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辛珏唤来飞白，交代好一些事情便昏睡了过去。
夜里，楚辛珏发起了高热，宣岁宁不得不守在榻边照顾，因为他在昏睡之间说过，除了她他不放心别人。
她想着他总归是因为救自己才受的伤，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原以为，他就睡在那，只需要给他换换凉毛巾，没什么其他事需要烦累的。
谁料，他生起病来比别人娇气不少，一会儿掀开眼皮蹙着眉说热，非得让她给他摇扇子。一会儿又说口渴了，要她给他喂温茶，烫一分不行，凉一分也不行。
还没安生一会儿，又说伤口痛，让帮他看看，还没仔细看，便被他一把拖进被窝，紧紧抱住不让动弹。
宣岁宁不敢乱动，怕碰着他伤口了，只好别扭地躺在他怀里。
楚辛珏身上暖烘烘的，捂得她有些热，她尽量拉开着距离，闷声道：“你该好好休息才是。”
楚辛珏漆眸亮晶晶地看着她，唇边漾开一抹笑意，“岁岁说得都对，可是孤想多看你一会儿。”
“明日又不是见不着了。”
他眸光沉了些，“明日，恐怕不太平……”
宣岁宁惊觉有些不安，探出脑袋问：“可是要出事？”
今日腥风血雨，侥幸逃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得担忧明日的安危，身处高位也得日日枕戈待旦，不得安宁。
“如今孤与他们的争斗已然摆到明面上，势必会争得个你死我活，不过这段时间应该就会结束了。”
“那你会赢吗？”宣岁宁蓦然问出这一句，心底暗惊，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竟然是盼着他赢的。
楚辛珏沉默了一会儿，“你希望孤赢吗？若孤赢了，你嫁给孤如何？不以薛婩的名义，就用宣岁宁这个你原本的名字。”
宣岁宁指尖颤了一下，垂眸道：“你们不要老问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
他笑，下颌抵在她额角上，“岁岁变了，前几日你说绝不会嫁给孤，现在变成你不知道了。”
“……”宣岁宁心跳漏了一瞬，她有这么善变吗？
“我，我只是……”她一时也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连自己也觉得今日的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一颗心老是来回跳个不停，时不时地悸动两下，弄得坐立难安。
“只是什么？”
“我近日也想明白了一些事，从前你我恩怨皆因我是‘薛凝月’而起，你们俩本来就水火不容，你对我的狠毒全是基于我披着她的皮囊。那时我确实既害怕又讨厌你。”
她顿了下接着道：“自从你知晓我真实身份后，并未问罪，反而对我还挺好，这点倒是挺让我意外的。可当我察觉到你对我的情意，我内心却觉得很害怕……”
楚辛珏长手抚着她细腻光滑的面颊，柔声问：“为何？”
“因为你是太子，你很强势，脾气又不好，你的爱我要不起。”宣岁宁眸中有几缕水汽。
“岁岁，说话得有良心，孤何曾对你发过脾气？嗯？”楚辛珏轻轻捏着她耳垂，声音微扬。
“……那你没否认你强势咯？”宣岁宁眼神瞟到别处，有些不自在道：“尤其，尤其是在那事上。”
“你不喜欢？孤以为你会很喜欢。”他轻笑，大掌滑到她背后，似有若无地勾着那纤细的带子。
宣岁宁骤觉脸颊发热，拍开他乱动的手，“谁，谁喜欢了！你不要乱说！”
楚辛珏大手来回掐着她纤腰，叹道：“可惜了，他们这一碗碗的坐胎药往这边送着，也不见岁岁这有什么动静。”
“又在胡说！你我尚未成婚，怎可孕育孩子？！”宣岁宁眼睛睁得圆溜溜的。
楚辛珏扬唇笑，精瘦肩膀笑得一起一伏，他凑过去，在她唇角处轻啄了一下，“岁岁，你完了！你想跟孤成婚，莫不是爱上孤了！”
这下，宣岁宁的心彻底凌乱了，七上八下地窜个不停，她爱上他了吗？！
“你，你怕是脑袋烧糊涂了，这般胡言乱语。”宣岁宁撇过脸，闭着眼睛不想与他说话。
楚辛珏眉眼间笑意一直未消散，伸手将她脑袋转过来，沉沉亲了上去，几经挑逗，哄她乖乖接纳自己。
今夜无风，幔帘轻轻浮动，帘外烛架上的明黄蜡烛燃得正旺，噼里啪啦作响。
宣岁宁挣扎，想推开他，楚辛珏却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岁岁，孤伤口裂开了，很疼的！”
她似乎真的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收起手不敢再乱动，红着眼睛瞪他，“那你不可，不可真……”
闻言，楚辛珏正躺回去，宣岁宁以为他会就此收手，谁知他竟一把将她拽起，恰恰隔着衣裳，“这样如何？”
宣岁宁当即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骂道：“你，你混账！”
她这副模样落到楚辛珏眼里，他瞬间眉染姝色，原不打算在今日的，可眼下那还顾得上别的。
他二十一年的隐忍在此刻消失殆尽。
“殿下，无影求见。”窗外一声轻唤出来。
楚辛珏扬眉，眸色恢复一些清醒，宣岁宁心乱如麻，没注意到外间动静。
见许久无人应答，柏襄又唤了一声，这次音量稍有提高。
“啊，有人！”宣岁宁立时清醒，一巴掌将他拍开去。
“……”楚辛珏眸沉如墨，紧锁眉头。
宣岁宁手有余热，微微颤抖着，她后怕得立即爬进被窝，扯着被子将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
她真觉得要疯了，这个该死的楚辛珏！
楚辛珏捂着伤口缓缓起身，披上外袍走出帘幔，低咳一声，朝窗户那边不悦道：“进来。”
柏襄闻声掀开木窗，跃了进来，堪堪跪在外间，“殿下恕罪，白日这梧桐小院密不透风，无影只好夜里来打搅殿下。”
他惊觉满室旖旎，似乎确实打搅了好事……
楚辛珏一身月白长衫，眸色清冷，长影笼罩而下，柏襄虽低着头，却依然能感觉到对面的人极度不高兴，正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你既知道是打搅，为何还敢深夜来找孤？他们竟敢轻易放你进来！”楚辛珏双手负在身后，声音听起来颇有怒气。
“不怪他们，是无影有要事强行进来的。深更半夜他们也不想闹出动静，只跟在我身后，让我在窗户边上问殿下一声，若殿下允，他们便退守一边放我进来。”
“你搅了孤的美事，就为了说这些废话？”
“……自然不是，无影上次并未说出叛逃真相，是因为时机未到，其实我从来未背叛过暗影和主上。殿下接受三千暗影之际，陛下曾给我下过一道密令，命我暗中去搜寻冯家藐视律法、犯上作乱的罪证，待到合适机会交与殿下。”柏襄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实的包裹呈上。
楚辛珏并未接过，只冷道：“接着说。”
“陛下说兹事体大，不可以未来之事影响殿下现下步伐，所以让我以叛逃的名义出去，暂时斩断与殿下之间的联系。”
“孤如何信你？”
“这里面是足以让冯氏阖族覆灭的罪证，便是冯皇后也不例外，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只要将他们公布出去，届时……”柏襄抬头，将包裹又往前递了几分。
“你这份东西固然重要，可即便没有，冯氏也得覆灭。孤从来不会依仗这些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父皇到底是小瞧孤了。”楚辛珏眸色晦暗，看不出说的是否是真心话。
柏襄将东西放到地上，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呈上，“殿下若是不信，可以亲手杀了我，无影绝无怨言。”
“你现在娇妻在旁，舍得死吗？”楚辛珏来回踱了两步，冷讽道：“孤差点忘了，你娶的可是孤的太子妃啊。”
被窝里尚未睡着的宣岁宁忍不住挑眉，这厮果然记仇，明明讨厌薛凝月却还始终记着她背叛自己的事。
柏襄顿时面色有些慌乱，正准备解释，楚辛珏却抬手制止他，“孤对她的事不感兴趣。”
“你今夜来得这般着急，难道只是为了恪守皇命吗？就没有旁的？”
“殿下明鉴，凝月从小娇纵，脾气是坏了些，可心肠并不坏，还请殿下绕过她曾经的冒失之举！今日飞白骤然将她抓去，险些命丧黄泉，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心肠不坏？”楚辛珏冷哼，“你可知被她强行张冠李戴的宣岁宁不过是一个在京都毫无根基的十八岁小女子？！她在东宫多次险些被孤杀死，每一步都可谓是如履薄冰，你管这叫冒失之举？”
他气极，抬手指向身后，“若不是孤阴差阳错地喜欢上了她，你猜，她如今尸骨会埋在哪？”
柏襄默住，楚辛珏所言他确实无力反驳。
宣岁宁眸中水汽弥漫，原来，她的难处他都知晓，爱与不爱区别真的很大。
“怎么？说不出话了？堂堂三千暗影四大指挥使之一的无影大人，居然会为了一个蛇蝎女人来求孤。”楚辛珏拂袖，“你以为她划伤了脸就可以逃过一劫吗？孤只是暂时放过她一马，而不是既往不咎。”
楚辛珏的声音异常冷酷，柏襄如坠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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