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思口中的贵客姗姗来迟,周昀晋杯里的茶水已喝了一半,正打算为自己和孟广思续上新茶。
周昀晋本以为会是自己认识的人,或是听说过的人,却没想到来者是个陌生的女子。
对方穿着风格素雅,衣服上没有品牌的logo,也缺乏吸睛的夸张纹案,但周昀晋能够感受得出来面料的垂感,和丝线在阳光下的闪闪发亮。不是普通的料子,兴许是一件就足够把他整个衣柜的衣服买下来的价值。
这位是谁呢?
“孙小姐,先喝杯茶润润喉吧。”孟广思见对方来了,主动起身为对方倒了一杯茶,周昀晋也跟着站了起来,却被对方示意坐着,只好又老实地坐了回去,“您要放糖和奶么?”
孙……周昀晋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姓氏关联的内容,“他的儿子离婚后娶了孙仰平的孙女”,孟广思的话语跳了出来,他立即恍然大悟。
曾华阳的第二任妻子?周昀晋有点惊讶,他没想到孟广思的行动会这么快,更没想到对方愿意赴会。
他尝试在网上搜索过曾华阳一家的信息,但是检索结果一无所获。他听说过某些家庭是不会出现在互联网上的,有组织会保障他们的身份信息不泄露。
可既然是那样的身份背景,怎么会愿意出现在这里呢?他本以为是没可能和曾华阳背后的人接触的,毕竟政治圈子的人,对他而言,又是另一个更无法想象和交汇的世界了。
“随意。”孙小姐简单应到,随后坐了下来。她并没有显露出对孟广思服务的拘束,反而相当自然。
周昀晋看得出来,对方习惯了平日里被人如此优待,但也没有骄矜的态度,而是坦然地接受了孟广思的周到。
孟广思调制红茶的动作熟稔,似乎经常这么做,不论为自己或是他人。他将茶杯轻放在孙小姐面前,同对方嘘寒问暖了几句:“这里风景很好,也便于您修养,如果您喜欢,住上多久都可以。”
孙小姐抬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同孟广思道谢到:“谢谢。”
她惜字如金,甚至不肯多加几句虚情假意的寒暄。
孟广思却对她的冷淡不为所动,主动递出了亲近的意愿:“您的父亲从前对我们也多有照顾,之前我不在国内,所以没能和您们多走动,是我的疏忽。”
“孟总,老实说,我不太喜欢你们这些生意人。说话都太绕了,太浪费时间。”孙小姐却放下了茶杯,开门见山道,“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找上我丈夫,想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吧。”
“您是爽快人,我也就直白些吧。”孟广思点了点头,收起了之前的营业模式,直言道,“我有两件事相求。”
“英耀和那个工程,是么?”孙小姐直直地盯着他看,眼神毫无回避。
双方那个沉默地对视,旁观着两人谈话的周昀晋,都不由得为气氛逐渐变得胶着而担忧,孟广思却突然笑了,坦荡地认下了孙小姐的话:“没错。”
孙小姐开诚布公道:“爷爷退休以后,已经没有什么能量了,何况又过了十来年。倒不如去拜访一下现任省长,在我们身上浪费时间干什么。”
“孙小姐,我知道您的父亲无心参政,但是您哥哥正如太阳冉冉升起呢。”孟广思的笑意更浓,“晟禾虽然不及几年前,也能尽可能地给予帮助。”
在周昀晋反应过来之前,孙小姐就察觉出了孟广思的绵里藏针,她立即做出了反击:“孟总,你这不是求人的态度。”
“如果您认为我只是为了求人才请您来这儿坐坐,恐怕也不会理会我的邀请吧。”
孙小姐的表情比刚来的时候还要冷淡了,她厉声到:“你要想清楚要挟的代价。”
“要挟?”孟广思耸了耸肩膀,“我和您甚至不在一个阶级上,怎么敢动要挟的心思?只不过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您说对吗?”
孙小姐冷笑一声:“这不是多大点事,比起我们,更被动的是你们。”
“没错,我承认。晟禾的经营状况江河日下,说不定明年的今天,沦落街头的就是我,而您依旧是政要的座上宾。钱永远比不了权。”
孟广思这套自贬式的应对,让周昀晋有些惊讶。对方在他的印象中,对待外人的态度总是冷硬的,可遇到孙小姐这样的人时,他竟能够如此不卑不亢,甚至有些谦卑。这就是商人的进退得宜吗?
“所以还能谈什么?”孙小姐挑了挑眉,语气因孟广思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周昀晋意识到,两人初次见面的交锋已经告一段落。看似孟广思自认落下风,实际上却并没有失去太多谈判的主权。
两人僵持着,不愿让主动权落入对方手中,但显然在这种前提下,试探已经成为了浪费时间的举动,于是两人便收起了方才为了探清对方虚实、有些浮夸的套路,开始切入正题。
“谈您兄长的未来。您确定,要让孙家最好的翻盘机会就此流失吗?”孟广思循循善诱到,“现在干部提拔越来越年轻化,没点功劳,怎么才能突破瓶颈呢?”
“外人在场,适合谈这种事吗?”孙小姐低头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杯往前轻推。
“孙小姐,他正是关键人物。”孟广思微微颔首,为她添上热水,“我们需要您们的帮助,您们也需要我们这些小角色作马前卒。”
“我还以为你是把‘秘书’带在身边。”孙小姐这时候才瞥了周昀晋一眼,但也不是端详,不过是随意地打量,就像瞟过一朵墙角长出的野草。
“秘书”……这个称呼别有深意。周昀晋能感受得出来对方不加掩饰的盛气凌人,猜想这个词汇在孙小姐的心中,并没有和什么好印象关联。
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来的时候甚至没把自己当成“活人”,只是视作谈话背景中的一个摆件——怪不得在谈话开始之前,孟广思会那么说。
或许换了别人早感到了愤怒,而他却不太有所谓。毕竟他现在就是依附孟广思而前行着,这个事实要如何反驳呢?
周昀晋平心静气地坐在原地,朝孙小姐点了点头,出声打了招呼:“您好。”
孙小姐终于露出了一点笑,不知是讥讽还是对他的泰然处之哑然发笑。但她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讲到:“你要用什么来作为合作的诚意?”
“那桩案子,难道不合您哥哥的胃口吗?我想,足够成为轰动全国的大案。”孟广思笑意盈盈地兜售起来。
周昀晋敏感地意识到,孟广思谈论的所谓案件,也许和他现在正身处其中的一系列案件相关,但不止于此。
是对方向自己隐瞒的、有关郑天海的案件吗?
孙小姐沉思了几分钟,缓缓讲到:“孟广思,与虎谋皮,小心被生吞活剥。”
孟广思闻言却微微一笑。
“我已经死过好几次,但老天似乎特别眷顾我,每次都让我从地狱回来了。”
……
谈话结束的时候,没说话的周昀晋却率先感到了精疲力竭。
在这场对话的拉锯中,他虽然没有发言的权力,但努力倾听双方的发言,从中学习谈判的技巧,他比做实验的时候还要专注,以至于到最后结束的信号释放出来的时候,他便感到了困倦。
原来孟广思的一天都是这么度过的吗?而孙小姐离开后,他还像没事人似的,开始给自己的手下打电话,安排新的工作。周昀晋在旁边坐着等他,忍不住吃了点茶点补充体力。
又过了一小时,孟广思才从工作当中拨冗理会了一下陪伴自己的他:“房间我已经开好了,今天就住这儿吧。”
孟广思的话,大多数时候是安排,不是询问,周昀晋已经习惯了对方的节奏,于是并没有推辞,而是说到:“孟哥,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主动为对方续茶,孟广思却朝他摇了摇手:“有收获么?”
“想让人帮忙的话,比起提出自己的请求,不如提供自己能被看中的价值……”周昀晋将自己的感悟一一道来,孟广思耐心地听着,适时指出他理解存在偏差的地方,最后做了总结:“有收获就好,否则就没必要带你来了。”
闻言,周昀晋有点儿失落。对方只是为了哄自己才把自己带来吗:“孟哥原本不打算带我来么?”
“你是我的人,我不想把你送到别人面前,上赶着让人羞辱你,懂吗?”孟广思如实道来了自己的私心。他本不想说的,但周昀晋这副表情叫他有点不爽,“但我想,你迟早要独自面对的。”
周昀晋总该长大的,他不赞成周学毅从前让对方置身事外的教育方式,掩耳盗铃,这并没有让周昀晋真正脱离了将要面对的境地。就像鸟儿学飞,难道因为存在坠落的风险,就让它永远呆在巢穴当中畏缩在父母的翅膀下吗?
周昀晋明白这是孟广思的一片苦心,他也的确不会因此感到被羞辱,毕竟对他来说,孙小姐“看不上”的态度并不会实际影响他的生活,相反的,他倒希望对方不要因为自己、对和孟广思的合作产生犹豫。
然而在解释之前,被孟广思当作自己人的欣喜,让他情不自禁地脸颊发热。
“你在害羞什么?”孟广思不明所以地问,不知道周昀晋怎么突然脸红起来。
他不好得把自己的心事吐露,只好又一遍地真诚道谢:“孟哥,谢谢你。”
孟广思笑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他怎么又开始道谢了:“你在谢什么,你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周昀晋摇头:“我明白。”
“但你不在意?”
“对。”周昀晋下意识答道,可看到孟广思的表情,他便觉得自己交出了错误的答卷。
“你怎么能不在意?我把你送到她面前,就是要让你知道,只有往上爬,才能‘自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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