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曦怎么会和祈景澄不熟？
那时她爱得肆无忌惮，爱得大张旗鼓，不止祈家每一处她都熟，就连祈氏集团那栋拔地参天的大楼她都熟门熟路。
尤其是祁景澄办公所在的那层楼。
她在假期里闲来无事，可祈景澄要工作，为了多和他呆在一起，他上班时她就常在他附近活动：健身、看电影、补觉、玩游戏……
健身房器械摆放位置按她的要求调过，音影室的沙发她也换过，休息室更不在话下，床上用品是她故意挑选的粉粉嫩嫩颜色，软枕是她亲自放的，熏香也被她换成了浓烈的橙花香，虽然祈景澄几乎不用那个房间，她依旧霸道地让她的痕迹塞满了他目之所及的每个缝隙。
私底下就更不必说了。
他们用眼用手用唇丈量过对方的每一寸，亲到什么地步文曦会颤起来，撩到什么地步祈景澄会暗哑着声音叫她“曦宝”以问开始，撞到什么地步文曦会失焦，文曦要缩多少次祈景澄才会缴械……如此这些亲昵的交流，谁能忘却？
文曦不擅撒谎，此刻被祈景澄明知故问“怎么不熟”，她多少觉得耳朵发热。
见祈景澄缓缓抬眼看她，眼神深而沉，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她勉强扯了个笑，说：“祈总真会开玩笑。”
祈景澄定定看着她，以前恨不得昭告天下他俩的关系，现在，几次三番装跟他不熟，他不紧不慢说：“是你在开玩笑。”
他俩到底谁在开玩笑别人看不出来，但都看得出来，两人这一言一对之间，流露着算不上暧昧却非同寻常的微妙氛围，一时大家都盯着他俩，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交替，连许艾都没插嘴说什么，一副若有所思。
文曦余光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打量，也不愿在公众场合和祈景澄攀扯，便重新将口罩提起来遮着了口鼻。
看她像只蜗牛，被什么东西碰了下就又缩回了一个壳子里，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祈景澄眸间若染上一层冷雾，一口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许艾看他喝完，立刻替他将空杯子接到手里，一旁的服务员端着托盘识趣上前。
文曦迅速走两步，将自己的酒杯放到托盘里，随后就从服务员身边离开了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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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人事经理，弯起腰朝她打招呼后，直接说明起了来意：“我不续签合同了，正好之后几天宴哥那边都是私人行程，那我后面就不来了，公寓那边我三天内可以搬完，到时候给你说。”
公关经理张姐就在一旁，听到她的话，不等人事经理说话就率先惊讶问她：“你要走？”
文曦转脸看向她，点了下头。
张姐脸色一变：“你跟老板谈过了？他也同意了？”
张姐能说出这句话，想必是老板那边已经跟她通过气，不过就事论事，她只需要告诉人事自己要离职，人事去转达给老板就行，文曦不觉得自己没有这一点来去的自由，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我合同到期了。”
她看张姐的脸色立刻变得更黑，应该在怪她丢了个“烂摊子”，那热搜至今还没彻底撤，只是没那么火了，影响力自然还在，但这不是她的错误和责任，她才是流言的受害者，受害者不需要自责。
文曦直起腰，一脸平静地看着张姐。
看她一派不以为意，张姐变得气急败坏：“你就这么走？那就等着吃官司吧。”
文曦想到那句“上梁不正下梁歪”，许艾威胁她不出道就要赔偿公司损失，底下的人就威胁她吃官司，换个人说不定真要被他们吓住，可偏偏，打官司这事她不要太熟悉，她也没有违法，为什么要惧怕？
而且，她没有被人教育过要迎合谁的期待，她不想做的事，肯定不会去做。
文曦无所谓地笑笑：“那我就等法院传票。”
张姐眼神如刀地看她。
见她如此，文曦转向人事经理，不卑不亢地说：“王姐，我好像有几个月没合同在工作，这种也算公司在非法用工吧？本来我都想就这么走了算了，可是公司威胁我，要告我，那我接下来也会要求公司给我赔偿，或者走劳动仲裁。”
原本她长期在外跟着蔺之宴出差，签合同的事都说好了事后补，以前一年年的续签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下搞得撕破了脸，公司就陷入了被动，王姐烦躁地看张姐一眼，想再开口安抚两句文曦，文曦却对她说：“感谢姐姐以前的帮助了。”然后给在场一桌人挥手，说：“大家拜拜！”
台上的节目刚结束，氛围正是热闹过后最寂静的时候，一桌子人都听到了她告别的话，有两个人虽然和她没有过交集，依旧客气地抬起了手跟她挥了挥：“拜拜。”
文曦歪头，感激地冲她们笑笑，抬脚离开时，听到张姐在她背后恨恨说：“以前还真是小瞧她了！”
她说话音量丝毫没收，背后说人还这么明目张胆，哪有什么精英人士的高雅做派？一个公关经理这样尖酸刻薄、火上浇油，不过是跟许艾一样，觉得她人微言轻好欺负罢了。
她可以接受被人小瞧，但不能接受被人欺负。
文曦脚步一顿，转头回来定定看着公关经理，毫不客气地说：“那怎么办？你现在这么想已经晚了。”
公关经理对她怼得脸一僵，文曦淡淡看她一眼，这回终于离开。
公关经理问人事经理：“你怎么招了这种人？”
身在不同职位，职责不同，立场就不同，一旁的王姐听得烦躁。本来一个助理辞职的小事，现在搞得很复杂，公司赔偿、劳动仲裁，哪一项不是影响她部门业绩的大事？
她冷着脸不接话，看到文曦一走到蔺之宴身边，蔺之宴就主动拉了个椅子让她坐他边上，愈加觉得苦恼。
蔺之宴用这个助手用得非常得心应手，五年来，每次续约都给她翻倍涨工资，给的年终奖从不吝啬，即使有了男助理也特意强调过不要换掉她，很珍惜她，这会儿她要走，后续招聘个能和蔺之宴默契配合的人也不容易。
文曦要走，蔺之宴确实很失望，问是不是热搜的事影响，说：“老板说了公关部他们会处理的，你别往心里去啊，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
过了这一阵也好不起来了，文曦说：“也不是因为那件事啦，我就是想试试去做点别的事。”
蔺之宴满眼失落。
别看她衣着打扮平凡简单，这个女孩子实际很不简单，她品味不俗，见识不凡，目光也长远。这几年来，他有几个影响事业发展的大机会是在她的帮助才抓住的，如果说事业上的贵人，蔺之宴觉得她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一个。
人站得越高越有高处不胜寒的感受，他现在很多话不敢与别人说，很多决定被推着走，文曦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知道他情况，可以在一起商量事情的人，他还是想挽留：“你不能不走嘛？”
正如她和李斓说过的，他俩之间寻常的工作照被人利用来冲上热搜，即使她不走，留在蔺之宴身边的可能性也为零，她也相信，聪慧的蔺之宴不会猜不到这种结果，文曦说：“我们以后常联系哦。”
这是她的答案。
蔺之宴静两秒，带着帮她的目的问她：“你以后要做什么？需不需要我介绍你去别的艺人那里？”
事情还没开始做，不过都在一个圈子里工作，以后大概率还会遇见，文曦说：“不用啦，以后我们……”
她话说到一半，有同事急急过来，叫她和蔺之宴上台去和老板他们合影。
文曦抬眼一看，祈景澄被许艾等人簇拥着上了舞台，站去中间的站位，台边人潮汹涌，一大圈人拿着手机正对着他那个“稀有物种”拍摄。
祈景澄能公开现身在悦祺年会这样的场合，意味着，祈家进军娱乐行业选中了许艾当合作对象，文曦看着那群人想，祈景澄现在的眼光也不怎么样。
就像听到她的腹诽，舞台那边，祈景澄视线蓦地朝她盯了过来，目光相触，文曦瞬间收回视线，人微微移了一点，让蔺之宴的头挡在她和祈景澄中间。
但蔺之宴没挡多久就站起了身，看着她说：“走吧。”
和蔺之宴五年朝夕相伴，一起走过彼此最落魄的岁月，说心中没有不舍是不可能的，有些人一离别可能就代表分开一辈子，台上那个是，台下这个也是，人生总是瞬息万变。
她真的好讨厌分离。
她明明很潇洒的啊，此刻为什么想哭？
蔺之宴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文曦迅速眨了几下眼，将眼泪硬逼了回去，站起身给蔺之宴挥手说：“山水有相逢，江湖再见了！”
微颤的声音和红起来的眼眶出卖了她的强装潇洒，蔺之宴眸色一深，几乎是在文曦垂手的瞬间，就隔着衣服拉住了她的胳膊：“先一起拍个照再走。”
这个照，文曦是绝对不会去拍的，她摇摇手臂，等蔺之宴反应过来，手放开她，她催他：“你快去吧。”
蔺之宴深深看她两眼，终究转身上台。
文曦呼出一口气，也转身离开。
祈景澄被人提醒再往右边走两步，他垂目动了动，再掀眸起来，就看到文曦正从大厅边缘悄悄离开，脊背挺得笔直，走得头也不回。
不知道又要去哪。
蔺之宴这时上了台，第二次挡住了他的视线，弯腰伸手跟他打招呼，祈景澄伸手出去，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等再往厅边看时，就只捕捉到文曦消失在门边的背影。
当晚，直到他离开，文曦也没再返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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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曦给人事说是三天内能从公司公寓搬出去，实际上，她只花了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全部收拾完毕，叫来快递运走大部分东西，她一身轻地踏上了回海城的路。
鹤卿的违约金所幸不算天价，但也不小，文曦回海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卖房筹钱。
这事儿她也熟，当初家里出事后，她就是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套套房产消失的，也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这么做过。现在想想，那套贱卖的房产如果按常规价格卖出去，多出来的钱岂止是付一个鹤卿的违约金，付十个人的都够了。
不过那也只是假设，文曦这次没当初那么急，家里唯二留下的，是她母亲婚前购置的两套公寓，地理位置很优越，环境也好，决定拿其中一套去卖时，她就想好要等个好价格。
听到中介给她报了个可观的数字，文曦又承诺说，如果买方全款且付得快，她可以再适当让利，中介听笑：“姐这您放心，买得起咱们房子的人一定不会是贷款来买的。”
文曦也笑：“这谁说得准？”虽然住房不比商铺有盈利潜力，但基本操作都是通的，贷款投资住房也不是没可能，以前家里就这么做过。
等待房子卖出去的期间文曦回了一趟苏城，在横泾公墓呆了半天，傍晚时去了仓街。
比起京市来，苏城的室外算得上是暖冬，没有裹挟着雪粒无孔不入的寒风呼啸，文曦在街角对着那个庄严肃穆的大门站了三个小时，上前去递了一封信，值班的人起初不收，直到她又站了两个小时，才勉强接过说往上汇报试试。
她感激涕零地道了谢，赶最后一班高铁回了海城。
公司注册之类的事情虽不难但很繁琐，文曦没有经验，一边在网上查资料一边拿着证件去各处跑，一套流程亲力亲为地完整跑下来，她觉得裤腰都变松了些。
最终拿到营业执照那天已经到了大年二十八，该准备过年了。
虽然一个人，但文曦还是很重视春节这个节日，无论在哪，每年她都认认真真地过，今年也不例外。想着现在住的这套公寓很快就要卖掉了，她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了楼上另一套大些的里面去，也算做个辞旧迎新。
等东西全部搬完，站在客厅那一刻，看着熟悉的地方，文曦觉得恍若隔世。
曾经她和祁景澄不止一次偷偷摸摸到这里来过夜，像无数同居的小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起做情侣之间热衷探索的事，一起醉生梦死……
文曦往里面走了两步，仔细一看，家具家电全都蒙上了薄薄的灰尘，她的初恋也一样蒙了尘，她知道，最好别去掀开罩在回忆外的那层纱，否则它会扑起来吞噬她的理智。
她停住脚步，扭头往外走，打算出门买点年货，回来再搞个彻彻底底的年终大扫除，她以前不会做家务，现在已经学会了很多。
反手关门时有个快递小哥正好过来，看到她在门口惊讶不已：“我的天啊，你家终于有人了啊！”
说罢将抱着的一堆包裹放在文曦脚边，文曦看得疑惑不已：“你是不是送错地方了？我没买东西。”
快递小哥笃定说：“没错就是这儿！以前每次送上门来都没人收，放在门口的过几天又要拿回去退，麻烦死了！你是不是姓文？”
文曦点点头，一时没懂这是什么情况，伸脖子去看快递面单，收件人确实写的“文**”。
快递小哥在手机屏幕上点几下：“好，总算有人签收了！”又问她：“你以后还在不在？”
虽不明所以，但文曦如实说：“这段时间都在。”
快递小哥离开后，文曦看着一堆大小包裹皱眉，不知道是谁买的，也不知道是给谁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先将他们都挪进了屋，继续出了门。
海城这样的大城市外地人很多，到了快过年这几天，回乡去的人回了，平常车水马龙的街头显得无比冷清，不少商店都暂停了营业，好在超市还开着门，文曦去逛了一圈，最后满载而归。
快走到单元楼时，一个牵着条老狗遛弯的老太太与她擦肩而过，文曦冲她点头时，看见她视线在她手里拉着的购物车上流连。
文曦想到刚才超市里那个推销员，一个劲儿地猛朝她推销，说买东西就送这个送那个，就跟再卖不出去她都不能过年了一样，而这购物车对于没力气提东西的老太太来说也很实用，便将口里的棒棒糖拿出来，主动朝老太太说：“奶奶，华业超市买洗发水就免费送购物车，你看，还蛮结实的哦。”
老太太眼一亮问：“白送的？”
文曦点头“嗯”一声，拿手里的除尘杆子戳了戳购物车上的商家名字：“对啊，就这家卖洗发水的，在华业超市送购物车，还送对联、窗花……”
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但老太太又问她买什么东西送的、还送什么、买多少钱送的，文曦看出她耳背，凑近了点，一一高声且缓慢地回答她，等老太太彻底听明白了，这才将棒棒糖塞回嘴里，继续拖着战利品回家。
但走着走着，她脚下的速度不禁慢了下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前方有辆车标RR、车牌号六个同号的黑车映入了视线里，不止是辆熟悉的车，车门边，还站着个熟悉的人。
文曦使劲一咬牙，棒棒糖在嘴里碎成了两半，她嚼着碎糖渣，脚步慢吞吞地走上去。
近了再看，祈景澄一身常规西装没穿别的外套，大冬天也一点不冷的样子，冷白的肌肤在寒风中更白了，而他眼里，是那抹之前在酒店里看她抱住他时的不可思议，跟见到了个鬼一样。
虽然……那天他跟见了鬼也差不多。
谁家好人会抱着前男友不撒手，叫“宝”叫得亲昵不已，还要让人一起躺的？
【小剧场】
——叮！
祈景澄手机上出现一条高奢品牌BA的消息：
【祈先生，您所购买的物品已由本人签收，以下是您此次收货明细：Palafroi Remix迷你裙、Twillaine天然色长款开衫、天然色山羊绒长款背心、黑色山羊绒夹克、Costance18奶油白，漫游Pegase棕色吊饰……祝您使用愉快！以下是本季度新品供您选购，若有任何疑问，欢迎您随时联系我。】
祈景澄目光一定，刷地站起身走出门，第二助理见他现身，提醒说：“祈总，会议还有十一分钟才开始。”
祈景澄疾步离开：“会议改到上班时间，按时下班。”
这五年来他日日加班，竟然有准时下班的时候，助理一愣之后大喜过望：“好的好的！”
二助向总助汇报完情况，幽幽说：“要是每天都能准时下班就好了，可惜痴人说梦。”
总助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安慰说：“那也不难，等祈总再谈一次恋爱就行。”
二助更绝望了：“那不是等铁树开花嘛？”
后来天天准时下班，二助哼着小曲将祈景澄的备注改成了：【开花的铁树】
——
下一更：周二00：00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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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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