潺潺溪流,从小桥下蜿蜒而过,被压弯的竹枝,随着枝上人的动作轻微颤动,但桥上路过的人却一点都没察觉。
今日就是云梦山庄的门内大比,天还蒙蒙亮,通往主岛的路就陆续热闹了起来。
路上最多的是云梦弟子,其中不乏其他几派弟子,大家三五成群,结交谈笑,一片其乐融融。
池鸢换了个坐姿,惹得几片竹叶翩翩坠落,正好落到竹桥上一名云梦弟子的肩头。
但那弟子似有什么心思,眉头紧锁,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对肩头飘来的竹叶毫无所觉。
就在这时,几个少年笑闹着从身后跑来,将那名云梦弟子撞歪到桥栏上,少年们连声赔罪,可那名云梦弟子像是听不见一般,魂不守舍地扶着桥栏,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见状,少年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面疑惑地离去。
池鸢托起手,回头看向站在另一处枝头上的云兮慕。日光浸透竹林,碎影如蝶缠绕在他衣摆上,微风拂动,真正如那云上仙人一样缥缈出尘。
池鸢微微怔神,没注意到云兮慕转来的眼眸,因着背光,即便注意到,也很难看清他眼中的神色。
等回过神,看到云兮慕唇角溢出的笑,池鸢心头一紧,匆匆移开眼,不敢与他对视。
桥上那名云梦弟子还依在桥栏边,被人撞后不再继续走了,而是盯着桥下的溪流出神。
那片竹叶像是缠上了他,固执地粘在他的肩头,任风如何吹都刮不走。
“这位师兄,不好意思啊,我有些迷路了,你知道鳞铜馆怎么走吗?”一个衣冠整洁的男子走上前搭话。
见那名云梦弟子不动,男子顿了顿,又靠近一步:“师兄?师兄,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男子伸手搭上他的肩,替他摘去那片竹叶,就在竹叶离身的那一刻,云梦弟子瞬间回魂,睁着一双迷瞪的眼,不解地看向男子:“你做什么?”
男子目光一闪,笑着解释:“师兄,你肩头落了竹叶。”
“竹叶?”云梦弟子皱紧眉,目光扫向竹叶,又转回男子身上,“你找我做什么?”
男子挠了挠头,笑容憨态可掬:“哈哈哈,师兄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迷路了,想问问你鳞铜馆怎么走?”
“从此去,一直东行两里路,过了一条小河便到。”云梦弟子说完,漫不经心地打量男子的衣着,“看你这身打扮,难道是新晋的内门弟子?”
“哈哈哈,师兄真是好眼光,是啊,我叫傅十七,是刚入内门的云梦弟子。”男子干笑一声,扯了扯有些宽大的衣袖,细看去,他瘦弱的手臂和肥大的袖口显得十分不合身。
但云梦弟子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只是随意扫了两眼,便转过头,继续看着桥下的溪流。
“对了师兄,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曲殇。”
“曲师兄,你在看什么呢?比试马上要开始了,你不去吗?”
“去。”曲殇整了整衣衫,也不管身后的傅十七,举步便往桥下走。
傅十七连忙跟上:“曲师兄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
曲殇步伐一顿,有些迷惑地看着他:“你不是要去鳞铜馆吗?”
傅十七嘿嘿一笑,随同曲殇并排一起走:“我有些不认路,还是不太明白鳞铜馆怎么走…”
曲殇沉吟片刻,淡淡道:“离比试还有两个时辰,我先带你去鳞铜馆吧。”
“多谢曲师兄,你人真好。”
无足轻重的小插曲,隐隐中透出一丝不同寻常,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池鸢思索片刻,从竹枝跃下跳到桥上。
路过的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池鸢,诧异不已,纷纷投来探视的目光,然而一对上池鸢冷冰冰的眼神,又全都扭过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
池鸢冷哼一声,扫视着周围的人,而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蓦然撞进了视野。
姬无寐一身华裳在人群中格外扎眼,一路走来,不少人向他拱手见礼,姬无寐含笑一一回应,手里的折扇摇得恣意忘形。
“无寐哥哥!”一个妃红色的身影飞快地从人群中跑出,直直扑向姬无寐。
看清少女的脸,姬无寐下意识的转身,然而下一刻少女就扑到他跟前,死死地拽住他的袖口。
“无寐哥哥,你还想跑?哼,真是没良心,枉我一直挂念你的安危!”
姬无寐合上折扇,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师陌,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云梦比试我不能来吗?这次你休息再甩掉我!”师陌拽住姬无寐的袖口,一点点地挪上前,半边身子都和他的手臂贴合着,完全不顾旁人的侧目。
姬无寐身形一僵,拿纸扇敲了敲她的脑袋:“胡闹,大庭广众之下,不可失礼。”
师陌瘪瘪嘴,不甘不愿地松开手:“无寐哥哥,你来的路上一切都好吧?没遇到危险吧?”
“好,都好,多谢小师妹关心。”
一声小师妹直把师陌哄得笑逐颜开,很快就忘了最开始的不愉快,“无寐哥哥,你能不能多叫我几次小师妹?”
“多叫几次,为何?”姬无寐迈开步子继续前行,嘴上虽这般问,但目光却瞧着周围的路人,一眼也不给她。
师陌紧紧跟在一旁:“因为我想听你这样叫我,无寐哥哥,行不行嘛,再多叫我两次,好不好?”
只可惜撒娇这招对姬无寐完全不起作用,甚至还起了反效果:“你若安静跟着我可以留你,若再无理取闹,那就让小黑把你送走。”
“啊?不要不要……无寐哥哥放心,我保证很安静很老实,你不要赶我走。”师陌说完,嘴巴一合,只对姬无寐眨眼,当真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差点让姬无寐故意冷着的脸破功。
“……咳。”姬无寐握拳轻咳,转了目光,才行几步,就远远望见竹桥上鹤立鸡群的池鸢。
师陌一直关注着他,见他神色定住,也往竹桥上看。
竹桥上人来人往,池鸢灰衣沉暮,神色清冷地看着姬无寐,其间也略略扫了一眼师陌。
“池……”姬无寐想要喊出池鸢的名字,记起她之前的嘱咐,便又咽了回去,只轻轻道一声池姑娘。
师陌跟着姬无寐走上前,看清池鸢的容貌后微微惊讶,小心询问:“无寐哥哥,她是谁,你认识她吗?”
看到池鸢,姬无寐眉开眼笑高兴不已,全不似之前面对师陌的冷脸。听到师陌的话,姬无寐下意识地去看池鸢,没见她点头,便也不开口解释。
可此举落到师陌眼里,那就是完全的漠视了。师陌心头泛起阵阵酸涩,连带着看池鸢的眼神也起了几分敌意。
可她这份敌意刚冒出头,就被池鸢一个冷冰的眼神给冻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师陌根本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被她盯住的那一刻,如坠冰窟,身体不自觉地打颤。
“咳,池姑娘,早上我让宁思去寻你,没想到你已经到这里来了。”
池鸢依着桥柱,似笑非笑地睨着姬无寐:“你寻我做什么?”
“约着你一起去看比武大会啊。”姬无寐欢快地摇着扇面,“本来是想和清川一起来的,哪知薄薰那小丫头要给他瞧病,没办法,我只能来找你了。”
说到此,姬无寐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对池鸢道:“再怎么说你还算是我的护卫吧?来的路上你也看见了,这场比武大会多半是要比往届热闹得多。”
看到姬无寐主动亲近池鸢,师陌眼睛都瞪直了,还没开口说话,几瓣桃花突然从溪流旁的竹林飘来,环绕到池鸢身边。
而离池鸢很近的姬无寐,在桃花飘来的一刻,身体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走。
姬无寐错愕片刻,但很快就明白过来,目光转向风吹来的方向。
竹林摇曳不休,片片竹叶如翡翠碧玉,柔若无骨地飘散在空中,忽然,风声一止,所有竹叶停驻在半空不动,周围路过的人纷纷惊呼。
就在所有人好奇这些竹叶静立不动之时,池鸢身边的空气突然泛开一圈涟漪,随后云兮慕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近前。
看到竹叶定住,姬无寐和师陌同样惊讶,等回过头,看到池鸢身边的云兮慕,更是震撼无言。
“云公子。”此前离得太远还不觉,突然离得这么近,姬无寐才感到云兮慕身上的压迫感,心头惊诧的同时,也由衷地生出敬畏,十分恭敬地向他行礼。
师陌在看到云兮慕的第一眼就被其气势震住,不同于池鸢的眼神胁迫,她几乎是不敢再多看第二眼,心脏紧张得怦怦跳,下意识的挪步躲到姬无寐身后。
除了他两人,其他路人好似看不见云兮慕,竹叶恢复正常之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之前的事。
云兮慕朝姬无寐淡淡颔首,一双眼眸沉如墨,有面具掩着看不出具体的神情,但大概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不悦的。
姬无寐是什么人,一下就明白了云兮慕的意思,忙寻借口向二人告辞:“池姑娘,云公子,突然有事,先走一步了。”
池鸢不知姬无寐为何突然离开,也不关心他为何要离开,等两人一走,便对云兮慕道:“见你一直待在竹林中,还以为你不想出来了。”
云兮慕眸光一转,墨色由浓转淡,深邃惑人:“难道不是小池鸢抛下我一个人先走吗?”
“我没想走啊,就跟姬无寐说了几句话而已,姬无寐也真是奇怪,话说一半就跑了,算了,不管他,我们自己去吧。”
“好。”
顺着竹桥继续往前行,渐渐的人群分割两端,一边向西,一边向北,西边是另一座岛,要坐岛内的渡船过去,而北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走的人并不多。
池鸢抓了一个云梦弟子询问,得知比武会场在西边的岛,不过也可以从北面的山林绕过去。
只是去西边的岛,渡船每次只能载十人,而等在河岸边的人足有几十人,池鸢索性绕个远路,顺便欣赏一下云梦山庄的风光。
池鸢现在所处的是云梦山庄的主岛,这座岛面积极大,南面山群连绵,北面地势平坦,若要向北绕到西去,几乎是绕了一整座大山。
这些池鸢全然不知,直到走进山群,看到云梦弟子陆续分散走小路才察觉过来。
“云兮慕,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那要回去吗?”
“算了,就这样走吧,反正一直向西总是能绕回去的。”
“嗯,我发现无论遇到什么事,小池鸢总能从容应对。”
池鸢脚步一顿,停在一株大树下,“没那么从容,只是没有办法而已。”
云兮慕眼眸染笑,刺绣精美的白色衣摆上碎了一片耀眼的金色日光,“但,没有办法的人可不是你这样的表情。”
说完,云兮慕突然牵住池鸢的衣袖,池鸢疑惑回头:“怎么了?”
云兮慕笑着摇头,随之足下一点,踩着风流引着池鸢飞到了树上。
两人上去不久,林中就响起一阵细碎的动静,接着,一个蒙面黑衣人突然从矮树丛中窜出来,他手里提着把晃眼的刀,目光四下扫视,一步步退到池鸢两人站立的树下。
黑衣人紧靠着树干,从怀中摸着几块碎布端详。
“啾啾……”一只鸟飞落到黑衣人的肩头,它轻啄着黑衣人的耳朵,在他耳畔叽叽喳喳地叫唤了一阵。
黑衣人听完眼神一沉,有些不耐地挥使长刀砍伐周围的草丛。
那只鸟叫唤完就安静待在黑衣人肩头不动,一对黑亮的眼睛灵活的上下转动,似乎在替黑衣人放哨,但它始终都发现不了树上的池鸢和云兮慕。
约莫一刻钟后,此鸟突然低声叫唤了一下,随后一个同样装束的黑衣人就从林中闪出,对着靠着树干的黑衣人打了个奇怪的手势。
暗号顺利对接,靠着树干的黑衣人轻啧一声,走上前,将那几块碎布递给他。
“任务失败,回去禀报上头,近些时日风头紧,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后面来的黑衣人接过碎布,仔细验看了几眼:“人呢,死了多少?”
“全死了。”
“……知道了,你继续盯着,有事我会托人送信。”
黑衣人冷嗤一声,甩起长刀扛到肩头,“还有一件事,有人在查前任庄主的旧部势力。”
另一个黑衣人语气顿急:“是谁,可抓到了?”
“没有,他行事很小心,几乎没露什么马脚,不过我们的人还是查到了他的踪迹,昨日就已经派人去追了。”
说完黑衣人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他看:“就在刚刚接到密信,那人突然失了踪迹,我们的人一路追踪,在湖上只找到一艘烧焦的船和三具辨不清模样的尸体。”
“湖上?是云梦泽吗?”
“不错,他消失的地方就离此地不远。”
“你的意思是……他可能混进了山庄。”
扛刀的黑衣人歪了歪头,眼神散漫不羁:“我可什么都没说,这是你自己揣测的,该如何上报是你自己的事,我只负责盯着那边,好了,我还有任务在身,告辞。”
黑衣人说完吹了声嘹亮的口哨,随后便带着鸟消失在林外。剩下那名黑衣人也没有久留,拿着信件就往正北边去了。
站在树上偷听完的池鸢,神色凝思,与云兮慕讨论:“那个人说的烧焦的船和尸体,该不会是昨日的那几个刺客吧?”
云兮慕淡淡微笑,眉眼一片沉静:“或许是吧,怎么,小池鸢对那那名剑客感兴趣?”
“当然感兴趣了,你不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很让人好奇吗?”
云兮慕动了动唇,眼底泛起点点金光,神秘得好似浩瀚宇宙中运行的星轨。
看到他袖上漂浮的桃花瓣规律运转排列,池鸢恍然大悟:“对哦,你能算出凡人命数,怎么会好奇这些事。”
“不对。”云兮慕轻叹一声,“我不会算普通人的命,我只会推算你的命。”
说完云兮慕又顿了顿,“但这件事有了你的参与,事情走向就变了,所以,你想知道他的结果吗?”
池鸢目光一怔,随即摇头:“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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