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里的老巷还是老样子，浸着潮湿的墨香，青瓦上的青苔还沾着晨露，斑驳的木门吱呀作响，一如舒昱熹记忆里的模样。
她踩着青石板路往里走，指尖划过熟悉的墙面，触感粗糙却温热，心头涌上一阵久违的悸动。
推开儿时暂住的房门，还是原模原样的。阳光穿过木格窗，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床角那个褪色的布偶静静躺着——那是奶奶当年亲手缝制的兔子玩具，针脚整整齐齐却格外扎实，绒毛虽已磨损，却依旧裹着旧时光的温度。
舒昱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拿起布偶，指尖摩挲着奶奶缝在耳朵上的小红线，奶奶的手工是这里最好的。小时候，她就是抱着这个布偶入睡，奶奶坐在床边哼着童谣，声音温柔得能化开夜色。
如今再次摸到这熟悉的触感，一个念头突然在她心头冒芽：她要做一个娃娃，一个独一无二的、能替她传递心意的娃娃。
这个想法像春天的嫩芽，瞬间长满心房，她拎着裙摆就往院子里跑，脚步声踏碎了庭院的宁静。
“奶奶！奶奶！”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厨房。
奶奶正系着蓝布围裙择菜，翠绿的青菜在瓷盆里堆成小山。
“学校要做实践手工，我想做个娃娃，你得帮我呀！”舒昱熹拽着奶奶的衣袖晃了晃，眼里闪着雀跃的光，鼻尖因为奔跑还泛着微红。
奶奶放下手里的菜，用围裙擦了擦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得眼角堆起深深的皱纹：“这丫头，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你先去把想做的样子画下来，奶奶再教你一步一步裁布缝线。”
舒昱熹重重点头，转身就往房间冲，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
奶奶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对着厨房外的爷爷嘟囔：“这丫头，这么多年，急脾气一点没改。”
爷爷膛在竹椅上抽着旱烟，笑着应道：“还是老样子才好，没变心。”
回到房间，舒昱熹找出一张洁白的画纸铺在书桌上，铅笔在指尖转了两圈就落下了。
先画一个圆嘟嘟的小脸，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灵动，再画上咧开的嘴角，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在娃娃的头上添了两个圆圆的丸子头，系上粉白相间的蝴蝶结，又画了一件朱红色的裙子，镶着毛茸茸的白边，看着就暖和。
奶奶接过画纸时，指尖不经意触到纸上未干的铅笔印，笑着打趣：“这娃娃，眉眼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舒昱熹的脸瞬间红到耳根，抢过画纸假装生气：“才没有呢，奶奶别瞎说！”心里却偷偷想着，这样也好，就像她能一直陪着江无一样。
奶奶转身从樟木箱里翻出各色布料，朱红色的灯芯绒、白色的兔毛布、粉色的绸缎，还有一卷卷彩色的棉线。
她把布料铺在八仙桌上，拿起剪刀比划着：“先裁身体，要留足缝份，不然填棉絮的时候会露出来。”
舒昱熹踮着脚尖凑在旁边，眼神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宝贝，奶奶手把手教她握剪刀，教她沿着画好的轮廓慢慢裁剪，锋利的剪刀在布料上“咔嚓咔嚓”作响，裁出一个个可爱的形状。
穿针引线时，舒昱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线穿过针孔，鼻尖不由得皱了起来，有些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奶奶接过针线，眯着眼睛轻轻一穿，线就乖乖地穿了过去。“做事要有耐心，跟你小时候绣花一样，急不得。”
奶奶一边说，一边教她锁边的针法，指尖的温度顺着针线传递过来。
舒昱熹静下心来，一针一线地跟着学，手指被针扎了一下，冒出小小的血珠，她咬了咬嘴唇，偷偷擦掉血迹，继续缝制——一想到江无收到礼物时的样子，这点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填充棉絮的时候，舒昱熹格外小心，把棉絮一点点塞进娃娃的身体里，捏了捏娃娃的脸颊，让它看起来更饱满可爱。
原本平面的画稿渐渐立体，一个鲜活的娃娃跃然手中，穿着朱红色的裙子，扎着蝴蝶结丸子头，笑得一脸灿烂。
“熹熹，奶奶瞧着这娃娃，有点像你呀。”奶奶把娃娃递到她面前，眼里满是笑意。
舒昱熹脸颊一热，赶紧把娃娃的脸按在掌心，声音细若蚊蚋：“奶奶又看错啦，是你眼睛花了！”
说着就抱着娃娃跑回房间，心脏砰砰直跳，像揣了只小兔子。
她从书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型录音机，这是她特意提前买的，就是为了给江无一个惊喜。
按下录音键，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好听一点：“祝江无同学新年快乐。所愿皆所成，所念皆回响。岁岁平安长喜乐！”
录完后，她反复听了好几遍，觉得满意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录音机从娃娃的头顶开口处塞进去，固定在嘴巴附近，然后用针线细细缝好开口。
她按了按娃娃的嘴巴，清晰的祝福声传来，她忍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像藏了一整个春天的阳光。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新年，吃团圆饭。元宵节过后，同里的年味渐渐淡了。
舒昱熹一家也要告别老家，回到城市。
临走时，奶奶反复叮嘱：“路上小心，到了给我们报个平安。”
舒昱熹点点头，把娃娃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份沉甸甸的心意。
回到家的当晚，舒昱熹吃完晚饭就迫不及待地找出精致的礼盒，把娃娃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铺上粉色的丝带，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穿好衣服坐在玄关换鞋，对着厨房收拾的母亲喊：“妈妈，我出去一趟，给同学送个礼物！”
“小心点，早点回来！”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关切。
舒昱熹揣着礼盒，脚步轻快地走出单元楼，给江无发去消息：“你的新年礼物已完成，请填写地址，专属配送员上线啦！”
发送成功后，她盯着手机屏幕，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手心微微出汗。
没过多久，江无就发来地址，还附带了一句“麻烦你了”。
按照导航，舒昱熹很快找到了那栋独栋小别墅。白色的外墙，院子里种着几株腊梅，暗香浮动。
她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门很快打开，江无穿着浅灰色的毛衣，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看到她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起温柔的笑意。
“当当当！你的礼物来啦！”舒昱熹把礼盒举得高高的，手臂微微用力，生怕他看不到，眼里满是期待的光芒。
江无赶紧接过礼盒，指尖触到温热的包装纸，又触到她微凉的指尖，轻声道：“谢谢，快进来。”
“快拆开看看呀！”舒昱熹催着他，跟着他走进客厅，目光不自觉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简洁又温馨。
江无没急着拆礼物，先给她倒了一杯暖乎乎的姜汁可乐，杯子递到她手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舒昱熹喝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也暖暖的。“快拆快拆！”
她坐在他旁边，身体微微前倾，眼睛紧紧盯着那个礼盒。
江无笑着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解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的玩偶娃娃静静躺在粉色的绒布上，朱红色的裙子格外亮眼，圆嘟嘟的小脸带着笑意，一下子就撞进了他的眼里。
江无的眼神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星辰，他伸出手，轻轻拿起娃娃，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谢谢。”
听到他认可的话，舒昱熹的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骄傲地扬起下巴：“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从画图到缝制，都是我跟奶奶学的，花了好几天呢！”
江无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为他花费这般心思，亲手做这样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
他看着手里的娃娃，又看向舒昱熹带着笑意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说不清道不明，却格外温暖。
“其实……这个娃娃是我照着自己的样子设计的。”舒昱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颊泛起红晕，赶紧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杯子，不敢看他的眼睛，心里暗暗祈祷：他不会觉得奇怪吧？
江无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刚想说话，却被舒昱熹抢先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放假都在做什么呀？”
“画画。”江无如实回答。
“那就带我参观参观呗，大画家。”
跟着他走进房间，舒昱熹一眼就看到了书桌旁的画架，灰色格调的房间简洁干净，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落在画纸上。
画架上，一幅明亮的风景画还未收笔，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远处的远山若隐若现，还有几只飞鸟点缀其间，笔触间满是温柔，看得出来，他画画时的心情一定很好。
“哇，真好看！”舒昱熹忍不住赞叹，眼里满是崇拜，“你画得也太厉害了吧！”
她无法把后来画风压抑的他和现在联系一块。
江无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就是随便画画，打发时间。”
“才不是随便画画呢，看得出来你很用心。”舒昱熹认真地说，目光在画纸上停留了许久，
心里想着，现在的他，心里藏着这么绚烂明亮的世界。
天色渐渐染上紫蓝色，夜幕即将降临，窗外的灯光次第亮起。
舒昱熹看了看手机，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了，不然妈妈该担心了。”
“我送你。”江无立刻说道，拿起外套就准备出门。
舒昱熹本想拒绝，毕竟天色也不算太晚，而且她也不想麻烦他，但看着他固执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门开了，罗青走了进来，看到他们，笑着说：“正好，我回来得巧，我送舒同学吧，正好有几句话想跟她说。”
舒昱熹好奇地眨了眨眼，不知道罗青要跟她说什么，便点了点头，对着江无说：“江无，听罗老师的吧，他送我回去就好，你不用跑一趟了。”
江无还想坚持，但看着舒昱熹期待的眼神，只好无奈地点点头：“那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好！”舒昱熹向他挥挥手。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夜色渐浓，路灯亮起温暖的光芒。
罗青从包里拿出一本绘本，封面是深蓝色的，上面画着一颗星星和一轮月亮，与上一世舒昱熹收到的那本一模一样。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罗青递给她，轻声又讲了一遍那个故事，那个星星和月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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