?”
“臣!请求皇上不要剥夺状元。”
高昶眼睛一转,坐回椅子上:“为何?你有什么能力值得朕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女子当状元?”
“因为只有臣会忠于皇上!因为只有臣!会成为皇上斩外戚权臣的一把利剑!”
容瓍抬起头,慷慨激昂。
“自古明君良臣都是可遇不可求,双向选择。商鞅见秦孝公时三进三出,以此考验秦孝公是否为他值得效忠的明主。范睢亦如此择秦昭王。今我观皇上,社稷之明君也,愿为皇上犬马之劳。若皇上胸有大业,要收复皇权,振兴高氏,国泰民安,流芳百世,则必用我容瓍。”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朕喜欢。希望你不是口若悬河而已。”
回到殿前,皇上坐于那龙椅之上,开口道:“容瓍,天之大才降我高国,特赦其欺君之罪,为我高国、为华夏史上第一位女状元!”
“谢主隆恩!”容瓍磕头拜谢。
老臣们身体不好的,也随着滕翰林去了。
考生们也是议论纷纷,一时之间,大殿上乱作一团。
高昶却是对此喜闻乐见。
乱吧!越乱越好!
容瓍的策论以后会写进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状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