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北旭不是一个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知趣的人。
更重要的是，这场乌龙对他来说,也就是和许煦的一点小情趣，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甚至就像手中酸涩的原味柠檬水，也能泛出一丝甜来。
因此，他喝完柠檬水就走了，临走前还十分自然地在许煦新打理好的金发上揉了一把，带着几分不明自然的亲昵和掌控感。
而坐在沙发上的许煦，内心就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平静了。
那头被揉得有些乱的金发，仿佛还残留着赵北旭掌心的温度。许煦目送着赵北旭挺拔的背影离去，将面前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似乎要借那浓郁的味道盖过心底某些翻滚着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那无处宣泄的微恼，自然而然便转移到了始作俑者杨贤身上。
许煦偏过头，用眼神示意杨贤喝完那杯苦得要命的加浓美式，丝毫没有心软。
杨贤吞了口唾沫，视死如归地捧起咖啡杯，一口一口艰难地喝了下去，那极致的苦味由味蕾蔓延到喉咙，再蹿上头顶，激得他的五官都扭曲了。
好不容易喝完最后一口，杨贤连舌头都麻木了，生无可恋地瘫在桌子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许煦哼了一声，还要吓唬他，“下次再乱说话，就不是一杯特浓这么简单了。”
杨贤脸都白了，屁股一点一点蹭到沙发上，把头往许煦肩膀上一埋就要撒娇。
许煦心里的火气也散了不少，再次举手示意服务员，给自己点了块提拉米苏卷，慢悠悠地独自品尝完后，才提着杨贤的后领，像拎着只大型犬一样，走出了咖啡店。
店外的阳光已经灿烂了起来，周末的上午，连街道看上去都是一片懒洋洋的闲散味道。
许煦除了上没没打游戏，平时不喜欢闷在宿舍里，杨贤更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刚脱离苦海不到一分钟，又恢复了那叽叽喳喳个没完的蹦跳劲儿，把手机屏怼到许煦面前疯狂晃悠，“没没大电影昨天晚上首映哦！排片巨多，我们去看看？”
许煦最近忙于PK赛，但对没没的其他几个大项目也是知道的，立刻就订好了票，和杨贤往最近的商场走去。
杨贤立刻就得意忘形，没皮没脸地就往人身上一挂，许煦也随他，二人一路贴在一起走到商场电影院。周末的商场人潮涌动，到处都是活力充沛的学生们，他们这对招眼的组合吸引了不少的目光，自然，也少不了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熟人。
——尤其是许煦那头醒目的金发和出众的样貌——难免引来一些注目。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无论在哪儿都不会少。
赵北旭刚推开自己宿舍的门，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晚上怎么最高效率地解决黑雾里的魔兽，结果就收到了好几个人发来的图片消息，无一例外，都是不同角度的杨贤整个人贴在许煦身上的画面。
赵北旭停下脚步，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
和杨贤这个二货计较，多少显得有点掉价。
但......他看着照片中杨贤圈着许煦的脖子，满脸幸福的亲密模样。
他都好久没有这么抱过许煦了。
要不要，借题发挥一下？
自动在心中忽略了前一晚才把人按在宿舍床上强吻事实的赵北旭，站在宿舍门口像思考竞赛题一样专注思索了起来，随即忽然想起，刚刚他为了让许煦消气，灌下了杯那么恐怖的玩意儿，似乎都还没为自己讨点奖励回来。
心中权衡利弊天平，因为这枚颇有分量的砝码瞬间倾斜。刚刚才被推开的宿舍门又被他毫不犹豫地“砰”的一声重新关上。赵北旭转过身，目的明确地向楼道走去。
另一边，商场内。
杨贤一走进商场就不停嚷嚷着，要许煦买奶茶给他散一散还弥漫在嘴里的苦味。于是许煦只好挂着包袱来到奶茶店，点单后在小圆桌旁坐下。
“说起来，”许煦喝了一口自己点的柠檬水，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和赵北旭一起过来？”
杨贤正心满意足喝着新推出的百香冰冰乐，忽然听到这个问题，想都没有想直接脱口而出：“刚刚正好在跟他一起打游戏啊，我跟你说他这个人......”
杨贤满腹牢骚刚开了个头，忽然反应过来，舌头顿时就打结了，后头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表面不动声色，低头猛地吸了一大口奶茶，实际后背的冷汗都淌了下来。
对面的许煦看似漫不经心用手托着下巴，但就在那一瞬间，杨贤敏锐地捕捉到，许煦看向他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锐利的、如同捕获到猎物般的光芒，让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那种该死的被野兽盯上的感觉，居然和他那活阎王前任如出一辙。
谁来都好，快来个人救救他吧！
杨贤一边在心中疯狂呐喊，祈祷着哪位神仙能从天而降把他带离这可怕的地方，一边艰难地将把他腮帮子都撑起来了的奶茶吞了下去，大脑疯狂运转着开口。
“......他这个人真的好没用的，没了你之后段位一落千丈，脾气又臭没有人愿意跟他排，只能求我跟他打，太失败了真的。”
许煦没有说话。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的金色发丝上跳跃着，有两缕不听话地垂落额前，衬得他那双眼睛愈发清澈明亮。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杨贤，眼神里没任何指责或逼迫的意味，却让杨贤的压力更大了。
他说着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最终彻底闭嘴。
他不止一次感受过这种氛围，那是许煦和赵北旭特有的交流方式：这种蠢话我连听都懒得听，更懒得回应。
许煦原本只是单纯有些好奇，随口就试了一下，没想到好像真的触及到了什么大瓜。
但说真的，当这个可能性浮现时，他内心深处又涌起一股莫名的抗拒。无论最后挖到了什么，他似乎......都不是那么想听。
从他认识赵北旭起，身边出现的喜欢这个人的狂蜂浪蝶可太多了。
他以前从来不会计较，因为他眼中只有这个人，而赵北旭自己，也从来不会给予所谓的追求者或粉丝多余的目光。
赵北旭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清醒，这些人喜欢的不过是他的光环、他的皮囊、他们给他套上的“高冷”、“大神”的滤镜，或者幻想自己带着他和朋友们炫耀的模样。
他们喜欢的，从来不是那个专注到对周遭所有事都近乎冷漠的真实的赵北旭。
除了许煦。
他成功越界，成为了那个所有人都猜测议论过的，“赵北旭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对象”的答案。
但，有了第一个，自然就会有第二个。
他没有想过如果赵北旭有了新对象，自己会有什么样的感觉，大概是从分手开始，赵北旭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次又一次，对他表达自己近乎赤诚的喜欢。
说实话，他无数次地在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切，是不是他伏在课桌上做的又一个梦？
说完全不开心，那肯定是假的。心底那点隐秘的、因为被赵北旭如此坚定地表白而生出的小嘚瑟，他也无法否认。
他当然不会荒谬到觉得杨贤和赵北旭之间会有什么，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也许有一天，他会很自然地看到赵北旭和另一个人同进同出，直到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似乎升起一种陌生而微妙的窒闷感。
许煦发了许久的呆，杨贤却也不敢说话，只在内心祈祷风暴赶快过去。然而他根本没想到，许煦脑海中飘荡的内容，早已和他无关了。
直到杨贤的手机APP弹出电影提醒，他才如闻赦令，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走走走，电影要开始了！我先去取票！”
话音未落，人已经朝着不远处的自助取票机飞奔而去，速度快得像逃命一般。
许煦回过神来，从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中脱离，然后，他就看见那个一直盘旋在他脑中的人影，仿佛从他想象的画面中走了出来，伸手就从杨贤手中夺过了那两张薄薄的电影票。
杨贤仿佛绝处逢生，甚至不怕死地张开双臂猛地抱了一下赵北旭，接着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许煦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站起身，迎着赵北旭走去，就像他六年来的无数次一样，停在赵北旭的身前，抬起头，仰望赵北旭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赵北旭。”
许煦弯起嘴角，眼中流转着明亮的光彩，笑着看向他。
“我今天要是不想和你看电影，你打算怎么办？”
赵北旭低头，目光牢牢地锁住他，认真地回答道：“那我们就去体育馆打球，洗个澡，去吃你喜欢的烤鱼，逛校门口的书店，到附近打打游戏或者唱唱歌，然后一起回学校。”
他的语气平淡而自然，仿佛这一切行程他们早已约好了一样。
许煦被这人语气中的理所当然给逗笑了。
“那如果，”许煦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缓了缓了仰得发酸的脖子，也带上了一点试探的味道：“今天的事，我要追究到底呢？”
换作从前，赵北旭是不屑于，也不懂如何应对这种话题的。
他大概率会皱眉，也许会冷处理。
但，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赵北旭了。
他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重新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甚至比刚才靠得更近了些。
他低下头，目光灼灼，声音低沉而清晰：“那就代表，你很在乎，你不想看见我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肯定，“哪怕那个人是杨贤，都不行。”
心事被如此直白、猝不及防地点破，许煦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因为赵北旭如此了解自己而不知所措。然而赵北旭并没有乘胜追击逼他承认，而是做出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动作。
赵北旭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发来的杨贤挂在自己身上的照片。
“巧了，”赵北旭低下头，压低嗓音，带着种宣告意味般说道：“我也不想看见你和其他人在一起。哪怕那个人是杨贤，都不行。”
许煦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点燃，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来。心跳声在耳畔轰鸣，甚至盖过了商场里所有的嘈杂声响。
他从赵北旭手中抽出电影票，转身就往入口走去，只留下一个故作镇定的背影：“电影票花了钱的，不看多浪费。”
赵北旭轻轻勾起嘴角，没有戳破，只迈开脚步，像一名高大而忠诚的骑士般，稳稳地跟在许煦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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