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瞬间打破了祠堂内的喧嚣与喝闹,锣鼓声戛然而止。
齐思铭牵着高玥的手猛然握紧。
他没有回头,却已从这声音中听出来者是谁,祠堂内的空气一时间有些凝固,只剩下围观村民的小声窃窃私语。
高玥虽然隔着红色盖头,却能清晰感觉到身边男人气息的变化。
刚刚还几乎要溢出来的幸福,如今却被这道声音打碎。
祠堂门口,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人通知朕啊!”
皇帝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只是一个寻常长辈,来参加晚辈的喜事。
他身后只跟着一个公公,可门外却是数十名手持刀柄的禁军,他们身上肃杀的气息与这小小的祠堂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朕的将士还在前线厮杀,可朕的好臣子,却在这里欢天喜地。”
皇帝看向身着嫁衣的高玥,那眼神里有欣赏,有玩味,更有深不见底的占有欲。
他像是没有看到齐思铭那张冷冰冰的脸一般,径直走了进来。
他不屑地瞥了一眼祠堂中惶恐的村民,看着主位上空置的牌位,有些责怪地说道。
“思铭,大婚之喜,怎的也不通知朕一声?朕也好备上一份贺礼。”
“还有爱妃,一声不响地离宫,可是对朕有什么不满?朕寻了你许久,真是让朕好生担心。”
臣子……
爱妃?……
这两个词对这些村民来说,可能是一辈子都不会听到一次,可如今竟然一日之内连当今陛下都见到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是齐郎君的妻子吗?怎么突然变成……”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村民已经吓得跪倒一片,连大气都不敢出。
齐思铭将高玥护在自己身后,此刻他的脸上已无半分笑意,刚刚还满是柔情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寒。
“陛下亲临,臣,有失远迎。”他看向皇帝,可话语间却无半分谦卑,“只是臣不知,您身后的禁军,是来贺喜,还是来问罪?”
他内心懒得与皇帝废话,直接撕开了他那层假模假样的伪装。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他只听齐思铭继续说道,“陛下不会不知道,曾经的玥贵妃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
“而如今站在您面前的,是臣的妻子,高玥。”
高玥身体猛的一僵,刚想说些什么,齐思铭的手捏了捏她,似有安抚的意味。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臣子,看着他一身红衣,如今却护着他的女人,心中那股想要摧毁一切美好的**再次翻涌。
他的所有物,即便是死了,也是他的东西,别人也敢染指?
“思铭,你年轻,不懂事,朕不怪你。”皇帝的语气变得悲悯,“把她交出来,朕可以既往不咎。这门亲事,就当是个玩笑吧。”
“玩笑?”齐思铭语气里带着讥讽,“我齐思铭此生,只会有这一位妻子。陛下今日若真是来贺喜,臣感激不尽。若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高玥却动了。
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那张明艳无双的脸上此刻是一片同归于尽的平静。
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别装了。”高玥直视着面前的皇帝,冷冷打断了他的惺惺作态,“你的龙辇停在镇外,门外禁军的刀都快架到百姓脖子上了,还说是来请我回去?”
高玥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皇帝伪善的脸上。
皇帝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那双看似和善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而过。
“放肆!”他厉声喝道,“你私通前朝余孽,按律当诛!”
“是朕念你曾侍奉过不易,这才给你一个体面。难道你想让今日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苟且的事情吗?!”
“作为一朝贵妃,如此不知廉耻!”
“私通?”高玥笑了起来。
“我与他,是明媒正娶,拜了天地,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倒是你,”她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当日在火海之中,你又可曾念过我的死活!”
“你所谓的宠爱,不过是将人当成金丝雀,供你观赏!你所谓的仁德,不过是把屠刀藏在龙袍之下,享受着将人玩弄于股掌的快感!”
“旁人只知你器重齐思铭,可也是你,让他顶着前朝余孽的身份,替你干最脏的活,承受天下人的唾骂,让他每日活在仇恨与屈辱里,以此来满足你那变态的控制欲!”
“阿玥!你……”听到高玥如数家珍,齐思铭震惊地看向身边的人。
“你对我,对齐思铭的母亲,对这后宫所有女人,对这天下所有被你踩在脚下的臣民,何曾有过半分真心?”
“你所谓的爱,不过就是把所有人都拖进去陪葬!”
高玥的声音越来越响,周围本已鸦雀无声的村民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愈发地大了起来。
皇帝那张伪善的面具此刻已被撕得粉碎,露出底下最丑陋的内里。
他从未想过,这只他以为早已被规训的金丝雀,如今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嚣着要飞出笼子。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妖妃!”皇帝怒极反笑,眼神变得狠毒,“来人呐!给朕拿下这个妖妇!”
说罢,他扫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村民,嘴角弯出弧度,“还有,村民窝藏逆贼叛党,知情不报,一并斩杀!”
他又要开始玩他那一套了吗?!但凡是这个世界上有不顺从他的,他便要一并将她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高玥的脑海中想起了那晚银梳坊的惨状。
只见皇帝一声令下,身后的禁军“唰”地拔出佩刀,将手中的刀锋对准了祠堂里手无寸铁的村民。
妇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惊呼声瞬间乱作一团,祠堂内炸成了一锅粥。
带头的禁军头领手持长刀,一步步向高玥逼近。
齐思铭将高玥死死护在身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直指皇帝。
“我看谁敢动!”
血光一触即发。
皇帝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竟露出快意的狞笑。
他就是要看到齐思铭这副为了一个女人,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狼狈模样。
这副模样,像极了他母亲临死前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儿子的神情。
像,太像了。
门外全都是禁军,只要他一声令下,便能将这里夷为平地,而下一秒,他就该跪着求他手下留情了吧。
然而,齐思铭的脸上,却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
他平静地看了一眼祠堂外,对身旁的王友递了个眼色。
王友立刻心领神会,对着祠堂外,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几乎是同一时间,祠堂外传来几声短促的兵刃交击声和哀嚎声,随即又归于沉寂。
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王爷,外面干净了。”王友冷冷说道。
皇帝猛地回头,祠堂外,哪里还有他禁军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队队身着黑甲的士兵,他们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已将整个祠堂反包围起来。
“你……”皇帝指着齐思铭,“你早有准备?!”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齐思铭的人此刻应该已经悉数在北境。
“陛下能带着禁军前来道喜,那臣,自然也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齐思铭的语气淡漠,可下一秒,手中的那柄长剑便抵在了皇帝的脖颈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转向惊魂未定的村民,声音恢复了温和,“王友,送乡亲们从后门离开。”
很快,原本喧闹的祠堂只剩下三方对峙的人马。
喜庆的红绸与冰冷的刀刃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的诡异。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看透过的人,心中的不安与愤怒交织。
“齐思铭!朕待你不薄,你竟敢谋反!”皇帝色厉内荏地咆哮。
“待我不薄?”齐思铭不可思议地说道,“陛下莫不是以为的不薄,就是当着我母妃的面,逼死她最爱的人,然后日夜折磨她?”
“还是让我眼睁睁看着我母亲在我面前自刎,再让我去做那见不得光的东厂提督,让我成为你手中最锋利也最肮脏的一把刀?”
多年的隐忍与伪装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将我捧上云端,再狠狠踩进泥里!你让我活着,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你战胜我父亲的证明,一个永远提醒你胜利的战利品!”
皇帝被他吼得连连后退,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齐思铭。
他以为这么多年,他的心早已坚硬如铁,一如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可此刻的他竟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
眼前的两抹红,此刻仿佛两把利刃,无情地提醒着他的不堪。
“你懂什么!”皇帝的面容突然扭曲起来,“朕爱了她一辈子!可她的眼里只有那个没用的家伙!朕得不到她,就要毁掉她最珍视的东西!”
“朕就是要让你活着,让你每日看着朕的江山,记住你的国仇家恨,却永远无能为力!哈哈哈哈!”
皇帝已然不顾形象,陷入癫狂。
“你这个疯子!”齐思铭手中的长剑再次举起,直指皇帝的咽喉。
就在这时,高玥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齐思铭,”她看着他,眼神冷静,“杀了他,只会脏了你的手。”
她转头看向皇帝,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皇上,您难道就不好奇,我一个弱女子,是如何知道这么多陈年旧事的吗?”
皇帝一愣。
高玥看着祠堂内高挂的红绸,那刺目的红色,自从那日大火后,便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她轻笑一声,看向面前错愕的皇帝。
“陛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说着,又看向齐思铭,眸中染上了几分柔情,“你向我求亲的那一日,我很欢喜。”
齐思铭一怔,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
“但这份欢喜,”高玥顿了顿继续说道,“更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引皇上您入瓮的最好诱饵。”
皇帝的瞳孔骤然一缩。
“不然您以为,禁军是如何得知我们今日会在此处的?”高玥的笑容愈发冰冷。
“像陛下您这种人,又怎么会允许您的战利品,拥有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和幸福?您会亲自前来,无非就像当年毁掉他母亲的希望一样。”
皇帝的脸上血色尽褪。
他死死地盯着高玥,像是第一天认识她一般,那个在他面前温婉顺从的女人,此刻竟像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让他不寒而栗。
齐思铭也怔住了,他看着身边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心中情绪翻涌。
她学会利用自己,他很欢喜,这意味着,即便是往后无他,她也能生活的很好。
但是她这般的用自己作饵,他不由得一阵心痛。
皇帝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指着高玥,又指着齐思铭,怒极反笑。
“好!好啊!原来朕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小丑!你们……你们两个,真是朕的好臣子,好爱妃!”
笑声中,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不过,朕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话音未落,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不顾一切地朝离他最近的高玥扑去!
他算准了,高玥就是齐思铭的软肋,只要能挟持她,他就有翻盘的机会!
“阿玥!”齐思铭惊呼,飞身前去阻拦。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面对皇帝的致命一击,高玥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
她甚至没有后退半步。
就在皇帝的匕首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前一刻,她的手轻轻掏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道具。
那是用无数在银梳坊的姐妹的生命换来的通关道具。
傀儡丝。
就让这一切,始于银梳坊,葬于银梳坊。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
众人只看到她右手手腕轻轻一翻,一道几乎肉眼无法看见的银光从她指尖弹出,快得不可思议。
皇帝前扑的身体在半空中猛地僵住,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最狰狞的一刻。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却发现那匕首,此刻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自己狠狠捅穿胸口。
“这是……什么……”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高玥没有直接回答他,她轻声在他耳边呢喃。
“你不是很喜欢当执棋人,操纵别人的命运吗?”她说道,“今天,就让你也尝尝,当一个任人宰割的傀儡,是什么滋味。”
她的话音刚落,手指又轻轻一勾。
皇帝的手竟不由自主地又向里捅深了一寸。
鲜血喷涌而出。
这位掌控了大胤王朝数十年的帝王,此刻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甘与惊恐,就这么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祠堂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跟在皇帝身边的公公和剩下几个亲信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齐思铭的士兵们也惊呆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最终结束这一切的,会是他们未来的王妃。
齐思铭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皇帝,又看看身前那个手染鲜血却面不改色的女人,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他齐思铭选中地女人。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浑身是血的嫁衣,像极了黑夜中怒放的玫瑰。
他伸出手,想要说些什么。
高玥却先开了口,她抬起头,对他展颜一笑。
那笑容在血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妖异而动人。
“齐思铭,”她说。
“游戏结束了,我们赢了。”
抱歉最近太忙了55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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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血染嫁衣帝王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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