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男人的影子覆了过来。温冬绪就站在她面前,隔着半臂的距离,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路灯的光在他睫毛下投出浅影,看不清情绪,却带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夏知恩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着晚风里的寒意,刺得鼻腔发紧。她想不通,那个在岁月里沉默了那么久的人,凭什么此刻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凭什么一句轻飘飘的“上车”,就想搅动她好不容易平复的湖面?
两人谁都没说话。只有晚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她胸腔里那点不肯安分的、又酸又涩的响动。
“你是打算就站在这里吹冷风?”
夜风卷着寒意往领口里钻,她打了个哆嗦,指尖攥得更紧了。心里那点翻涌的情绪忽然被这句带着几分执拗的话勾得发酸,当年在沙滩上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此刻竟和眼前这个沉稳的男人重叠在一起。
“没…”
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语气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不耐:“那就上车。”
夏知恩的指尖掐进掌心,喉间像堵着团棉花,半晌才挤出句硬邦邦的话:“真的不用…”
话音未落,温冬绪忽然朝她走近半步。晚风被他的身影挡了大半,雪松味瞬间浓了些,带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感。他垂眸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伸手时,夏知恩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却见他的指尖只是轻轻拂过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夏知恩,别犟。”他的声音放低,“沈亦宁给你发的邮件,我看过。”
夏知恩猛地抬头:“啊…”
“项目构想我看过,”他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手机上,“今晚要改完?”
她没应声,算是默认。
“先上车。”温冬绪直起身,往后退了半步,拉开安全的距离,语气变得无奈,“送你到地铁站。”
这退让来得猝不及防,夏知恩愣在原地。他显然看穿了她的抗拒,选了个最折中的方案。
夜风又起,她打了个更明显的寒颤,看着男人站在车门的身影。
她咬了咬唇,低着头走了过去。车门关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的冷风,雪松味裹着暖气漫过来,让她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温冬绪没看她,“到最近的地铁站?”
夏知恩点头。
车厢里陷入沉默,只有仪表盘的微光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
夏知恩盯着自己沾了点墨渍的裙摆,忽然听见他低声问:“打印机弄伤手了?”
她抬头,就看到他从后视镜里投来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
“没有。”
“夏知恩,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个闷葫芦了。问一句答一句?”
夏知恩咬了咬牙,“你不知道人是会变的吗?”
温冬绪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是变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夏知恩却莫名听出点别的意味,心跳莫名一紧。她别过脸看向窗外,街灯的光影在脸上明明灭灭,嘴里低声嘟囔:“人总是要长大的。”
“长大就要把话都藏起来?”
“也不知道当年是谁一直跟在屁股后面喋喋不休。”
夏知恩猛地攥紧了衣角,指尖泛白。他居然还记得。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细节,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像突然被掀开的旧伤疤,又痒又麻。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她梗着脖子,声音有点发飘,“温总记性真好。”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说。车厢里又陷入沉默,可这沉默和刚才不同,像被撒了把细沙,轻轻磨着人的神经。
直到车快到地铁站,温冬绪才忽然开口:“沈亦宁的方案不用急着今晚改。”
夏知恩愣住,“可是…”
“我是老板。”他打断她,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疑,却又添了句,“明天上午十一点前完成就行。”
这分明是在给她留余地。夏知恩看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心里那点翻涌的情绪忽然变得更乱了。
然而到了地铁站,车子却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眼看就要驶过入口,夏知恩忍不住开口提醒:“温冬绪,我要下车。”
“下次。”男人干脆地拒绝了。
夏知恩气得猛地转过头,别开脸不再理他。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温冬绪又开口,“夏知恩,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那你呢?”夏知恩立刻反问,“你又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谈男朋友了吗?”
他问得这样直接,夏知恩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没有。”
“现在不算早恋。”
夏知恩冷哼一声,抿着唇不答。
温冬绪又追了一句,“没找到合适的?”
夏知恩在心里冷笑,还用问吗?温冬绪这人总是这样,明明知道答案,偏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呢?”她抬眼看向他,“谈过几个女朋友?”
“几个?”温冬绪嗤笑一声,“你就这么笃定,我谈过好几个?”
因为你长了一张标准的渣男脸。夏知恩把这句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她换了个问法。
“想知道?”他侧过脸,目光落在她脸上。
“其实也没那么想。”夏知恩别开视线。
“那等你想知道的时候再告诉你。”
“那恐怕你等不到了。”
“哦。”
车子最终没有驶向夏知恩的家,而是停在了一家餐厅门口。
温冬绪解了安全带,侧头看她,“下车。”
夏衣知恩没动,指尖攥着衣服,“我不去,要回地铁站。”
“吃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点强硬。推门下车后,替她开了副驾门,“还是要我抱你下来?”
夏知恩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下了车。
这是一家西餐厅,是简约优雅的法式复古风格。
进到餐厅,两人落座。侍应生拿来菜单,温冬绪问她想吃什么。
夏知恩胡乱扫了几行,指尖点在“白酒炖青口”和“香煎鹅肝”上,“就这两个。”
温冬绪又加了几道菜,还要了一瓶酒。
“你不是要开车吗?”夏知恩皱眉。
他抬眸看过来,眼底一点促狭的笑意,“你没有驾照?”
夏知恩一噎,耳根微微发烫。她当然有驾照,只是拿证一年,上路次数屈指可数,上次还把她爸的车蹭在了花坛上。从那以后就不敢再开了。
“有是有……”她声音低了不少,眼神飘向窗外,有些底气不足,“但我不常开。”
温冬绪朝侍应生抬了抬手,示意可以上酒。他收回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陪我喝一杯。”
“这家餐厅有代驾服务。”他说的轻描淡写。
“我酒量不好。”她小声说
“少喝点。”他推过酒杯,“尝尝就好。”
夏知恩不是酒量不好,而是根本没有酒量。蒙哈榭干白果香清冽,她浅啜了两口,只觉得口感清爽,没什么酒气,便放松了警惕。可不过半杯下肚,脸颊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樱桃,眼神也开始发飘。
菜还没上完呢,她倒是先醉了。
温冬绪有些懊恼,开始后悔递给她那杯酒。
放下刀叉,俯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温度烫得惊人。
只好喊来侍应生先买单,顺便让他们安排代驾。
温冬绪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夏知恩像只受惊的小猫,在他怀里蹭了蹭,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衬衫领口,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香,混着她身上特有清香。
抱着人快步走出餐厅,冬夜风寒,他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低头看了眼怀中人安静的侧脸,喉结动了动。
上了车,他尝试叫醒她,谁知夏知恩彻底晕菜了。
回应他的是她无意识的呓语,脑袋甚至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再看她睫毛颤了颤,反而睡得更沉了。
温冬绪一时哭笑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代驾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车子进到别墅区,代驾司机停好车,等他付完钱,到代驾司机离开,夏知恩还是没有醒来。
他低头喊了两声,“夏知恩”,而她毫无反应。
他抱着她准备推门下车,手腕刚搭在门把上,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
“…温冬绪…我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夏知恩忽然嘟囔了一句,往他怀里又钻了钻,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开车门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转头,对上她闭着的眼。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骤然涌上心头,那些曾被他忽略过的眼神里,藏着欲言又止、期待、甚至偶尔的失落,这一刻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不是看不出来,可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六岁,作为正常男人,他不可能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去抱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而未来又太渺茫。
卧室里只开了盏床头灯,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刚想掰开她攥着衣襟的手。
“别…走…”她闭着眼,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在撒娇,又像在恳求。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在床边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眉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好。”
第二天早上,夏知恩是被宿醉的钝痛惊醒的。她捂着昏沉的头坐起来,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昨夜的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零碎又模糊。
低头看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睡衣,她心头一紧。赤着脚走到客厅,一眼就看见温冬绪正端着咖啡站在吧台,晨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隽的轮廓。
“温冬绪,”她嗓子干哑,却带着急切,“你昨晚没有对我做什么吧?”
看她紧皱着眉头,大概是不记得自己昨晚说过什么了。
温冬绪放下咖啡,“你很想我对你做什么?”语气说不出的轻佻。
夏知恩脸颊一热瞬间就要反驳,骂人的话已经到嘴边了。
温冬绪及时打断,“衣服是张妈换的,家里的保姆。”说完指了指桌上的醒酒汤。“把这个喝了。”
夏知恩愣了一下,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又问,“那是什么?”
“毒药!”
夏知恩撇了撇嘴。
想到她昨晚醉的不省人事,温冬绪眉头微蹙。“夏知恩,以后不许喝酒。”
夏知恩端起醒酒汤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见他神色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没敢反驳,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谁给我的酒。”
“谁知道你这么不经喝。”
夏知恩喝完汤,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急忙问:“几点了?”
“八点半。”温冬绪看了她一眼。
“糟了!我上班要迟到了!”夏知恩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起身。
看她在屋子里东翻西找,跑来跑去,温冬绪忍不住问,“你是在表演杂耍?”
“我找我衣服呢。”夏知恩头也不抬地回道,语气里满是焦急。
温冬绪扬声唤道:“刘妈?”
刘妈应声进来,“先生?”
“她的衣服。”温冬绪示意了一下夏知恩。
“已经洗好烘干了,我这就去拿过来。”
等夏知恩换好衣服洗漱完下楼,看到温冬绪坐在餐桌,面前还是那杯咖啡,而他的对面摆了一份早餐。
“夏知恩,过来吃早餐。”
夏知恩昨晚还吃没两口就醉了,这个时候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温冬绪自己喝着咖啡,给她备的却是牛奶。
夏知恩有些不满,“凭什么你喝咖啡?”
“凭什么?凭你再不吃快点就会迟到。”
上班路上,温冬绪在开车,夏知恩坐在副驾。
这样的场景让夏知恩觉得很不真实,那个明明已经从她世界消失了的人,突然在某天又出现了。还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寻常的姿态,介入了她的生活,关键他居然成了她的老板。这是夏知恩无论做多少次梦,都想像不出来的场景。
这一刻的她,有窃喜,也有惆怅。
藏着秘密的人,目光也就变得躲闪了。夏知恩忽然就不敢看他,就像当年那个频频看向窗外的少女。
“夏知恩,你要迟到了。”似乎为了让眼前这个场景更为真实,温冬绪不解风情的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知恩冷哼一声,不仅要迟到,还会被扣全勤。而这一切都是温冬绪造成的。她转过头,“身为总裁亲自送下属上班,会不会,不太合规矩?”
“要不你现在下车?”温冬绪只轻轻一句,便堵的她哑口无言。
就知道他嘴里吐不出好话,夏知恩憋着气,带着点冲劲,“温冬绪是你害我上班迟到。”
温冬绪瞟了她一眼,“所以呢?”
“所以你不准扣我工资。”
“抱歉,公司有公司的规章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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