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看着小主人眼中那与年龄不符的冰冷与决绝，心中既痛又慰。他连忙拭泪，压低声音道：“殿下临终前，将密信藏于……藏于她生前最珍视的一本琴谱夹层之中，那本琴谱应还在藏剑山庄她旧居‘听雨阁’内。至于旧部……”他神色一黯，“历经多年打压清洗，早已零落星散，大多隐姓埋名，或……已被慕容先生吞并或铲除。但仍有几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暗中联系，等待时机。他们只认‘云凤令’和公主血脉。老奴……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殿下安排的联络人之一。”
沈清辞紧紧握住那半块玉佩，原来它不仅是信物。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萧执冷冽而不容置疑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悲恸与密谈：“沈姑娘，时辰不早，该出来了。”
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沈清辞与墨尘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警惕。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墨老，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暂勿对外人言。”尤其是萧执。
墨尘重重颔首：“老奴明白！”
沈清辞起身，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和鬓发，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这才推开沉重的木门，走了出去。
屋外，天光已大亮，山谷中雾气稍散，却依旧压抑。萧执负手立于不远处，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冷峻，目光如鹰隼般瞬间锁定在她脸上，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刚刚筑起的心防。他身后，朝廷侍卫与武林盟众人皆屏息凝神，气氛无形中绷紧。
“王爷。”沈清辞微微福身，声音尽量平稳。
萧执审视着她微红的眼眶和刻意维持的平静，开门见山：“谈完了？”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压，眼神却在等待沈清辞的交代。
沈清辞心念电转。全部隐瞒绝无可能，反而会激化猜疑。她需要给出部分真相，既能暂时安抚萧执，又能保护核心秘密。
她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选择性地开口道：“墨老确认了我的身世。我生母……确是前朝永宁公主。”她顿了顿，观察着萧执的反应。
萧执眼神微凝，但并无太多意外，显然已猜到几分：“前朝公主……继续说。”
“她为避祸端，隐姓埋名，下嫁藏剑山庄沈傲为妾，只为给我一个安身之所。但……最终仍遭人毒手，含恨而终。”沈清辞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楚，这部分是实情，但隐去了生父是侯爷以及慕容复威逼的细节，将母亲之死模糊指向“遭人毒手”，这“人”可指向林氏，也可指向朝廷当年的清剿，留下余地。
萧执眉头微蹙：“何人毒手？”他敏锐地捕捉到关键。
“墨老年迈，言语激动，细节未清。”沈清辞避重就轻，转而抛出另一个半真半假的信息，“他只说，有一伙自称‘幽冥司’的势力，受一个叫‘慕容先生’的前朝遗孤指使，一直在追寻我的下落。” 这将祸水引向慕容复和幽冥司，符合萧执已知的信息和剿灭逆党的目标。
萧执目光锐利地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语的真伪。他自然不信她全然坦白，但“前朝公主之女”和“慕容复欲利用”这两个信息，已足够让他高度重视。
他向前一步，气势迫人：“沈姑娘，你的身世特殊，乃前朝余孽眼中极具价值的身份。慕容复狼子野心，必不会放过你。为免你被其利用，祸乱朝廷，你需即刻随本王回京，由朝廷庇护监管。此外，”他目光落在她紧握的玉佩上，“你手中那枚前朝信物，也需交由本王保管，以绝后患。”
监管？交出玉佩？
沈清辞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在他眼中，她终究只是一个需要被控制的“麻烦”，一个潜在的“隐患”！所谓的庇护，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自己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她绝不会再失去！
她后退半步，眼神骤然变冷，原本残存的些许复杂情愫在这一刻被彻底冰封：“王爷的好意，清辞心领。但母亲之死未明，清辞身为人女，岂能置之不理，安心受困于他人檐下？此乃人伦常情，望王爷体谅。至于这玉佩，”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乃是母亲唯一遗物，恕清辞不能从命。”
她的拒绝清晰而坚定，恢复了最初的疏离，眼神透着倔强。
萧执眼神一沉，周身气压骤降：“沈清辞，莫要任性！朝廷法度，岂容儿戏？你身份敏感，置身江湖，只会成为动荡之源！慕容复不会放过你，朝廷也不能坐视不管！交出玉佩，随本王回京，是你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他的话语冰冷强硬，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掌控欲。
沈清辞迎着他冰冷的视线，毫不退缩，心底那点因之前并肩作战而生出的微妙好感荡然无存：“王爷口口声声朝廷法度，却不知逼人交出家传遗物、禁锢人身自由，又是哪条王法？清辞虽微末，却并非棋子，任人摆布！查明母亲死因之前，我绝不会跟任何人走，更不会交出母亲遗物！”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冷冽如冰，一个倔强似火。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朝廷与江湖，掌控与自由，忠诚与亲情……巨大的理念鸿沟在此刻彻底暴露，将先前那点脆弱的默契与隐约的情愫撕裂得粉碎。
萧执看着她眼中那份决绝与疏离，心中莫名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与怒意。她竟如此不识好歹！但他终究压下怒火，冷声道：“此事由不得你。本王是为大局考量。”
“王爷的大局，未必是我的大局。”沈清辞寸步不让。
裂痕，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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