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煦醒来时，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依旧未停，只是小了许多。
他的脚踝没有完全消肿，但也没有变得更严重，只是动作的时候时不时刺痛一下。
匡峰正在洗手间里刷牙，许煦在床上坐起身打了个哈欠，无意地看向前方，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你这是把整个早餐铺都搬来了吗？”
许煦看着那从小笼包到锅贴、从豆腐脑到绿豆汤，南北混合无所不有的满满一桌早点，震惊得瞌睡都醒了。
匡峰叼着牙刷就走了出来，看着许煦坐在他平时睡的床上，柔软的金发有些凌乱，晨光下格外白皙的皮肤上带着点昨天摔出来的青紫印子。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有些慌乱地别过头去，“我......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就都买了点。你随便吃，剩下的留给我，反正我饭量大。”
许煦起身坐到宽大的电竞椅上，端起那份不是塑料杯装，而是小碗装着像是现煮的绿豆汤，喝了一口，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还是他刚上初中时，家里从超市买了种他从未见过的、叫红毛丹的新奇水果。他抓了一大把，又把家里其他水果都薅了一圈，一路咚咚咚地跑上楼，献宝似的堆到了赵北旭的书桌上。
想到这儿，他忽然抬起头，看向自己还在吸在改装底座上的手机。
以他爸妈的习惯，知道自己受了伤，晚上还没有住在学校，肯定会担心得不行，十有**就会打电话让赵北旭，嘱咐他来看看自己。说不定，昨晚他们刚挂了他的电话，转头就打给赵北旭了。
许煦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拨出那通电话，也许不算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去附近的社区医院正经处理了一下受伤的脚踝后，匡峰叫了辆车，把许煦送到了宿舍楼下。
他原本想把许煦送上宿舍，但出于某种敏锐的预感，许煦坚持拒绝了他的好意，打电话让李柏泓下来帮自己上楼，又再次跟匡峰确认了中午一起去后巷吃饭，这才看着对方带着担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宿舍楼。
正如他所料，李柏泓刚扶着他走进宿舍，就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正坐在他的椅子上。那人听见动静后，转头看了过来，正是赵北旭。
他的面色依旧不太好看，眉宇间带着倦色，似乎昨晚没有休息好。但比起许煦预料中的愤怒，他的神色中担忧似乎更占上风，还有一丝......被排斥在外的焦躁。
他站起身，从李柏泓手中接过许煦，将他扶到椅子上坐下，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番他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就像许久以前，许煦陪他踢球时扭伤脚踝时那样。
李柏泓大清早的被自己偶像找上门，又忽然听许煦说自己受伤了，还没来得及大呼小叫地关心一下自己的室友，就被这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弄得半天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于是干脆默默地走出了宿舍，顺便帮两人带上了门。
李柏泓离开后，赵北旭这才抬起头，锐利的双眼微微眯起注视着许煦，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他极少流露出的、近乎困惑的情绪。
他不是会问“受伤了为什么不找我”那种蠢问题的人，许煦也说不出“我不记得你的手机号码所以没给你打电话”这种蠢话。
彼此之间太过熟悉，直接省略了那些无意义的争吵，于是，只剩下了长久的沉默。
他们那种从年少懵懂到逐渐成熟，整整六年的朝夕相处，让他们仿佛随时能圈出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曾经，那个小世界里充满了许煦毫无保留、热烈得几乎能把人灼伤的喜欢。而现在，却只剩他态度鲜明的抗拒。
赵北旭见许煦一副宁愿和他耗到天荒地老，也不愿开口妥协的模样，下颌线绷紧了一瞬。最终，还是他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我没有生气，只是下次，别受伤了还惦记着跟我闹脾气，知道了么？”
“赵北旭，”许煦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注视着蹲在自己身前的人，清晰地说道：“我不是你刚认识时候的十一岁小孩了。我是受了伤，但我去了医院，也给家里报了平安，身边也有朋友愿意帮忙，不需要前男友刻意大清早地跑来关心我。”
“分手？”
赵北旭的眼中出现了那种许煦极为熟悉的，碰到故作繁琐恶心人的竞赛题，足球比赛积分落后却不放弃，或者排位碰到抽象队友时非要一挑五的那种，执着又绝不服输的锐利眼神。
他抓住许煦的手腕，脸上难得露出股属于这个年纪男生的冲动与倔强，“我同意了么？”
“你在乎过么？”许煦毫不犹豫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目光第一次平等，甚至带点俯视意味地对上赵北旭的视线。
“赵北旭，我问你。我和你告白，我们在一起，我提分手，我们在一起这接近一年，你有在乎过么？你有感觉到哪怕一分一秒，你是在和眼前这个人谈恋爱，而不是什么朋友、同学或者邻居关系么？”
许煦深吸一口气，带着愤怒，又含有一丝期待地问道：“那天我亲你的时候，你有感觉么？”
“你喜欢我么？”
赵北旭看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觉得，自己一向清晰的思绪被一个问题毫无反抗之力地搅乱了。
他喜欢许煦么？
他好像从来没认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似乎也从来没有思考这个问题的必要。
许煦是喜欢他的，这一点，他们身边所有的朋友都看得出来，他当然感受得到。许煦的喜欢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热烈，甚至有时会炽热得让人想要逃避，似乎永远不需要任何回应和鼓励，总是理所应当地存在着。
当一个人早已习惯日日沐浴在阳光下时，他不会去主动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太阳。
许煦注视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眼里的期待一点一点地黯淡，犹如被乌云遮蔽的太阳。
赵北旭心中一揪，握住许煦身旁的扶手，正要开口，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响起：
“煦仔？你脚怎么了？”
晨训完回到寝室的雷雨看见许煦包扎着的脚踝，大吃一惊，上前就想看看情况，却被前面的赵北旭挡住了路，“同学，是你送煦仔回来的？谢了啊！”
赵北旭还想继续，许煦却已经别过脸去，视线落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侧脸线条绷紧，显然不想再与他进行任何交流。
他呼吸有些急促，睫毛不安地颤动着，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赵北旭并不想让他在外人面前失态，也不想将他们之间的事暴露在他人的目光下，于是站起身转向雷雨，神色已经恢复了他惯有的冷静，“没什么，应该的。他这段时间走路不方便，要麻烦你们照顾了。”
他这语气就不像什么普通朋友或者好心路人。雷雨有些奇怪，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的探究表情，却见他不等自己回答，就径直离开了，不一会儿，又看见脑子像是被雨水灌透了似的李柏泓三步一回头地走了进来，嘴里还不停喃喃着：“我靠......我靠......”
雷雨看着宿舍里这一个两个都古里古怪的，有心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一路淋雨回来浑身湿透了，又马上就有比赛，一时也顾不上细究了。
中午，匡峰准时到了宿舍楼下，接许煦一起去吃饭。许煦叫了扶他下楼的李柏泓一起，路过三楼时又顺道喊上了杨贤，一起来到了后巷的烤鱼店。
这家店名声在外，算是北海大学的另外半块招牌，无论何时都是人声鼎沸，香气四溢。几人围着桌子坐下，点了一份香辣口味的烤鱼，配菜加得满满当当。
几人聊着天，许煦抽空刷了几个没没APP的日常任务，就被坐在旁边的杨贤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
他抬起头，杨贤一边疯狂对他使着眼色，一边拉起许煦的胳膊，“今天的烤鱼好辣，你陪我买柠檬茶去。”
“他脚还伤着呢，我去买，”匡峰和李柏泓都要起身，被杨贤又一手一个按了回去，“没事，奶茶店就在门口，你们吃你们的！”
许煦被杨贤强行架到店外，莫名其妙问道：“干什么？今天这鱼哪辣了？你平时吃那个什么辣得叫的变态辣鸭脖不是一吃就是一大盆。”
“少废话”杨贤一边拉着他在隔壁奶茶铺点了两杯荔枝**，一边开始审讯：“老实交代！这个匡峰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一个晚上不见，你就又勾搭上新男人了？”
许煦忍住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给还坐在烤鱼店里的两个男生也点了奶茶，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杨贤。
“大晚上的骑车迷路，正好撞上个国防军校的帅哥，还在别人家过夜......”杨贤八卦得一肚子劲，凑近许煦耳边猥琐地笑了笑，“怎么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为那谁难过了那么久，上天立刻就来补偿你了！军校生一看就喜欢你，都不敢正眼往你脸上看，纯得跟个初中生一样。”
许煦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上午刚经历了一场让人精疲力尽的和赵北旭的对峙，现在想起感情的事就头疼。相比之下，他宁愿登录游戏，回到他的院子里安安心心地照顾他的灵植们。
至少，游戏的世界不会让他难过，不会让他......心烦意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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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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